第9章 第二章(中上)

21世纪时空。

话说时间就像徜徉在璀璨宇宙中的一条洪流,总是在人不经意间悄悄流走。

此时,距离傀儡师楚穿越那天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了,而他的修炼也总算走上了正轨。

符箓、阵法和道诀,最重要的是掌握规律,只要掌握了规律,就没那么难理解了。

傀儡师楚毕竟是个聪明人,他当年能在原时空的赵云澜的带领下一年内学会所有人界的生存技能,如今自然能在得到尸王楚记忆快速学会道术。由不适应到渐渐适应,其实也就是一两天的功夫,没想象中那么难。最直接的反应就是每天睡觉时间提早了一更,他觉得既然睡眠质量不好,那就得稍微预留多点时间睡觉。

这两个多星期傀儡师楚过得很充实。他在此间大约修炼了一星期,就学会了熟练地画符。因此他给特调处众人和沈巍都叠了平安符。第一道平安符他当然是叠给赵云澜的,符里藏着他割下的一小缕魂,割的是他魂魄左手的中指指腹。他还跟赵云澜说会给他一个惊喜,引得赵云澜短信吐槽——傀儡师老兄啊,你只要别让我惊,我就能喜了。

傀儡师楚不觉莞尔。

这些天给傀儡师楚打电话的基本都是郭长城。无他,只因郭长城和傀儡师楚比较熟悉,赵云澜就借此让郭长城锻炼一下他的语言表达能力。特调处的其他成员多数都在看戏,并无诚意为郭长城默哀,尤其是大庆那只肥猫。

郭长城果然不负众望的结巴和啰嗦。他讲个电话能从早上起床讲到晚上回家睡觉,事无巨细,尽皆汇报,明明只需要通话十几分钟的事情他能生生耗去一个半小时。得亏傀儡师楚对弟弟还算有点耐心,也不太爱说话,只是“嗯”啊“啊”啊应对。

给傀儡师楚私戳的微信消息是特调处的几个老熟人都有发的——祝红发一条表示谢意的消息;大庆不时发几条修炼法门;汪徵发了她生前模样的画像;林静发的是他自己念的佛经,直接录了音频文件传送;赵云澜能发就发一打资料,截图和相片应有尽有,各类文件不要钱地给傀儡师楚往邮箱塞;郭长城则是雷打不动地问候早午晚安。

但傀儡师楚到周六下午才开流量,没那么多精力应付,就只能挑着回。他给祝红就简单回个黄豆笑脸,给汪徵回的是“我很忙”的动画表情,给林静、大庆和赵云澜分别道谢,给郭长城的却是温柔而殷切的叮嘱。同时把那些截图、照片及文字记录都存下来,顺便戳进邮箱把赵云澜传给他的资料下了,跟他积攒一星期的不懂的问题相对应,再调整自己下星期修炼的方法。

微信群傀儡师楚看两眼就关了,信息太多,常常99 ,他有点看不来。

群里主要都是林静拍摄的特调处众人的纪实影像,连鬼魂都没放过。特调处众人的工作、生活场景被林静拍了个遍,全都给丢到了那个小群里。

放的最多的当然是郭长城工作时的视频——写东西的郭长城,端茶递水的郭长城,去处长办公室汇报工作的郭长城……郭长城起初还躲闪镜头,不肯被拍。但他一听是拍给傀儡师楚看的,就咬牙假装无视镜头,不过视频里的他仍会显得有些委屈巴巴。

林静是个疯狂的自拍青年,不仅自拍,还喜欢拍人。他嘴上是说帮傀儡师楚宽心,但天知他是不是假公济私借机整人?美女蛇见此忙宽慰大伙,说尸王楚回来绝饶不了这家伙。

一转眼又过一星期,傀儡师楚的法力和技能运用趋于稳定。他开始为自己雕刻傀儡珠子,木制的傀儡小人蜷起来约莫指甲盖大小,但展开了能有五分长。他雕刻完还试了一小下,心想这可比原来傀儡线的控制方便多了。

他还试着用傀儡珠子和他的小傀儡相互感应,以期能与尸王楚联系。可他感应是能感应得到,却始终无法将自己的声音传给尸王楚。

他随即失望地将傀儡珠放进风衣口袋,背靠着树干抬头看向渐渐乌沉的天,眼眸中涌动着浓重的阴霾。他不觉垂下眼帘,下意识拿起手机点开林静发给他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思量片刻却又苦笑着关掉,将手机啪地甩在一旁。

林静是个很会念经的和尚。不会念经的和尚念经只会让人犯困,会念经的和尚念的经却能令人心境澄明,平心安宁。傀儡师楚听了那假和尚念的经很舒服,可他也恐惧于这种舒适感,他甚至不知为何会产生这种莫名的恐惧。

他随即抬起左手看着自己手心。他记得他刚来那天林静给他画了个心印,每当他修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时,就能感觉到一阵凉意从左手手心渗透至心脉,从而将他由火海中及时拉回现实。他明白这是林静为了帮尸王楚才画的,可他仍旧很感激那人,只是无端会有一种恐慌的心绪萦绕心头徘徊不去。

于是他把左手放下,转而拿起手机,调出赵云澜传给他的资料专心翻看。这样的胡思乱想并没有维持多久,毕竟他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修炼的时候的确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又到星期一早上了。这时,傀儡师楚刚洗漱完,正放好东西走回卧榻去拿手机,习惯性地打开锁屏。

他不觉暗叹,时间过得真快,原来又过了一星期了。

他记得上星期一早上,也差不多这个时间,林静来短信告知他祝红请假,他就破例开了流量跟林静单戳问了祝红的事。傀儡师楚这才知道,祝红每个月农历十五都要请一次假,原因跟白娘子喝了雄黄酒差不多。

傀儡师楚心中暗忖,为何他那边的祝红没有这种困扰,而且不用吃生肉?

难道亚兽和妖族还有这类细微的差别?

那其他人呢?

难不成这个时空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能力?

上星期他太专注于修炼没仔细想,现在想来,才深觉此间差异极大,心里不由多了几分疑虑与担忧。

然而他思来想去,只觉脑子一片混沌,愣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此他干脆先把衣服洗晾了再说,那些事想不明白,就至少要先做好眼前的事。

结果傀儡师楚刚晾完衣服,就感觉到有人向他这边走来,听脚步声并不是送他过来的刘婆婆,更不是他熟识的人。按理说方圆十里都有黄仙护持,除了刘婆婆外应该谁都进不来,怎么会……

因而他心头一凛,随之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傀儡珠,紧盯着脚步声传来的那个方位。

渐渐地,脚步声越来越近。傀儡师楚离远就能看到,在树林中行进的是一位老者。那老者大约五六十岁左右,身姿英挺,行步干练。他身上穿着藏蓝色西装三件套,头上梳着公安局领导流行的毛寸,两鬓斑白,脚上踏了一双黑色皮鞋。

待那老者再走近些,傀儡师楚便能更清晰的辨析出,那老者眉目间与赵云澜有七八分相似。

于是傀儡师楚更为惊异,心想这个时空的赵处不是和他父亲的关系也不太好吗?那他父亲为何会来探我?难不成有人冒充赵处的父亲?可是那人身上分明带着生人的气息,不像是鬼怪冒充。

那难不成……

傀儡师楚顿时心头火起,暗下决心要歼灭这附着活人之身的妖孽。

不一会儿,那老者便走到了傀儡师楚面前,离傀儡师楚只有三四步远,随即抬手向他行道礼。

傀儡师楚亦是抬手回礼,左手大拇指压在右手大拇指上,心中却默念杀鬼降魔咒。此时只见一道金光直冲那老者门面而去,那老者闲庭漫步般侧头避开,微笑道:“小友好大的……”

他话还没说完,傀儡师楚便一跃而起,双手飞舞,一张金网旋即朝他当头罩下。而那道金光在他身后炸开,点亮了一整片树林,若非提前驱散那些鬼怪,那林子里定会惨叫连连。那老者见此无奈摇摇头,索性席地而坐。

接着,傀儡师楚一个鸽子翻身平稳落地,双手手心各连着一条丝线。他继而就地向右打了一滚,复站起退后几步警惕地瞪着那老者,喝道:“你是何方妖孽?何故要到此扰我修行?”他随即在金网上撒了一把符,双手亦快速结出伏魔印的指诀。

那老者也不答话,只合目运气,浑身上下渡满了祥和的白光。见傀儡师楚双手结印骤停,眸中略显犹疑,他便缓缓散去那阵柔光,睁开眼温和道:“吾乃上古时代神农老祖所遗药钵,受老祖之托借昆仑君此世父亲之体而守护其身侧。若有叨扰之处,还请小友海涵。”他声音绵厚深远,直击人心,自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仙师?”傀儡师楚当即收了符纸和傀儡丝网,歉疚地向神农药钵行了一礼。

“不知者无罪,小友请坐。”神农药钵微微抬手,似是邀请,傀儡师楚居然真的不由自主向他走去,在他面前坐下,离他约莫两步远。

“仙师亲自前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为昆仑君,亦或幽冥四圣,”神农药钵望着傀儡师楚,眸中含满了悲悯,“小友并非此间中人。”

傀儡师楚一时瞳孔如针缩。

尽管赵云澜没有明说,但傀儡师楚猜得到,赵云澜把血滴入尸王楚体内肯定有遮掩他真实身份的目的,不然赵云澜也不敢随便把他交给别人。再加上他身上还有镇魂令的契约……可是这个仙器居然一下看透了他的本体,傀儡师楚心中不由一阵慌乱,这仙器难不成是冲他来的?会连累特调处吗?

“小友莫急。”神农药钵的声音仿佛有安抚的力量,他随即挥了挥右手,一层透明的屏障便霎时罩住二人。傀儡师楚这时仿佛才想起了什么,登时抬目环视树林一圈,眉头皱得更紧。

“小友不必担心,那位仙家在五里开外,只是睡着了。”神农药钵面上仍是那种温和的笑,眼神亦高深莫测,“小友心善,老朽亦倍感欣慰。但古人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小友不要见怪。”

听罢了神农药钵的话,傀儡师楚点点头刚想说什么,脑海中就忽然弹出些许记忆。他意外地发现尸王楚最怕跟这种人打交道,表面上温文和善,谁知肚子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但傀儡师楚心想,神农药钵总归是上古神明留下的神器,总不会要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因此他迟疑片刻,便顺着神农药钵的意思问道:“赵云澜?”

神农药钵点点头。

傀儡师楚又道:“他知道吗?”

“昆仑君乃大荒山圣,赵云澜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有的时候,不知道比知道活得更畅快。”

这就是天道最欺负人的地方。明明是他们为着自己私心不告诉你,却非说这是为你好,若非有尸王楚的记忆,傀儡师楚都几乎要认同神农药钵的话了。

“那赵云澜岂非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有的。”

“何时?”

“天机不可泄露。”

然后,神农药钵用一种近乎怜惜的眼神看着傀儡师楚,而某位生性倔强敏感傀儡师竟然连反感的心思都没有。

“老朽看得出,小友心系友人,却无能为力。只可惜老朽力量有限,否则未尝不可助小友一臂之力。”

神农药钵这话说得很温柔,像一只手稍稍探入傀儡师楚的心房,轻柔地托住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仙师……”傀儡师楚眸光闪动,犹疑再三,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把实情一一吐露。当然,他只如实说了自己的事,关于黑袍大人和兄弟们的事他会适当隐瞒。

神农药钵听完了傀儡师楚的话,只是轻声一叹,眼神温软:“小友受苦了。”

这句话仿佛轻轻敲在了傀儡师楚心尖,可他并没有那么愚蠢。他强行按捺住自己心绪,别过眼去道了声“还好”,便抿上唇不肯再说话了。

神农药钵随即和蔼地抬起左手向傀儡师楚左手手背伸去,却被他下意识躲开。神农药钵见此也只是收回手笑笑,眸光分外慈祥,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实不相瞒,老朽此次前来,确实还有一事相求。”

僵持半晌,终是神农药钵先出了声。他话音落下,便慈和地看着傀儡师楚,好似期待着傀儡师楚会问他是什么事。可傀儡师楚仿佛是神游太虚,只垂目瞧着右手边地面发呆,连问的兴趣都没有。

神农药钵又是轻笑:“小友尊敬斩魂使大人,老朽明白。但事关昆仑君转世生死,老朽不得不慎重对待。”

傀儡师楚闻言,耳朵随之动了动。神农药钵果真轻易地捏住了傀儡师楚的软肋,别的事都还好说,就是对于关乎赵云澜安危的事情,他实在做不到漠视。

神农药钵随之整肃神色道:“【当年斩魂使大人求老祖救昆仑君一命时,曾与老祖定下金边契约——斩魂使大人务必谨守大封,不得再对昆仑君动情,否则……】【1】嗯……此言着实难以启齿,有辱斯文,若污了小友耳朵,还请小友见谅。”

说罢,神农药钵便把违背约定的惩罚入音传密告知傀儡师楚。傀儡师楚一瞬间脸色惨变,抬起眼直愣愣地望向神农药钵:“此话当真?!”

“当然。这是我们神农氏不传之秘,老祖亦为此陨落,我又怎能作假?”

傀儡师楚突然福至心灵:“仙师的意思是,让我去提醒斩魂使大人,别让他太靠近赵处?”

“聪明。”

神农药钵淡淡应了声,也不管傀儡师楚答不答应,就径直站起,顺便弹了弹膝盖上沾到的雪花。但他脸上笑容不变,仍是那般慈祥和蔼。

傀儡师楚也跟着站了起来。

随后,神农药钵一挥手解了那个透明屏障,继而抬手在傀儡师楚左肩肩头拍拍,便擦过他衣裳向树林里走去。而傀儡师楚亦转过身,目光一直追随着神农药钵的背影,眸中若有所思。

许是神农药钵说的话太过骇人,就在当夜,傀儡师楚由长生晷力量的引领,又乱糟糟地做了一夜的噩梦。

这次的梦是关于赵云澜的——他一会儿梦到自己貌似回到了地星,跟祝红和大庆一起跟一个跟沈巍长得很像的白发男子在地君殿大殿打斗;一会儿梦见黑袍大人在他眼前以沈巍的形象化为一滩脓血;一会儿梦到林静拉着他们去找赵云澜,而赵云澜靠在一滩废墟旁坐着,双眸紧闭,口吐鲜血,赵云澜右手边便是一盏歪倒在地上的小油灯;一会儿又梦到摄政官说赵云澜已经没气了,让他们带赵云澜的尸体回人界......【2】

梦醒时,傀儡师楚已经记不清具体内容了,只觉自己的心仿佛是从万丈山崖坠落,而后乒乓一声击中了山崖下坚硬的山岩,随即破落成一地碎渣。他下意识抬手摸摸脸颊,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然是泪流满面。

但他这时可顾不上拭泪,他迫切地想听到赵云澜的声音,就像溺水的人迫切地想抓住那根纤细的救命稻草。因此他慌忙起身颤着手拿起手机调出赵云澜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将手机贴近耳边。此刻他周围的空气里都充满了恐惧、慌乱和悲痛,仿佛要让他窒息,他的手都几乎握不住手机,自也不会去想这样是否会打扰赵云澜休息。

“喂……”

“喂,老楚啊,什么事?”赵云澜懒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话音沙哑,显然是强行被吵醒的,“我中午还要回特调处看点资料,你要问什么尽快问哈。”

啪嗒,傀儡师楚手上的手机落到了炕床上。他怔怔地听着手机听筒里传出的赵云澜熟悉的说话声,随即张了张口,却发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头,突然说不了话了。

“……喂?喂!老楚,怎么回事啊?这大清早,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电话那边,赵云澜久久没得到傀儡师楚的答复,不觉着急相询,那声音急得只差没能学孙猴子多分出几个人来驾着筋斗云冲到傀儡师楚面前。

傀儡师楚亦是焦急万分,随即合眼深吸一口气略微稳了稳自己心绪,再睁开眼捡起手机凑到耳边,同样哑着嗓音费力地出声回道:“.......没!没,赵处,我很好。”

“哦......没事儿就好。”赵云澜算是松了口气,仔细感应了一下没感觉到镇魂令异动,故而他只当傀儡师楚压力太大,还打个官腔随意宽慰几句,“老楚,你修炼进度已经比普通人快很多了,越较劲儿反而越难推进。所以你听我的,按照原本那个老楚的记忆循序渐进的修炼就好,处里有我呢,别太紧张。”

“嗯......我知道了......”

听到电话那边温暖的嘱咐,傀儡师楚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心里又不觉犯嘀咕。他记得做梦的原因就是神农药钵同他说过金边契约,方才他在梦境中也好似感应到了圣器的能量,如果他猜测的没错,那个梦境大概显现的就是另一个时空未来将会发生的事。而这个时空和那个时空某种程度上是相互关联的......原来神农药钵没有骗他,原来黑袍大人和赵云澜都会死,尽管不是那仙器说的那种可怖的死法。

事实上他也不是没怀疑过那是个幻境,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会允许。何况这两个人对他而言,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那么……

“不过赵处,你.......请你别跟沈教授,额,沈老师再来往了好么?”

“这是你第二次对我说这种话。”赵云澜听到傀儡师楚又要反对他追求沈巍,声音立马冷得掉冰渣,“老楚,事不过三,你最好不要让我听到第三次,否则你就不用回来了。”

“那如果我说,你若一意孤行要追求沈老师,你和……嗯……我是说你会死呢?”傀儡师楚急切地问道。

“这很简单。”赵云澜果断正色道,“有所爱之人相伴,生死又何惧之?此生此世,我便与沈巍死生相随。他若活着,我便与他双宿双栖;他若死了,我便与他共赴黄泉。”

赵云澜也不知他为何会那么轻易地为沈巍说出这种话,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他不允许任何人否认他的沈巍。

赵云澜......

他真的会做这种选择......

傀儡师楚瞬间如坠冰窟,手机再一次掉落。他原本就破碎的心好似被赵云澜的这番话彻底碾成了细沫,仅剩的那一点理智亦因此彻底崩盘。随后他仿佛感觉身体发热,胸口发闷,胸膛剧烈起伏,继而一句话顶在喉咙口,凝滞了好一会儿,终究禁不住在赵云澜挂电话之前冲口而出:“可我舍不得你死!”

“啊?”赵云澜闻言不觉一愣,继而失笑道,“谢谢了,老楚,可我有我自己的选择。”

“赵云澜……”傀儡师楚眸光闪动,随即长长地一叹,复轻声道,“若有那日,我......我一定会保护你。”他声音虽轻,但语气中却饱含着凄清与决绝。

“哎,老楚,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赵云澜听得心里发毛,赶忙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出事啊?”

“嗯,我昨晚就梦到了原时空的事……”

而傀儡师楚顺着赵云澜的话应了一句,就把他那个凌乱的梦境大体给赵云澜说了一遍。其实慢慢回忆那个梦境,他还是能记得一些事的,毕竟死去的是他的救命恩人和最亲近最信赖的人。虽然有些细节他记不太清,但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去还原。

然而赵云澜听完瞬间无语,敢情傀儡师楚今早所有的不对劲,都是因为源于另一个时空的他?!

可他分明是特调处武力值最强大且双商常年在线的人,哪会像另一个他一般手无缚鸡之力还任人宰割?

虽说两个时空的事情发展轨迹可能会重叠,但他自认为以他的实力,还不至于谈个恋爱就......

于是他强忍着骂娘的冲动愤怒地表示:“老子用得道法,下得地府,你少把我和那个废物相提并论!”

“他不是废物!!!!!”谁知傀儡师楚比赵云澜更愤怒,二话不说直接跟他对吼。

而后赵云澜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整个人都呆住了,像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傀儡师楚可没察觉到这个时空的赵云澜的诧异,仍在自顾自说着:

“他从来都不是废物。”

“尽管他力量很弱,但他每次都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保护我们,不是热血上头就不顾一切地往危险的地方冲。”

“他为我们顶住海星鉴压力,为我们创造了一个轻松的工作环境,每回出了案子都会尽量亲自带我们。”

“只要他在特调处,只要他在我们身边,我,我们就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

“他从没把我当作怪物。虽然一开始他不算太喜欢我,但他依旧负责任地帮我。”

“他……他是我认识的,最好的海星人。”

傀儡师楚长吁一口气,嘶哑的声音显得分外温柔:“而且特调处有了赵处长,大家才会更安心。”【3】

他复而轻柔叹道:“所以,请你也保重好自己,行吗?”

“……”

面对这个素来傲娇的傀儡师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真情剖白,赵云澜有种怀疑人生的冲动。天啊,他都听到了啥,这是“楚恕之”对“赵云澜”的大型表白现场吗?

“赵处,”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真心话,傀儡师楚也倍感疲惫,遂瘫倒在炕上合起双眼,顺带抬起自己右手反手遮住自己眼睛,“你要是特别介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只是,我更希望你能活着……”

“额,老楚,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赵云澜思量片刻,方斟酌着语气道,“那啥,你给我,还有给那位老楚一点信心成不?没把握的事我不会做,我既然选择了沈巍,就必然有我的道理。嗯……再说特调处有你们守着,我也放心……咳,当然不是放心地去死啦,我又没有自杀倾向。”说罢,他话音忽然顿了顿,继而道,“老楚,你可信我?”

“我……”傀儡师楚也不好说自己信或不信,愁肠百结之际下意识挪过手机挂了电话,随即把手机丢在一边。

随后,傀儡师楚稍微躺了一小会儿,就下床操控着僵硬的躯体慢慢走去井边。接着他打了一整桶水,拎起水桶就从头淋到脚。他进而缓缓睁眼,手上拿着的水桶也随之掉落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随即弯下身放声大笑,笑声凄楚悲怆,似癫似狂,将附近山林里的树木震得飒飒作响。

而电话那头,赵云澜把手机放在枕边,松了口气。他明白他暂时说服傀儡师楚了,可他仍然郁闷,为何另一个时空的他这般没用?

还有沈巍,沈巍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学教授,为何傀儡师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他追求沈巍?傀儡师楚没说完的话他都猜出来了,但是为啥他和沈巍都会死呢?

还有,傀儡师楚为何会做那个梦?傀儡师楚虽是身怀长生晷之力,但是没有力量触动一般是不会发动的。

他不是没怀疑过傀儡师楚为沈巍骗他。可他回想着方才跟傀儡师楚通电话时对方的语气,那种悲伤到极致的语气是骗不了人的,何况傀儡师楚并没有刻意骗他的必要。

那难道……

【赵云澜打了个哈欠,缓缓坐起,内心心念疾转,随即一个枕头扔醒自家猫咪。

“云澜,有事么……”某猫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将醒未醒,声音慵懒绵软。

“我十岁那年,你找到我,把镇魂令带给我。”

或许是刚睡醒脑子还不好使,大庆压根没想明白赵云澜为何会突然怀念过去,于是条件反射般呐呐地点了点头。

“我当时作为一个欢乐多的弱智儿童,还以为自己是男版的美少女战士。但如果我真是个普通的天赋高超的修士,那为什么我想谈个恋爱都有生命危险?”赵云澜无奈一叹,“所以,大庆,你跟我说句实话吧,我到底是什么人?”

大庆身上的毛忽而炸开,猛地睁开眼,睡意也顿时消失无踪。

“你说你是镇魂令的令奴猫妖,每一代令主都是你找到的。我一直觉得镇魂令就像有剑魄的古剑一样,只要符合了它的条件,任何人都可以是令主。但是……其实镇魂令主自古就只有一个人是不是?”

大庆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有时它伪装不好,那眼神实在不像一只猫。

赵云澜抬手敲敲昏沉的脑袋,哑着声骂道:“我这是当的什么鬼神仙,连这点恋爱自由都没有。”

“……”

大庆无语凝噎,敢情某位领导是因为这种事才怀疑自己身份的,不过他怀疑的方向也非常正确就是了。

而赵云澜宣泄完情绪,感觉自己稍微清醒些了,便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大庆。他表情严肃,眼神沉凝,一如他专心查案时的状态。

大庆不觉低下了头,它本来还想垂死挣扎几下,但看到自家领导黑沉的面色又分外心虚。因而它垂下眼,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流滴流地转了几圈,复低声问道:“云澜,你……你记起多少了?”

赵云澜不由苦笑:“哟,看来我真的猜中了?”

大庆不语。尽管它想得到赵云澜是猜的,但它没想到赵云澜居然那么直白地说出来。赵云澜总是这样无情碾压别人的智商,它此刻心里郁闷不已,这让它以后如何理直气壮地对赵云澜说出那句“愚蠢的人类”?

“那既然我都猜到了,你就告诉我呗。”赵云澜道,“就好比说,我当年是因何获罪而打落凡间的?”

大庆闻言便心头一慌,目光游移,遂伸出右前爪在地上画着圈圈。

“纸是包不住火的,发生过的事总会被人知道。”见大庆这个模样,赵云澜心中郁卒顿时消减大半。他随即下了床抱起大庆走到沙发边,顺势坐在沙发上,抚着它光滑柔软的毛皮,露出人贩子般的笑,“即使你不说,结果也不会改变,最多,我迟点知道呗。”说罢,他还挠挠某猫大爷颈间的软毛,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他倒也没期待大庆真能说出真相,只是想看看那只猫难得窘迫的模样。

“……我不知道。”

大庆沉默半晌,靠在某人温暖的怀里轻轻地说。接着它把它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原来镇魂令是他交给大庆的,原来大庆找了他五百年,原来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有个人……咳,有只猫会这般守护着他。

赵云澜听罢了心里熨帖,看向自家猫咪的眸光自也更多了几分温情。

而大庆将那些事情悉数告知后,便蹭蹭赵云澜的衣裳,它方才的语气,几乎让赵云澜觉得那没心没肺的黑猫快要哭了。因此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但他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大庆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一抖身上乌黑柔亮的毛皮,站在他大腿上颐指气使道:“所以你要对我好一点儿!还不快给我倒杯热牛奶,说了那么多话渴死我了!”

“……”

于是赵云澜一个没忍住脾气,把这死胖子从自己的腿上掀翻下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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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世纪时空。

话说在吴天恩的案子结束后,尸王楚就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赵云澜当然是准的,其实即使赵云澜不准他也会暂时离开,前后就差个请假手续而已。

假期的第一天当然是买买买,买床买黄纸买朱砂买毛笔买墨条买笛子……林静昨夜就给尸王楚定好了位,店铺地点非常分散,几乎环绕大半个龙城,且很多店都在城郊。

那天尸王楚是自己去跑的,他早上就出门了,却跑到下午才买完。他一路都挑着买,林林总总买的几大袋,顺带去龙城百货订购了一张木床,然而刚出了商场大门就遇上了赵云澜。

“上车!”

赵云澜温暖笑着对尸王楚招招手。

尸王楚暗道,这不要命的领导真是难缠,昨天半夜还犯着胃病呢,今天就能下地走路了。早知道不给他吃那剂胃药了,简直浪费药物。

但他还是上了车,把东西丢到后座,冷哼一声,任赵云澜手指敲着方向盘哼小曲。

然后当晚尸王楚就回家休息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收床。但他拎着床架床板配件和工具箱走进卧室的时候,却无端想起前两天赵云澜帮他收拾残骸的情景。

尸王楚不觉一叹。他还是不习惯这个领导,他们那的领导同志虽然会送他回家,但绝不会照顾得那么妥帖。他随即自嘲地摇摇头,心想他这是被他那边的领导虐出斯德哥尔摩来了么?

接下来的日子,尸王楚就开坛敕水敕墨敕笔敕砚敕纸,再调了墨画符叠符并试着用傀儡丝结符。虽然这个时空没有神兵神将,但他仍是用上年份的桃木刻了一枚总召万灵的五雷号令以防万一。这些都是他做惯的事,做起来驾轻就熟,就可惜找不到制作魂瓶的材料,不然他可以试试能不能用自己做的魂瓶抓能量体。

那个小傀儡他当然会照顾的,每天护理一次,对他这个机关大师而言定然不算是麻烦。

至于那个沾满了鸦羽毒的丝巾团子,则被他炼成毒液装入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尽管他不屑于用毒,但是做个准备总是可以的,顺便能给那个科学怪人做研究。

几日后,尸王楚感慨,这个时空的特调处不要太忙,三天两头一个小案子,就跟蚊子吸血似的。

吴天恩的案子刚结束了四天就遇上了密室失踪案,一个叫周薇薇的女人失踪了,她的男朋友季小白给她报了案。

虽然尸王楚在休假期间,但赵云澜还是习惯性知会他一声。尸王楚听完赵云澜的阐述沉默片刻,只问了一个问题:“季小白说推开那个掐住周薇薇的女人的时候,那女人背后是什么?”

而赵云澜听罢,就即刻欣喜地道了声“多谢”,然后挂了电话。

尸王楚似乎能想象赵云澜在电话那头眼前一亮的样子,唇角不觉微微扬起,于是顺便短信通知赵云澜到他家拿符。

见这个时空的赵云澜同样的精明强干,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心想至少这个领导不会拖他后腿了。

后来赵云澜带郭长城和大庆在季小白家的穿衣镜里抓住了假周薇薇,随即被黑袍使带走问话。而真周薇薇也失去了原本不属于她的爱情。对于季小白,尸王楚可不同情,那个懦夫就是活该。

接着隔天他们又接到了海星鉴的任务,说有人报案说黄家别墅死了人,让他们去看看。这回是黄麟奇报的案,案发地点在黄家别墅,被杀的却是李光标(李老板)。

李光标死得很惨——他的头颅被人砍下,脖子卡在了黄家别墅二层楼梯扶手的铁架缝隙中,整个脑袋打侧露在外头,眼睛没闭上,浑浊的瞳孔扩张到极致。身体和四肢被砍成大小不同的肉块散落在楼梯台阶上,内脏全给挂在了楼梯扶手上,鲜血顺着楼梯从二层流到了一层。

黄朝阳那天早上上班前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于是当场晕了过去。醒来时他已经被吓疯了,嘴里直喊着“对不起”和“九哥饶命”。特调处为此出动了赵云澜、林静和大庆,林静的黑能量检测仪在案发现场检测到了黑能量活动痕迹。

赵云澜虽同情吴天恩父子,但他顶多是让林静搜集黄朝阳和李光标非法行事的证据递交给海星鉴,并不想看着他们发疯和死去。这点,尸王楚大概知道的。赵云澜,或者说这个时空的赵云澜觉得,只要是龙城的居民,他就有义务保证他们的安全。

于是尸王楚估计赵云澜心里郁闷,又不好去找沈巍,就短信跟他说了这件事。

对此,尸王楚只回了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因果报应之事,赵处你无需自责。

尸王楚可不管赵云澜会怎么想。反正他做好他的事,他就是看不惯那些阴险狡诈虚伪做作的人,没必要为了谁去迁就。

何况联想到这边特调处的收接案子的流程,尸王楚就有种想杀人的冲动。要知道在他们那个时空的特调处【接案程序极其复杂——有可疑案子发生,要先派人去看,看完回来写份报告,先交给赵云澜,赵云澜再根据这份报告判断接或不接。如果确定这件事归特调处管,他则需要准备另一份报告,加盖公章,再往上送。如果是急事,大约等一个工作日左右,上面就会下文件批复,再把命令传达到相关单位,明确职责,保证特调处工作畅通无阻。一般直到这时,赵云澜才会亲自出面,跟负责那件案子的公安机关接洽,】【5】接着分派合适的人员去出任务。所以他们特调处两三个月接不到案子都很正常,毕竟能接的案子也不多。

然而这边特调处不到两星期就接了三起,都是海星鉴直接下达的命令,还得随叫随到。所以,这边特调处平常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就可想而知了。

他复而忆起那天回这边特调处去图书馆看书时,曾经过档案柜打量了一下这边特调处案件卷宗的旧档,每个文件夹都有时装杂志那么厚。不过当时他只是取出一个文件夹粗略地翻了几下就放回去,还以为是这边特调处的人把某个时段的案例集中分析,好找出嫌疑人作案的规律。

谁知道这特么的居然是……嚓!

因此他能勉强克制自己情绪已是不易,别人的想法就更是懒得理会了。

幸好过了这个案子就暂时没新案子派到特调处了,尸王楚也好专心修炼几天功法,尽可能地磨掉这几天他心里无端生出的火气。

尸王楚选的是自己珍藏的一本正统的上上乘茅山心法,是三百年前那任镇魂令主送他的见面礼,这类功法不但力量刚猛,而且还有修身养性之效。此后每日清晨起床时和晚上睡觉前他都盘膝在床上面对窗户打坐修炼——白日修法,吟坐炼咒。届时他默念法诀,每隔一刻钟便运气一周天,直至食时方止(也就是早上七点到九点)。夜晚调息,吟敕身咒及净身咒。届时他口吟法诀运气三周天,渐渐气沉丹田,待他张口吐出一口浊气后才睁开眼。【6】

他还心道,虽然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好,但活人的身体着实比死人好用多了。到这个时空后,他修炼的时间加起来都才一星期左右,就能感觉到醇厚的法力在他体内涌动。若是他原来的身体,修炼这种罡阳功法还必须得入乱葬岗借用月华之灵及坟地阴气化去反噬之力,但现在这个身体就完全没这种必要了,汲取日月相交时的太阳之精及旭日初升时的纯阳之气显然修炼速度更快。

因此他忍不住坏心眼地想,不知那小子适不适应自己变成死人的身份,毕竟那小子总把自己当凡人……咳咳,是海星人。

而在修行间隙,尸王楚也在整理和消化傀儡师楚记忆中对特调处众人和其他认识的人的印象——

哦,大庆得了老年痴呆;

哦,祝红不吃生肉;

哦,汪徵连肉食都能吃,并且没有瀚噶族的记忆;

哦,林静有事没事让傀儡师楚做实验,给傀儡师楚抽血,傀儡师楚怀疑林静身份却没告诉赵云澜。

哦,那个老李依然是个没用的看门大爷,还跟那小子那么熟,并把夜班都给包了……

什么鬼?!

尸王楚不由在心里列了一个计划表,他要好好提升一下这边特调处众人的实力,当然只包括那几个与他相熟的人。至于林静的身份问题,他也不想报给赵云澜,他觉得林静留在特调处对他们更有利。

还有那个沈巍……这个时空的沈巍居然是生物工程系教授?!

沈巍不是教文科的吗?怎么改教理科了?尸王楚通过傀儡师楚的记忆发现,这位沈教授似乎不太会用电子设备,比如手机。既然不会用现代电子设备,那这位沈教授是怎么做实验的?!

不过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反正沈巍是赵云澜的人,用不着他来操这份心。

转眼又到了星期四,距离尸王楚穿越到此间也有一个多星期了。这天,尸王楚早上修炼完后,就用叠好的符纸在卧室地上摆了个阵,将那个傀儡娃娃摆在阵心,再抬起双手连连结印。这是传讯用的小阵法,或许是二楚的想法仍是有些共通之处,待尸王楚闲下来些了,也想试试能不能通过傀儡联系上傀儡师楚。

但令人失望的是,那个阵法发出一阵强光后,就再无动静。尸王楚试了好几次都不行,随即抱起小傀儡放在床头柜,站起来走进洗手间洗漱。

看着镜子中陌生而熟悉的脸,尸王楚就一阵窝火。因此他刷完牙就顺势接了一捧冷水泼在脸上,一连串小水珠顺着傀儡师楚刚毅的面庞一滴一滴滑落,他顺手扯过挂在一旁的毛巾往脸上一丢狠命揉搓,直到把脸都搓红了才罢休。

尽管知道骂人不起作用,可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你这小子没事动什么圣器。

然后,等尸王楚洗漱完毕从洗手间出来,就接到了赵心慈约见他的电话。

尸王楚思量片刻就答应了,地点定在一间咖啡厅。他随即挂了电话,下意识扫一眼通讯录,心想不知道那个混蛋领导在干嘛呢?

尸王楚不由自嘲笑笑。这段时间那位领导同志找他找得紧,即使练功期间也会关心他一下,他都习惯了那人每天的“打扰”。他心想难怪这边特调处的人都那么依赖这位领导,真不知道是谁惯出的毛病。

随后,他就果断换好衣服带齐东西出门了,顺带背上了新买的黑色单肩帆布包,小傀儡则放在茶几上帮他看家。

话分两头。在尸王楚刚出门的时候,赵云澜才刚睡醒。没办法,他这段时间太忙了,到这天才能睡个好觉。

就在赵云澜去完海星鉴的第二天中午,郭英便请他和郭长城去龙城酒家吃一餐饭。郭英的意思本来是想把郭长城调离特调处,奈何郭长城坚持,郭英只好就此作罢。

赵云澜是让郭长城自己跟郭英谈的,他们舅甥俩争执的时候,他就开着车子在龙城转了一圈。他很奇怪,既然郭长城不是郭英塞进来的,那会是谁?

他转来转去,脑子转得愈发迷糊,索性去附近的咖啡厅吃个下午茶套餐补充能量。此时,他脑子里突然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却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所以下意识给否了。

等到了下午五六点左右,赵云澜就打电话去问林静尸王楚在哪,问到了位置就开车去接人。看到满脸郁闷的尸王楚,他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然后当晚尸王楚收拾东西回傀儡师楚家,赵云澜想送他都被他给拒绝了。赵云澜透过窗户玻璃看着尸王楚的身影摇摇头笑,心想那边的自己还真是省心,最起码不用考虑照顾特调处每一个成员。

接下来尸王楚请假这几天,赵云澜除了每日定点回特调处查资料,就是天天都用短信或电话跟尸王楚联系,有时确实有案子,有时是发短信去关心。他觉得尸王楚太过于特立独行,最好能随时监控着,但又不能让那位楚先生觉得限制住他,因此只好采取这种办法了。

而他原打算对郭长城展开的新人训练同样不能耽搁,既然尸王楚不乐意,那他就找大庆代劳好了。反正大庆懂得多,郭长城应该能学到点儿东西。

至于那个沈巍,本来对方就没什么疑点,反正他已经让林静给那人装了监控,也就撒手不管了。相对的,尸王楚那边需要他多些关注,否则天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再加上海星鉴那边不分日夜的饭局酒局……赵云澜原本就不喜欢,以往都是挑着去,奈何近来要为尸王楚说情及多方打点,因此唯有全数应承。

还有那每个月不定时的检查,他特意把日子约在了昨天,他得赶在尸王楚回归前尽可能地让海星鉴上层满意,从而使得他们日后行事方便。

于是赵云澜一边要应付海星鉴的领导,一边要留心尸王楚的动向,还要查密室失踪案和密室杀人案。而他空余的时间基本都贡献给了特调处图书馆里的文献资料,每天就休息那么两三个小时,最终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不过相处几天下来,赵云澜心里算是踏实多了。他不由感叹,这尸王楚尽管某些时候显得思想偏激,但还真是好用,好似什么都会。有了尸王楚在,他们特调处破案的速度起码快了一倍。不论是尸王楚的“异能”还是尸王楚的查案经验,都比原本的傀儡师楚强上太多。

而且赵云澜始终认为,他们特调处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太出格的事。因此他在黄家别墅杀人案案发那天看到尸王楚回复的短信,虽是心有疑虑,却也选择了相信尸王楚。毕竟那位楚先生是另一个时空的“楚恕之”,再怎样任性都会顾及特调处的。

记忆回笼,赵云澜半睁开迷糊的双眼,翻个身按开枕边的手机,看看尸王楚或特调处其他成员有没有来信息之类的。

“老赵,”这时,大庆化作猫身跳窗进房,向前蹦几步落到床上,适时送来了他想要的消息,“祝红和汪徵在整理你前两天拿出来的文献资料,小郭自作主张帮你写检讨给海星鉴。林静这几天都在做长生晷的实验,这会儿才在实验室打瞌睡。”

“哦……”赵云澜打了个哈欠,抬手摸摸自家猫咪头顶的毛皮,哑着嗓子问道,“海星鉴那边呢?”

“都说通了,”小黑猫眨了眨眼睛回道,“你这几天的努力没白费。高部长和宋部长都支持你,郭副部长勉为其难投你一票,李部长和王部长就还是老样子。”

“那就好……”赵云澜总算松了一口气,接着顺手锁上手机屏,眼皮子也跟着闭上了。

“老赵,你几天太累了,你就安心多睡会儿吧。”黑猫一秒变成背带裤少年,小心翼翼地帮赵云澜掖好被角。

“我哪安心得了啊,这楚先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赵云澜嘴里咕哝着,神智却渐渐迷蒙。

“老赵,你就放心吧。楚先生和……”某猫说到此处忽然话音一顿,随即垂目看看赵云澜貌似熟睡的面容,又叹了一声无奈笑道,“那位赵大领导今天约了楚先生谈判呢。别担心,楚先生不会吃亏的。”

“哦……”

“啥?!”

赵云澜闻言猛地睁开眼,直接从床上弹起来,继而伸手一把扯过自家猫咪,眼里充血充得厉害:“他们啥时候谈?在哪谈?”

天啊,这是什么节奏?

赵云澜的确相信尸王楚不假,也觉得老爷子不会在这个特殊时期对尸王楚下手。

可尸王楚是个何等目下无尘的性子?

老爷子这一生强势惯了,自不会容让旁人,即使是原本的傀儡师楚亦是看不惯的,更别说如今的尸王楚了。但傀儡师楚怎么说都会给他点面子,不会太过火,这尸王楚可没准。

这俩人要对上,无异于针尖对麦芒,这让赵云澜如何不急?

“额,就这会儿,就在光明区龙塘路菩提街224号的那间The BEST Pileelets AND……”

大庆话刚说了半截,赵云澜就立马跳下床冲进洗手间去洗漱,大庆还在他后面边追边喊:“哎,老大,你别着急呀。我看楚先生不像是那种轻率出手的人,喂!”

但赵云澜此刻哪听得进大庆的话,五分钟内刷牙洗漱弄完就带好东西出门了,顺便叫大庆去龙城大学生物工程部转一圈。

大庆满头雾水地抬手挠挠自己脑袋:“这老大怎么回事?到底更关心哪一边啊?”

而此时在咖啡店那头,尸王楚却和赵心慈面对面坐在咖啡店走廊边的位置上很和平地谈着话。赵心慈坐卡位,尸王楚则背对着玻璃墙,俩人各点了一杯黑咖啡,并且刚聊了一阵子。尸王楚主动说了自己的事,赵心慈就警告尸王楚别连累赵云澜。

“……你说的我大概都知道了,我的情况你也了解了。凡事我都会视情况而定的,这点分寸我还拿捏得了,赵先生无需太担心。”尸王楚拨弄着咖啡杯,慢悠悠道,“而且,有件事情我很好奇啊。请问……您究竟是谁?”

“我就是赵云澜的父亲,我想我跟你说过了。”赵心慈面不改色温和道。

“那位赵老爷子我原就略有耳闻,在警局是出了名盛气凌人,沉默寡言,话都不爱多说两句。怎么今日一见,会跟我谈那么多?”尸王楚说罢,便优雅地端起咖啡抿一口。他随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果然,身为存活千年的老古董,即使到了另一个时空他也不喜欢喝咖啡。

“或许两个时空会有不同之处,楚先生未免太过主观……”

“黑能量,虽然很淡,但这点你否认不了。”尸王楚放下杯子慵懒向后一靠,翘个二郎腿,“赵先生既然要谈判,就要拿出点诚意来,否则何必多此一举?”

“你能看到黑能量?”

“修道之人俱有阴阳眼,我也不例外。”尸王楚轻蔑道,“否则我怎么捉鬼降妖?”

这个时空的人虽然没有灵魂,眉宇间却含着一股精气,颜色各有不同,而尸王楚适应身体修道后开了阴阳眼便能轻松看到——

比如海星普通成年人的精气是如灰霾般淡淡的灰,少年的精气是青葱般淡绿,孩童的精气是玻璃般透明。纯善者为云朵般的洁白,极恶者为浓墨般的漆黑,有大爱之心者则是金色……像赵云澜的精气就是金色的,这点他倒一点儿都不意外。

而地星人由于用惯了黑能量,他们的精气就全为黑色,有浓有淡,功力越深颜色越浓。

至于亚兽族人,则会根据族群的不同而区分颜色,比如花族的精气就是草绿色。

因此,尸王楚能轻易地看到赵心慈眉宇间带着一线黑气,不然他怎么敢随意吐露实情。他这会儿其实也不确定,一半是诈的,一半是真有证据,毕竟他更不信另一个时空的赵云澜的父亲居然是个大恶人。

“楚先生好眼力。”赵心慈一叹,继而涩然笑道,“罢了,先生既肯许我以诚,那我告知先生也无妨。不过鄙人确有苦衷,还请先生多理解。”

尸王楚微微颔首:“放心,我不是多事的人。”他心中不由暗叹,这位先生虽说是个冒牌货,但确是一派慈父心肠,比黄朝阳好了千八百倍。

“不用怀疑,我的确是赵云澜的父亲。”赵心慈看着尸王楚稍显惊讶的双眸正色道,“方才与你谈话的是我不假。但在二十多年前的一次任务中,我的身体不慎被一个地星人的能量体侵入。那个地星人说自己活了很久,只想借我的身体活下去,我为了自己的一点小私心,就留下了他。”

“可否让我见见他?”尸王楚心中发笑,原来这个时空连赵云澜的父亲都要仁慈许多,也无怪赵云澜会是那种性子了。

赵心慈思量片刻,道了声“稍等”,眸中金色的瞳仁便一闪而逝。然后,他立马换上了慈祥的笑容,笑道:“你好,楚先生。”

“嗯。”尸王楚倨傲地扬起下巴,眯眼看着眼前的“赵心慈”,只用鼻腔迸出声来。他本能性地不喜欢这类人,跟神农那边的人一个做派。

不过他很好奇,这个时空的地星人分明有自己的身体,这个人为何还会进入赵云澜父亲的身体?他又是什么时候的人?活了多久?难道是要接近赵云澜?

然而这些个问题他一个都没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可“赵心慈”倒像是看出了些许端倪,见此便给了尸王楚一个台阶:“楚先生是不是很想问,我从何而来,为何会借心慈兄的身体现世?”

“是。”尸王楚向来不屑于掩饰自己的目的,见对方主动提起,他也就坦率地承认了。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该怎样回答你。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听完大概就明白了。”

“洗耳恭听。”

尸王楚随即端起咖啡继续悠然品着。

【“几万年前,有一群外星异族落户于海星,一部分与海星动植物基因相融合,演化为亚兽族人;一部分定居在海星的地底深处,成为地星人……”

“这个故事我似乎听说过。”

“楚先生或许只听了一部分。”“赵心慈”笑了笑道,“当年亚兽族人曾与地星人比邻而居,后又跟随地星人一同来到海星的地上世界巡视,也就是人界。但他们最终选择了定居在人界,没再回地底生活,地星人倒一直住在地底。三族曾和睦共处,相互交融繁衍后代。”

“繁衍后代?地海混血?”尸王楚不觉心生疑惑,“可地星人和海星人的力量不是不能相容的吗?”这是他原身记忆里,黑袍使告知过他原身的事。

“若只是他们本身的力量当然不可能,”“赵心慈”温和解释道,“但如果他们的血液相互交融,就有可能产生既有地星人基因又有海星人血统的后代。”

“哦.......”尸王楚点了点头,“明白了,继续。”

“好。”“赵心慈”忆起往事,眼里已是充满了怀念,“其实当时掌握至高科技的原本是地星人,只是地星人普遍没有统治人界的野心,就将这种科技无私地传到了人界。那时三族常派代表在龙城东郊开会,有时交流自己族群的生存状态,有时商议着定日子举办集会。集会名为三族大集——亚兽族人会贩卖本族制品,地星人常提供地心熔岩和高科技机器,海星人什么都没有,只能拿自己星球丰富的食物及动植物原材料来换。现在三年一度的亚兽族集会,也是由此衍生而来。这样和平的日子一直过了许多年,三族人民生活均是繁荣昌盛,直到.......一万多年前……”

“因为那颗天外陨石?”

“对,由于陨石的撞击改变了地底的生态环境,地星资源严重匮乏,地星人便不甘于屈居在暗无天日的地星,想要到人界长期居住。谁知海星人不允,说是担心地星人抢占人界,夺去他们的生存机会。过了一段时间,二者之间便发动了战争,唯有亚兽族人始终保持着中立。”

尸王楚冷哼:“换做是我也未必甘心。”

“谁说不是呢?事实上起初地星人只要求定居人界,并不想伤害海星人。但有些海星人惧于地星人的力量及资源的缺乏而忘恩负义,借此杀害无辜的地星平民,很多地星的老弱妇孺因此亡故。地星人为此很是愤怒,从而渐渐衍生出了两个派别——一个是激进派,主张统治人界,以贼酋睚眦为首;一个是温和派,主张定居人界,以地海混血神将昆仑君为首。”

叮当,喝干了的咖啡杯被尸王楚重重地磕在了杯碟上,他不由眼神冷厉:“那些地星人真是愚蠢,养了一群白眼狼。”

“唉,世道无常。胜者未必正义,败者未必邪恶,先生无需挂怀。”“赵心慈”感叹一声,又接着说道,“两派相争时日一久,分歧就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二人各带一股大部队离开地星,到人界一决胜负。温和派跟海星人及亚兽族人合作,缔结盟约,激进派就居于龙城郊外山洞养精蓄锐。随后大战一触即发。但由于海星人普遍体质稚弱,不堪一击。激进派军队逐渐取得上风,占领大半个龙城,把三族联军逼到一个角落。”

“于是昆仑建议借陨石能量打造四件圣器,借此抵御激进派的侵袭?”尸王楚都不知该如何吐槽了,只轻声叹了一句,“荒唐。”

“可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赵心慈”感慨道,“睚眦此人心胸狭窄,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若让他统治了人界,不论哪一族人都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像地星现在以力量为尊的风气,就是激进派的作风。”

“说下去。”

“打造圣器的过程并不容易。当时昆仑命几位心腹组成专家组入龙城西北山区新建的密室研究,他则亲率小队镇守洞口。联盟军总部就由海星人之祖麻龟和亚兽族之祖蜉蝣留守,全权代理昆仑君的日常事务,并派人寻找去别处出任务的黑袍使。但圣器刚打造完成,昆仑一行就遭受叛徒出卖。昆仑自知不敌,便欲派一路敢死队护送圣器,自己率剩余将士与前来袭击的反抗军殊死一战,谁知竟无人敢答应。这时,就有一位名唤獐狮的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将主动请缨,领五六人组成小队带圣器从后门遁走。昆仑及其小队将士就从正门出去正面抗敌,最终全部牺牲。”

“那位小将,就是你么?”

“是的。”“赵心慈”,或是说獐狮苦笑道,“说来惭愧,在下愧对了昆仑君的信任,在逃亡途中与一反抗团成员同归于尽,所幸圣器无碍。可在下的异能着实特别,能依附活人躯体而生,故而一直苟活至今。最后一次附身的躯体,便是赵云澜的父亲。剩下的事情,想来先生都知道了,也不必我再多说。”

“獐狮先生不必如此自轻。”尸王楚点点头,坐直了身,难得地赞佩道,“在我看来,先生亦是心怀高义之人。”

“楚先生太抬举我了。”獐狮轻叹道,“我虽存活万年有余,知晓当年真相,却始终隐姓埋名,不肯显露真容。这一万多年来,由于时代的变迁,海星人日渐繁荣昌盛,遍布人界各个大陆建设国家及城镇。亚兽族人则因心怀愧疚,便始终守在C国龙城。这些年,我眼睁睁看着地星人被人妖魔化,眼睁睁看着那些小人一次次扭曲当年的真相,却始终不愿站出来为地星人主持公道,只能在岁月的长河中日渐消磨。”】【7】

“他知道吗?”

獐狮感伤道:“此事我未曾告诉心慈兄。”

“你确定昆仑已亡?”

“是的,在下正是昆仑君残部的唯一幸存者,怎会有错?”

尸王楚闻言心下暗忖——据地星史料记载,当年的反抗团首领并不是睚眦,而是一个戴面具的神秘人,那就证明当年有人替代睚眦当上了反抗团首领。而昆仑及其部下全部阵亡,联盟军改由黑袍使率领地星部队继续抗击反抗团,那么……

“我记得还有另一个昆仑。”

“也许有人与先生做了一样的事。”

同样通过圣器穿越时空?尸王楚心道,【敢情这圣器还能像大白菜一样批发么?】【8】

就在这时,獐狮忽然抬眼看了看咖啡店玻璃墙,却恰好看见赵云澜走过那两面玻璃墙,在快到咖啡店门口的时候却又停下了脚步。只见他步履匆匆,身上随意披着一件洗到发白的灰绿色外套,下身配了一条天蓝色的牛仔裤,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

然后獐狮垂目,装作没事人般抿着咖啡。赵云澜毕竟是他从小带大的孩子,即使这不是他生身之子,但他也把那孩子当作自己的亲儿子。所以他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形下跟赵云澜见面,赵云澜本就对赵心慈有误会,再照面难免会让赵云澜多想。

此时尸王楚也好像感应到了什么,随即侧过身偏头看了看玻璃墙外的街道。这一刻,他心里忽而升腾起一阵暖意,于是他立时站起来沉声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还望先生谨守承诺,莫忘初心。”

“是,在下记下了。”獐狮旋即咽下满口苦涩,无奈叹道。无论地星或人界都有善恶之分,这回终是他多话了。

接着尸王楚便走到柜台打包了一个草莓奶油切件才离开,出了咖啡店就去跟赵云澜汇合,俩人一同走到停车处。獐狮看着他的身影,心中既有欣慰亦有忐忑,继而放出了赵心慈的精神,他们随即轻声交谈。

“谈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楚先生不会刻意为难云澜。”

“但愿如此吧。”赵心慈想了想又问道,“獐狮,你可有事瞒我?”

“……若我说有,心慈兄可会谅解?”

“你说呢?”

“多谢。”

而与此同时,赵云澜也边开车边问尸王楚和老爷子聊了什么,尸王楚淡定回道:“和你说的差不多,只不过他说的要严肃点儿。”

“多事。”赵云澜面色不虞道。

“倒是你,”尸王楚挨着椅背,偏头看向赵云澜,眸中闪过些许笑意,“赵处,你怎么来了?”

“你毕竟是我的人,我怎会任你受人欺负?”

赵云澜没有正面回答,但尸王楚知道,赵云澜定是同时担心他和赵心慈的。因此他笑语:“明白了,放心。”

赵云澜气恨到磨牙,早知道这人那么聪明,他干嘛还要白白担心?

但尸王楚的心情却愈发好了。他随即快手帮赵云澜撸起右边袖管,再拉开他的小包捣鼓他小毛笔及那些瓶瓶罐罐。

随后,尸王楚就拿着处理好的一支朱笔就往赵云澜手臂上快速画一些线条。赵云澜此时方感觉到臂上凉意,遂瞥了眼右臂,只见他手臂上多了一个朱红色的图案,像是几个他看不懂的文字组成的,而尸王楚正为这个图案画上最后一笔。

“楚先生,你干嘛,我在开车啊!”赵云澜慌忙找了附近一个空位停车,随即怒斥道。

“我知道,不耽误。”

尸王楚盖起笔盖收好朱笔,左手快速结了几个印,再用指尖往赵云澜臂上一点,那个红色图案就凭空消失了。

“楚先生,”赵云澜忍了又忍,终是再次发动汽车,无奈一叹,“你下次能知会一声吗?”

他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他知道尸王楚肯定是想用这种方式保护他,他更知道尸王楚不吃甜食。所以他无法对尸王楚发火,只能为此叹息。

“嗯,”尸王楚玩心忽起,故玩味儿问道,“赵处,你不问问这是什么?”

“不用问了,肯定又是你们那边的护身符。”

尸王楚赞许地点点头,眸中含着几分狡黠:“的确,是样好东西。”

赵云澜只是疲惫地叹口气,至少尸王楚刚才没有得罪领导,他今天也好安心歇息了。

这样想着,他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

“赵处,我明天就回特调处上班。”尸王楚瞥了赵云澜一眼,说出话语里带着几分关切,“一会儿到了我家先上楼睡会儿吧,省得疲劳驾驶,受罪的还是你。”

“好,听你的。”

——————————————————

21世纪时空。

话说傀儡师楚自那次冲动后,就再没找过赵云澜,也没有找特调处的任何人。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而且一消失就是俩星期。信息不回,手机关机,连镇魂令出马的都无效,赵云澜想联系都联系不上他。

因此赵云澜处理自己工作和人情往来及查找资料之余,少不得要担心傀儡师楚。

那孩子……

赵云澜很郁闷。

赵云澜很愤怒。

赵云澜很暴躁。

不就是没接受那孩子好意嘛,怎么说失联就失联,还失联那么久?!

于是这俩星期赵云澜回到特调处内处理完事,就兀自在自己办公室发脾气。从早上来特调处到晚上回家歇息,他的脸色就一直没好过,内心烦躁不堪。

傀儡师楚对赵云澜的情义,大庆也略知一二,因此它还算能理解。但它本以为忍过这俩星期就算了,却没想到赵云澜到下个星期还这样。于是星期二这天下午,大庆实在看不过眼了,就跳到赵云澜腿上挠了他手臂一下。

“怎么,你也要造反?”赵云澜垂目看了眼大庆,没好气道。

“云澜,不是我说你,”某肥猫像个大爷似的懒懒地瘫在赵云澜大腿上,“那外来户的性子本来就纤细敏感,他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不好意思再联系你挺正常的。咱们知道他在山里修炼不就行了?你在担心什么?”它继而抬头看向赵云澜,眼里写满了那句“愚蠢的人类”。

赵云澜随即伸手抓着肥猫后颈毛皮把它往地上一扔,面上阴沉可怖。

某黑猫遂在地上打了一滚,眸中依然闪烁着笑意。

赵云澜看都不看他,只拨弄着放在台面的手机,一会儿拿起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把手机打了几个旋。

“云澜,你总不会是在担心老楚吧?”肥猫歪歪脑袋,接着分析道,“没事的,我想他不会折腾老楚的身体。他既然想保护特调处,就该保护好自己。”

“我……”赵云澜似乎想辩解什么,可想到那天傀儡师楚所说的话,就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心想今天都十一月底了,再过几天就到十二月了,天知道那位仁兄修炼得怎么样,动身回来了没,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傻事。

这样想着,赵云澜心里更烦乱了,他能不着急嘛!

“喂,云澜,知道祝红喜欢你也没见你心那么乱过啊?”肥黑猫狡黠地眨眨眼睛,“你不会真喜欢上老楚了吧?”

“怎么可能,再说别逼我削你啊。”赵云澜遂瞪向某猫,但对上某猫调笑的双眼旋即又别过眼去,复而嘟囔道,“死猫,你说那边的我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人呢?招惹谁不好……”

“偏招惹这么一个极端纯粹的人,用的还是老楚的身体。”某猫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原因,就是你对他太好呗。”

“唉……原来人太优秀也是一种罪。”赵云澜又叹一声,方对着大庆猫下身低声道,“他该不会真想不开吧?”

大庆顿时无语:“他要是那么脆弱,早在九十多年前就死了,哪活得到现在啊。”

“也是。”赵云澜闻言复坐直了身,转而看一眼台面的手机,接着他想了想,还是起身疾步向刑侦科走去。

某猫无奈地看着赵云澜的背影,遂伸展四肢趴在地上,把自己肥厚的下巴搁在处长办公室地面,低语道:“原来圣父病也会传染啊,人类真麻烦。”

话分两头。这头赵云澜为傀儡师楚担忧不已着急上火,那头傀儡师楚亦在山里发了疯地修炼。

然而傀儡师楚只能晚上修炼。尸王楚的身体虽不避日光,却也不能吸取太阳之精,更不能在阴阳交汇的时辰修炼。因此每日他都会提前焚香沐浴,大约下午三四点就洗漱完毕,等太阳下山一个时辰后他才开始修炼。

想改变未来,就必须先拥有强大的力量,这点傀儡师楚是清楚的。所以除却生活必须要做的事以及查找所需的资料,剩余的时间他几乎都在修炼之中。

手机是没必要开的。傀儡师楚的记性很好,赵云澜传给他的资料他全都背下来了,所以手机可以不需要了,再说他还带了那么多纸质的书。于是他就把手机锁在箱子里,不去看它一眼,就当这东西不存在。

但逢修炼间隙,傀儡师楚都不觉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那天他一时冲动,插手了别人的感情,事后他都不知该怎样面对赵云澜,怎样面对大人,怎样面对弟弟,怎样面对特调处的兄弟们。以至于赵云澜用镇魂令传讯给他时,他都没想过开手机回个信息。

他不傻,他知道自己或许干了一件错事,可他怎能在知道了【赵云澜将会被斩魂使大人吸干精气而亡】这件事后还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但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尽力去阻止。

因此这两个星期他白天晾晒好衣服后,就在尸王楚的藏书中寻找答案,毕竟他不能把希望只寄托在赵云澜或斩魂使大人身上。功夫不负有心人,接连找了好几天,他终于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找到了他想要的法术。

那是《子癸邪术图鉴》里的改运那章的其中一节。按书上图示,施术者刻两个木头人,在木头人背后附上自己和另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施术者可向那人借运。至此后,施术者所有三灾九难都由那人抵挡,而那人的运势将会被施术者吸取。所谓改变运势,不外如是。书上还强调,改运最好选青少年,运势够足,无需多次施术。

此术本是心胸狭窄的修士因嫉贤妒能所创,但傀儡师楚决定反其道而行之,用自己的运势去帮赵云澜抵挡灾劫。于是他这几天又多了一个任务,即——刻小傀儡为赵云澜施术。

赵云澜的生辰八字在尸王楚的记忆之中,他的生辰八字则是由黑袍大人告诉他的。为求稳妥,他是先用离魂术脱了尸王楚躯体才施的法诀。他也不知此术成与不成,但至少他是尽力了。

时间总是转瞬即逝,一转眼就已经到十一月二十九号了。这天赵云澜处理好事情,就给傀儡师楚发了镇魂令。他就不信,这回以令主的身份挟制,傀儡师楚还敢不回他消息。

于是这天下午傀儡师楚刚洗完澡穿好衣服,便感觉右手中指指尖多了一丝温热。他抬手一看,只见一团金色的光芒自掌心溢出,凝聚成一个古老的咒符立在他面前,再化作一张黄纸落入他手中。他抬起左手拿着那张黄纸,双手夹着边角展开一看,只见黄纸上书——已至月底,明日速归。车票已购置,取票方式都发至微信中,收到请联系。——令主,赵云澜。

看着那张字条,傀儡师楚眸中渐渐现出融融暖意。他随即将那张字条托于左手掌心,继而抬起右手轻轻地用食指触碰那些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虔诚地去碰,像是在摩挲一件稀世珍宝,那张黄纸便慢慢在他指尖化作一缕金尘,再慢慢环绕着他的指尖融入了他的血脉之中。

然后,他便走去打开箱子取出手机打开,随即开了流量。谁知那手机瞬间震得像个赛车马达,他不觉一怔,手上抓着的手机也跟着摔回箱子里。

见手机收到那么多消息,傀儡师楚心里无端多了几分紧张与慌乱。但想到赵云澜的命令,他还是赶忙捞起手机,点开微信,给赵云澜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接着点开赵云澜通过□□邮箱发给他的word文档和火车取票网络教程地址仔细地看,看完才去看看别人发给他的消息,顺便看了眼日期。他这才发现,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

与此同时,赵云澜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收到”,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旋即舒心地笑了,还顺手拿过郭长城的转正申请,爽快地提前在上头签了字。

窝在一旁的某只肥猫适时地抬头看了赵云澜一眼,结果它顿时愣住。那么多天了,它今天终于看到了赵云澜真心的笑颜,像是破开了重重阴云重见的明媚灿烂的阳光。它不由得替他担心。也许赵云澜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傀儡师楚的关心已经悄然超过了原本的尸王楚,至少,他是真的把人放在心上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某肥猫担忧的眸光,赵云澜便起身走向某肥猫,蹲在它跟前,抬手摸摸它脑袋。接着他站起来走回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边打边走出处长办公室,越走越远,脸上笑得无比灿烂。

某肥猫隐隐听到开头的四个字——“沈老师啊……”

某肥猫遂看向那个身影,它很想叫住他,却张不开嘴。它唯有扮着一副藐视众生的样子,昂着高傲的头颅拱开处长办公室的门,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入刑侦科。然后它转头看向祝红,幽绿的眼睛里却带了一丝同情:“祝红,我大概知道赵处不喜欢你的原因了。”

正在上网看娱乐八卦的祝红假装不理会,但她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地上扫。

“性别不同。”【9】

“……”

说罢,猫大爷就走到沙发边跃到沙发垫上窝着,郁闷地看着远处,它才不管祝红听了会是什么心情。

而一旁关心祝红关心到站起来似乎想再问大庆些什么的郭长城,则被林静迅速捂着嘴巴拖出刑侦科。

附注:

【1】这是镇魂原著镇魂灯卷提过的金边契约。

【2】这就是剧版镇魂大结局,呜呜呜……

【3】这是剧版镇魂32集楚哥原话。

【4】这是镇魂原著山河锥结尾的一段,我把这段剧情给提前了,大部分语句都摘自原著。原著赵处摊爪:我太聪明太优秀赖我啰,智商太高不是我的错!

【5】这是原著特调处接案的具体流程,在《镇魂》原著第一节中有介绍。

【6】这几个咒诀都摘自《道家法咒绝学》。

【7】这段是34集到35集的内容,我从ET的角度解读了这场战争,这样也能解释为啥獐狮比黑袍大人更了解圣器了。其实,真感觉并非所有ET都是恶人……

【8】我记得原著赵处在取山河锥的时候也有类似的说法。

【9】这是网上的一个老梗,雌雄异体的多细胞生物的shengzhi类型不同怎么谈恋爱。

PS:剧版时空剧情基本参照剧版镇魂第五集到第六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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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章(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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