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幸村君今天值日哦。”
真田穿着神奈川二小的校服,站在南湘南小学的门口,但是无论传达室保安还是来往师生,都对此见怪不怪,甚至还会友情送去提醒。
“谢谢。”
无他,从新生入学的第一日起到现在,每周总会有那么一两天,大家能在南湘南小学的校门口看见这位未来的网球皇帝。
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弦一郎!”
等到人群差不多都走完了,幸村才背着书包和网球袋姗姗来迟,“对不起,下周一班级要举办活动,所以今日的值日工作繁琐了一点。”
他呼吸急促,明显跑的很急。
“嗯。”
真田点头,随后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没关系的,我也没有等很久,而且就现在这个时间点,书店也不会关门。”
他们一起转身,往商业街方向走。
“叮——咚——”
踏进书店,两人四处张望,国考、法考、高中生入学考试……似乎没有找到小学生专用的辅导书。
双方对视一眼,随后默契地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日本史、乡土史、东洋史、佛教、易书、谷物学、营养学……好像这边没有呢,幸村扭头,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只是——
一个穿着运动衫的三齐头少年正站在书架下,静静地捧着一本书。
他眼神微睐,让路人不经怀疑其到底有没有睁眼。
一瞬间,心跳加速,浑身颤抖,幸村说不上来这是什么预兆,硬要说的话,大概就和第一次听到真田弦一郎这个名字时一样,虽然反应没有那么强烈,但总觉得,总觉得……
“这位同学,”
或许是幸村的目光太过奇异,柳神情自若地放下书,“抱歉,但你一直盯着我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七点二。”
“对不起,”幸村压下杂念,歉然一笑,“我只是觉得你很眼熟。”
眼熟到我第一眼就觉得你会不会是叫,
“柳莲二。”
柳莲二。
幸村心中一沉。
“这是我的名字,”柳在自我介绍后,上下仔细打量了幸村一番,虽然在目光落向幸村身后的网球袋时顿了一顿,却依然清晰明白地表示,“但我想,我不认识你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以幸村的气质容貌,柳非常确信,倘若自己见过他,就一定不会忘。
“是的,”幸村点头,“我想,我应该是不认识你的。”
应该?
柳心中一动,眼皮微微挑起。
但还没等敏锐的数据天才发问,“精市”,就听到少年身后一声刻意压低音量的呼唤。
幸村回过头,果然是真田。
真田举着书,冲他颔首,示意自己找到了。
“幸村精市。”
他也非常礼貌地给了柳自己的姓名,并真挚致歉,“对不起,打扰到柳君了。我的同伴在找我,容我先走一步。”
柳颇有风度地目送幸村离开。
“他是?”
捧着一摞书和幸村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真田貌似不经意问。
“不知道。”
幸村支着下巴,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应该也是网球选手。”
“?”
“他右手最后三根手指与手掌连接处,以及掌心部位,都有薄茧,”幸村笑道,并轻轻用指尖在真田对应的手关节处点了一下,
“就和我的手一样。”
真田想了想,诚实问:“不会是打羽毛球的?”
“弦一郎的这个问题就不聪明了,”幸村笑着回答,“羽毛球的握拍法可和网球不一样哦。而且对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的网球袋看,所以,我才猜,他和我们是同路人。”
“原来如此。”
“二二三四!”
“三二三四!”
右手边有响亮的口号声传来,幸村来了兴致,拉着真田就过去凑热闹。
“原来是立海大附属中学的网球部在热身啊,”幸村看了一会儿,温和评价,“看着还真有趣呢。”
真田不置可否。
热身之后便是正式的练习,一身棕黄色运动服的少年们在网球场上尽情奔跑、跳跃、拼搏,在一次又一次的你来我往中,彻底而又昂扬地燃烧青春热血。
真田看了良久,冷冷吐出四个字:“太松懈了。”
这边这个挥拍的角度不对,那边那个打球的力道不及格,站对面的那个反应速度更是极慢,特别是那群站着打墙的,叽叽喳喳,交头接耳,成什么样子!
“噗嗤,”
幸村忍不住笑了,并伸胳膊戳了戳真田的腰,示意两人可以回去了,“弦一郎可真严厉啊。”
“要知道,立海大的网球部可是关东最强呢,”幸村道,“而且是连续了十几年的最强,关东霸主。”
“哼。”
“刚才的那些学长应该不是正选吧,对网球也只不过是寻常的喜欢,”幸村道,他看见前方有台阶,便扶着真田的胳膊提醒他小心,“倒不必过分苛责他们。”
真田不屑。
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
定下了目标,立下了志向,便应撇去杂念,专精于业,将全部心神压上道途,一丝不苟。
无论是何种喜欢,对真田来说,只要做出了选择,那就应该为之拼尽全力。
这就是他的道义。
“弦一郎可真认真呢,”
了解幼驯染的为人,幸村知他所想,却忍不住打趣,“不过,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弦一郎总在烦恼自己人缘不好吧。”
严于律己,但也捎带着严于律他。
真田被他说中痛处,怒道:“精市!”
“好啦好啦,”幸村笑道,安抚似的给自家的皇帝顺毛,“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呢,很喜欢这样的弦一郎。”
“而且,”
神之子收敛笑意,站在高处睥睨被踩在脚下的立海大众生,
“他们也的确太松懈了。”
“你们回来了?”
听到屋外动静,和枝放下手中尚是半成品的烤鱼,走在玄关处迎接两位孩子,此刻,幸村正好脱去身上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纯手织毛衣。
真田的母亲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
“这是赠送给伯母您的,”放下网球袋,幸村小心从书包中摸出一个扁平的黑檀木木盒,递给和枝,“作为毛衣的回礼。”
和枝拆开,却发现里面是一幅油画。
素色和服的女子立在黑色轿车旁,虽然置身于背景城市的霓虹喧嚣声中,却依然纤尘不染,一举一动宛如脱俗。
这个场景,和枝回忆,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
“幸村君,”她叹息,“你太客气了。”
对赋闲在家的她来说,织毛衣不过是打发漫长空虚时光的消遣,但是对于一个时间表安排满满的小学生来说,绘画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用过晚饭,真田和幸村一起坐灯下埋头作业。
和枝没有打扰他们,只不过中途曾敲了一下卧室的房门,表示自己需要去一趟医院。
“医院?”
“是,”真田头也不抬,紧盯最后一道数学题,“他们说,我可能要有一个小侄子了。”
“恭喜。”
“嗯。”
之后,便再无闲话。
合上课本,幸村结束了一日的功课,他见真田还在苦苦思索,也不打扰,先一步进浴室清洁。
“好像是有一点难。”
鼻尖嗅到一股洗沐后的淡淡清香,真田没有回头,但很快他感到一缕带着潮意的发丝垂落在自己耳畔。
神经瞬间紧绷。
“该说不亏是神奈川二小的题目吗?”幸村笑道,他压低身体,仔细端详题目,“就连弦一郎都被难住了呢。”
心跳顿如擂鼓。
“要不要在这里添一条辅助线?”少年来了兴趣,又往他这边靠了一点,跃跃欲试,“但好像不对呢,让我再看看……如果这里改一下的话……”
真田感到自己浑身战栗,不得不开口打断:
“精市……”
沉迷题目的幸村没有理他。
“精市。”
专注计算的幸村应付一声:“嗯?”
“精市!”
少年闻声侧首,背着台灯昏黄的光晕,他精巧的下颌线上透散出一层朦胧的莹光,衬得肤色透晰,恍如神仙中人。
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娇嫩的红唇轻轻开阖,
“什么事?”
“我还没有洗澡,所以你,你,”纯情少年扭过头,心虚地不敢直视对方,“……你不用贴我贴得这么紧。”
“啊?”
幸村眨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真田怀里,“对不起。”
“没,没什么。”
“不过就还有几步啦,”他不管不顾,干脆直接抱住身后的幼驯染,笑着撒娇,“没关系的,大不了我跟着你再洗一遍嘛,弦一郎,让我算完。”
“……”
“不说就代表默认哦。”
“……”
真是太松懈了!
感受到隔着睡衣传来的温润气息,真田在心底狠狠把自己制裁了一万遍,真是太松懈了!
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已经崩溃的注意力都无法集中回数学。
算了,
真田头一次体验到想要半途而废是什么心情,吾弗能已矣?
吾能已!
“好啦,”
对身后幼驯染的复杂心绪一无所知,沉思良久,幸村终于大笔一甩,回首笑靥如花,
“弦一郎的作业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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