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犹在梦中,仍是一脸茫然,迫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似的问:“那你呢?”
“我?”
织田作用手指了指自己,看着太宰,表情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不出情绪。
“我舍得。”他说。
太宰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内心某个死寂已久的地方,忽然孤零零地动了一下。
织田作说,他舍得。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太宰认出了,这是刚刚抚摸自己头发的那只手,是织田作的手,太宰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不自觉就抓了过去,在经年累月的绝望和思念中,这个动作早已成为他的本能……
触碰的瞬间,二人俱是一愣。
太宰如梦初醒,被烫到似的松开了,声音低哑地说:“抱歉,是我失态了……”
织田作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确认了掌心的触感后,织田作敛取了眼中的动摇,虽然真的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的很想抱住这个人,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对太宰说,没事的,我在呢,我陪着你。
可是他不能,因为一旦这么做了,一切又会重蹈覆辙,重蹈的是绝望,颠覆的是人生。
“原本来这里就只是为了最后和你说再见的……”太宰忽然道。
织田作简短地回复:“我知道。”
太宰抱着再不说就没有机会的心情,脸上又浮现出了梦一样的笑容,这实在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情,他好像很痛苦,痛苦到五脏六腑都变得扭曲,又好像很满足,无比的满足,因为——
“有必须好好道别的对象的人生,是幸福的人生,如果和他的道别——”
织田作接上了太宰的话:“如果和他的道别能让你觉得无比悲伤,那也算别而无憾了,是这样的吧。”
太宰轻轻点了点头:“啊……”
织田作又道:“这段台词已经演练过很多遍了吧。”
“……很生气吗?”
太宰失散的瞳孔聚焦了些许,望向织田作,看到的却尽是模糊成一团的色块。
像是被梦魇住了般,太宰苦涩道:“也是呢,都是我的错,没有及时预防到这种情况,让织田作继承了不该继承的东西,体会到了这么大的痛苦,明明——”
“太宰,你陷得太深了。”
织田作听到自己在沉声提醒,真正想要提醒却不止一人。
他们错过得太久,幻觉又太深,叫醒一个深陷美梦的人何其残忍。
太宰愣忪了几秒,露出了被刺痛的神色。
“……或许吧。”
太宰听到自己说。
日日复夜夜,年年复年年,有些疼痛早已深如附骨之疽,记忆还是现实他早就分不清了,事到如今,也已经不重要了。
许是已经无所顾忌了,太宰又空荡荡地说:“就让我分清吧。”
“什么?”
太宰的声音实在太哑,织田作听得模糊,不禁凑近了一些,听到太宰继续说:“毕竟就算是审讯,你也不可能从我嘴里套出那个办法……”
“即使是织田作你,也不能阻止我的计划,早点放弃这个,对你我都好。”
“哦。”
理智的弦摇摇欲坠,织田作听到自己用平静到近乎麻木的声音问:“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认为我毫无胜算?”
“啊。”
太宰低低笑了,知道自己正在织田作的底线上疯狂试探,只是终究要失去的东西,不如主动失去,或许有更好的可能性,但他不敢赌,也早就死心了。
抬起眼,太宰模仿着另一个自己撒娇的样子,娇声耍赖道:“毕竟说一不二这点也是学的你的作风嘛,这么多次了,也该轮到我固执一回了,这次你就让让我嘛。”
织田作:……
织田作沉默地看着太宰表演,看着他没有多少肉的苍白的脸颊,冷静地劝自己,不能打脸。
“不过如果还是不肯放弃的话——”
太宰恍若未觉,拖长了声音,又歪起脑袋,状作体贴地催促道:“那就动手吧,织田作,你宣泄情绪,我弥补遗憾,一举两得。”
“就当是我为你献上微不足道的赎罪,也算在这最后的时刻满足我小小的任性了……”
织田作面无表情,用一双暗沉的风雨欲来的灰蓝眼睛观察着他,让太宰莫名有种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被看遍的毛骨悚然感。
他们都到快那个边缘了,不过那又如何呢?
太宰犹觉不够,眼瞳中闪动着近乎癫狂的色泽,更深处则是一片干涸,他用故作天真的语调,轻飘飘地道:“或者,更恰当一点,临终关怀……?”
……!
虚无缥缈的假象被撕破,有什么东西彻底绷断了。
“确实,单纯这样你是不会主动说的。”
太宰听到织田作冷冷地说。
说罢,织田作的动作没有任何过渡,扣在他后腰的手松开了,他的脸被粗暴地压在了吧台上。
太宰睁大眼睛空荡荡地看着虚空处,心里有什么重石缓缓落下,无视了满腔的苦涩,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织田作道:“我不会轻,但你随时有机会叫停。”
代价是老实交代出抹除那句话的办法,再放弃他的计划。
太宰知道,他笃定织田作拿他毫无办法,手里又拿着必死金牌,因此觉得织田作简直天真得可爱,脸被死死压在桌子上还是忍不住选择和织田作硬碰硬。
“哈哈、”
太宰抽着气,凉凉地说:“那就试试看啊,要知道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仅凭疼痛的话,织田作,我是不会认输的哦……”
“嗯,确实该打。”
织田作毫无波澜,也学着太宰的调子,凉凉说:“那就忍着吧。”
酒吧的音乐不知何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挟裹着怒气的破风声。
接着——
‘啪!!!’
身后不出所料炸开了尖厉的疼痛,可饶是太宰提前咬紧了牙关,还是痛得眼前一黑,人也懵了一瞬,织田作的手劲虽然很大,仅凭巴掌并不能造成这种程度的痛感。
织田作松开了压着太宰脸的手,看着回过神来的人顶着被压红的脸左顾右盼,最终目光落在了自己拿在另一只手中的物件上。
织田作体贴地把东西递到太宰眼前,先斩后奏,问:“借用一下,不介意吧?”
太宰:……
映入眼前的是一截对折好的皮带,这是他的皮带,不知何时被织田作解了下来,就揍人来说,确实趁手。
织田作让太宰看清楚后就把皮带收了回来,点着太宰的后腰让他摆正姿势,又道:“姑且问一下,打坏也没关系吧。”
太宰收回了目光,默默将自己疼痛预期提高了不少,被织田作点着塌好腰,又把手肘撑在了吧台上,这才闷闷地说:“放心好了,我的耐痛能力可是——”
织田作温和地打断:“我说的是皮带。”
太宰:……
太宰被噎了一下,咬着牙恨恨道:“随便用,没关系。”
织田作彻底放下顾虑,道:“是吗,那我就随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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