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不过是头痛,很轻微的,一般洗头不擦干、熬夜到零点、吹多冷风都会有的偏头痛,所以何皎皎自然没当回事,喝了半杯热水就算应对。
等她一觉醒来,比往常更大的眩晕感蒙头而下,气象台的短讯准时转达手机界面,比昨天升温三度,她却觉得冷。好在她有一套处理身体异样的公式,生的病多了,谈不上什么熟稔,但也习惯。
何皎皎翻出水银体温计,腋窝夹紧前端,倚在沙发发呆,后知后觉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说是现实,却比梦更离奇。
顶着没倒好的时差去报道上学,被迫围观了一两场点到即止的争斗,中途还为想到远在十二时差之外的前男友而烦闷,放学去拍杂志模特公式照,又赶回来给王亚瑟那个不省心的家伙传讯,最后的最后,人生头一次动用所谓特殊的体质,借了战力打架,其实当下的感想是:有这种过分科幻的战力指数压制在,武学招式到底有什么必要?
替台北大大小小武道馆假哭两声先。
啊,还有脑袋被包包砸了,准确来说,是装着砖头书的街头经典时尚黑挎包,这么看来,她的头痛或许跟发烧无关?
总之种种debuff叠满,结果居然只是低烧。她透过太阳虚微的光线,睨视仅冒出来红线头的体温计,34.7,比预计的数字要好上一点。
手机翻盖,请假短信打得飞快,顿过几秒,又全部退格删除,何皎皎难得忧虑,开学第二天就病假不干,会不会太不合群?
尽管对终极一班来说,“合群”是个稍显诡异的形容词。
拖着烧得晕晕乎乎的身体走进教室,等待她的是一众同学的注目礼,短短一天时间,她用来看汪大东的、“这个人不该念书应该在discovery超能力专题片出现”的惊疑眼神,就被超能力机车少年汪大东本人复刻送回。
金宝三把她昨晚美救英雄的事迹添油加醋,举高麦克开展故事会,值得庆幸的是,故事里“美”的主角不止她一个,她很是替被描述成炽金圣光的黄金右拳丁小雨尴尬,憋笑间顺带忽略掉了金大班长对于她和王亚瑟战力相仿的非客观描述。
什么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中有我?谁啊?她和王亚瑟吗?“我拜托你,现在不是言情八点档吧?”
最后一句不是她的心声,是刚到班的王亚瑟说的,只不过语气过于咬牙切齿,琳达深谙少女漫杂志里死傲娇男的设定,嘲笑他是欲盖弥彰,很逊的啦。
用“看多了虚构的爱情故事果然会让人变蠢”怼回去,王亚瑟不自在地掩了下耳朵,因为不确定那是否有透红。何皎皎似乎未曾注意金宝三再起哄的鬼叫声,转过身盯他:“你今天来得好晚噢。”
“你不要突然凑这么近!”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到,班里倏地静了两秒,又装作无事地叽叽喳喳起来,琳达那帮女生飘来的目光愈加暧昧,这让他更难捱了些。
何皎皎僵在对面,攥着书包带,不明所以地看他:“你喊什么?嗓子不舒服?昨天晚上被风吹到了?”
是不舒服,但不是嗓子。
胸口之下的心脏仍慌乱跳着,扑通又扑通,他真有幻听到心跳声,他想自己是气的,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呆子,又觉得有些怨:这场胡编乱造的绯闻,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小题大做,较起了真。
这实在太不像他作风,于是王亚瑟清了清嗓子,抽身到他情绪能够安分的距离,话没开口,嘴角先吊起来,很刻意的少爷做派:“我还没那么弱,倒是你,没生病吧?”
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什么,顾不上让他离了人老远的那点别扭,跨了两步,手掌直白地贴在她额头,停滞短暂的几秒,又向下包住比他要细弱许多的手,拉着她回座位坐下:“怎么这么凉?”
“有点低烧,但没什么事,睡一会儿就好了。”她头很晕,反应比正常要慢,一坐下来困倦便自动找来,匆匆立了本书挡住头,何皎皎闷闷地说:“就睡一小会儿。”
眼睁睁看着她睡了三节课,话哽在心口的王亚瑟:“你管这叫没什么事?”
上午的最后一节是历史,古文静丢下一句自习,便下讲台冲出教室,转眼溜出老远。
不过倒也没人在意是否有老师讲课,或者自习更好,今天大辣小辣的菜单不是火锅,转而在室外走廊兴致勃勃搭起烧烤,炭炉最底下还丢了几颗土豆。
2005年,新东方烹饪学校未曾开进台北,不然以他们这种锲而不舍课上研究料理的精神品质,总该有比考大学更好的去处。
睡醒的何皎皎眼睛眯着,栽在椅子上盹了半堂课,最后是被汪大东一句中午一起吃饭吓清醒的。
王亚瑟的手垫在她的桌面上,怕她头一点一点地迷糊,最后砸到桌子。实际人没往前坠,反而朝后仰,于是他撤开胳膊,按住她的椅背,再适时收手,因为有战力指数的缘故,过快的动作都显得十分自然。
何皎皎注意力不在他,她正忙着朝瞪来的煞姐摆手,试图让昨晚的在场“证人”金宝三说几句好话以示清白,然而从金宝三的嘴里跑出来只会是:“学生妹护住我东哥的样子,哎呦,人家差点都心动了啦~~~”
怎么会有人讲话带三个波浪号啊?
“屁啦!”煞姐一捶桌子,眼睛剜过金宝三再转弯,语气急速软化下来:“大东,我手好痛哦。”
其实汪大东也没怎么安慰她,他向来不懂女生心思,只享受做老大,护着别人、或者被照顾,真正喜欢一个人,就像遇到未解题(尽管课本对他来说全是未解题),要先匆匆忙忙写个解,双引号都不点就翻页。
但搭配的是,国中时期的喜欢都很像自我攻略,他只是傻乎乎地问“那要不要去医院看”,煞姐就能完成从他在关心我到他好温柔再到他好喜欢我的逻辑说服,让她冒着粉红泡泡的简直不是汪大东这个人,而是她孤勇的心动本身。
于是煞姐一反常态,很容易就放何皎皎去天台吃午饭,还安慰她汪大东没有看上去那么凶。
即便如此,何皎皎的步子仍是远远地落在后面,听前面的汪大东回忆并不久远的约架情谊,短短半天,他便为不对胃口的王亚瑟改了胃口,兄弟极丝滑地挂在嘴边,王亚瑟居然还颇受打动,微笑颔首。
剧本切换太快了也。
在她愣神的档口,丁小雨合上了她的步调,他长得高,扭头过去只能看到被阳光烘着的半份脸,刘海的阴影拖了很长,直到鼻梁。
有汪大东的嗓门在前,丁小雨的话更显得安静了:“没事吧?”
“昨天谢谢你。”何皎皎摇着头,也静悄悄地说。
他的手臂朝她过来,伸到半空,又像是意识到什么,僵硬地拐弯,最终戳上自己的脑袋:“还给你的,不用谢谢。”
他在说昨天砸到她头的事。
因为砸到了她,所以帮她打架。
她的拳头仅照顾到三个混混就被叫停,大家都很荒唐地停在原地,丁小雨在那样聚焦的场面中,仍是寡淡的表情。
“可不可以打一下我的头?”他拉下何皎皎闪蓝光的拳头。
“啊?”她当时以为副作用来得太快,幻听了。
“可不可以,打一下,我的头。”他很有耐心。
她怎么敢真的打,手说是拍上去,其实更像按,掌心不着痕迹地蹭了蹭,是软的,比想象中的手感要好。
“行吗?”何皎皎问。
“……”丁小雨并不罕见地沉默,身子一闪,将她完全遮在身后:“足够了。”
汪大东嚷着要报恩什么的,得到了丁小雨的拒绝后更来劲了,直接拉着人兄弟长兄弟短,王亚瑟对自己在三人间毋庸置疑的智囊担当很是满意,没拦住汪大东投向何皎皎的亮闪眼眸,
“您还是报恩吧……”她低着头,感觉又想睡觉了。
“算我欠你的恩情,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但是要我帮你追回雷克斯这种事不行啦,”很明显地,他在脑海里面脑补了一场痴女怨男大戏,脸上的表情由羞涩变惊恐,自顾自地摆手道:“不行,绝对不行!”
“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做了兄弟,王亚瑟更不忍他的痴线。
这一发疑问正中汪大东已跑偏到大洋彼岸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眉心,一张脸五颜六色的,何皎皎顿时放下向他澄清自己没想复合的念头,又有了别的好奇。
“汪大东,”她觉得这样直呼班级老大全名似乎不太礼貌,于是又补上:“汪大东同学,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和你的关系更好,你会选择帮我而不是帮雷克斯吗?”
“啊?”他似乎不能理解这个问题的存在,但还是依照他朴素的感情逻辑回答:“应该是会的吧。但怎么可能啊?我和雷克斯是发小欸,我是他的拳头,他是我的大脑………”
“从国小就认识的感情果然不一样。”王亚瑟意有所指地感叹。
“是吧是吧,”汪大东顺杆而上,指指何皎皎:“你和她不也是国小同学吗?懂我说的那种感觉吧,铁到打铁师傅都会说好铁的关系!”
“大东,比喻不是这样用的。”这次连丁小雨都听不下去。
而王亚瑟居然忍住了对他措辞的吐槽,双手插兜,目光瞟向发呆的何皎皎。
“所以我和你呢?”他把蜷紧的手往外套深处藏了藏。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大脑吗?”何皎皎眨眨眼睛,真诚地发问。
“你未免想太多了。”王亚瑟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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