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呼声仍然是爱情的呼唤：“我要弄个明白，我要人理解我、认识我、拥抱我；我渴望有个人与我结伴”，这才是你呼声的真正含义。*

今天是夏油光担任这所学校日语外教的第二个月，炎热的夏季渐渐褪去后留下的余温让树干摸起来似乎都不再冷淡，夏油光便很喜欢坐在校园内部一个小凉亭内吃午饭。

虽然中国和他的故乡在许多方面存在着非常大的差异，早就在入职的第一天教导主任就塞给了夏油光一张饭卡，捧着他的手反复叮嘱他学校的饭菜味道可口，实在不行其实也有额外的伙食费补贴，大老远千里迢迢来一趟千万别苛待了自己。

当时夏油光其实不太懂为什么教导主任要反复强调关于饭菜口味的问题，毕竟他是个对食物的味道不算太执着计较的人，便微笑着应下了。

不过食堂夏油光就去过一次，倒也不是说不好吃，那些曾经出自陆雨之手给他烹饪过的料理如今简简单单摆放在橱窗后面任由大家打进餐盘的感觉，让他总是莫名产生一股烦躁。

夏油光记得先前陆雨经常吐槽他们的口味太淡，隔三差五就去捣鼓着做一两道料理摆在餐桌上当做加餐，不仅是自己，五条悟和夏油杰显然也非常满意，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夸夸陆雨纯属一款日常。

不过这种本该融入生活中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如今看来居然也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夏油光不愿意去食堂打饭，不愿意听同学们议论评价那些他分明再也吃不到相同口味的饭菜，夏油光选择了早晨做好便当后带去学校，午休时间寻了个僻静人烟稀少的地方吃饭。

至少前面的一个月他确实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把便当盒内的食物吃掉——不过都是些简单的玉子烧、饭团、三明治之类方便携带的东西罢了。

今天倒是比较特例，夏油光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拆开饭盒，一抬头就瞧见一张熟悉又年轻的面孔正趴在石桌上朝自己微笑。

“陆……”夏油光顿了顿，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咽堵塞住一般，逼得他愣是偏头轻咳两声才能够发出完整的声音：“陆雨同学，找老师有事吗？”

他的嗓音很柔，很细，说能够融进周围的温度里化掉都不过分，陆雨微微偏过头，单手支撑着下巴。

“没事，没抢到饭就买了面包，我可以坐在夏油老师旁边吃吗？”

说罢也不等夏油光真的同意或者拒绝，干脆拍拍宽松的校服衣摆，直接大肆坐下去，掏出了面包。

塑料包装纸窸窸窣窣发出脆响，夏油光下意识很想把便当盒推过去告诉她不要总是拿面包充饥，不管是为了省钱或者省事都是不对的。

但当指尖碰上外壳的瞬间他反应过来，面前的少女即使和他的女朋友再相似，也并非同一个人，他不该将她们搞混。

否则必然是对陆雨的不尊重，也是对他学生的不尊重。

夏油光深吸口气，再睁眼时眸底已然一片平静，在他低头时陆雨则边咀嚼着嘴里的面包边用余光撇过来。

“夏油老师——”

陆雨故意拖长尾音道：“干吃面包好噎啊，我可以喝掉您的可乐吗？”

然后她便极其自然的探出身去打算把放在石桌边沿的易拉罐拿过来，却在半空被夏油光轻轻按下了手腕。

他的力度控制的非常好，甚至没有接触她裸露在外的任何一寸皮肤，陆雨眸光微闪，随即立刻换上一副疑惑的表情望向夏油光。

“夏油老师，不行吗？”

夏油光微微一顿，哑着嗓子说：“老师可以给你买新的，但是这瓶不行。”

原本夏油光以为像陆雨这个年纪的高中生听到如此直白的拒绝肯定会生气或者产生些怨念的情绪，可陆雨却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她乖巧的收回手，乐呵呵应了一声后三两口把面包塞进嘴里，草草的跟夏油光说了声再见后一路小跑溜回了主教学楼。

那孩子什么情况？夏油光摸不着头脑，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容、声音甚至是性格总能让他恍惚的以为陆雨还活在他身边。

可眼前的“陆雨”和她离世时的年纪相差无几，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陆雨死去的时候他曾亲眼看到了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尸块，更加亲自参加出席了陆雨的火化仪式跟葬礼。

是他亲手将陆雨的骨灰埋进高专后山的土地，是他经常买了陆雨喜欢的东西去进行看望诉说，唯独他，不能忘了陆雨，也不该忘记陆雨。

即使陆雨不曾直言，但夏油光明白，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存在的话陆雨根本不会执意加入高专成为和他同年级的学生，也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的事情。

咒术界是个过分危险的地方，老实说夏油光先前贫瘠的生命中也未曾涉及到过远的边界，至少从中学阶段平和的日子以及普通人脸上洋溢起的不知情的笑容来看，大家过的比他们要幸福快乐的多。

正常的世界观中，陆雨或许是个疯子，奈何咒术界的大家本质都是疯狂的，至少在夏油光看来她比任何人都要具备色彩。

都怪他。

都怪他，陆雨才死在了最好的年纪，甚至在她出发去执行任务的前一天还跟夏油光念叨过新上市的裙子很漂亮，等闲下来一定要拽着夏油光去逛街把它买回来。

深吸口气，夏油光合上了并没有吃几口的便当盒，起身返回了教师办公室。

自那天之后陆雨便经常打着“抢不到饭”的旗号跑来凉亭找夏油光一同啃面包，陆雨瞧得出夏油光看她的目光很躲闪，态度也略显拘谨，甚至她在旁边时夏油光连饭都吃不下几口。

但她依旧乐此不疲，似乎特别热衷于在午休时间找到自家日语外教，然后以一种微妙的单口相声独角戏的方式诉说讲述一整天发生的好笑事情。

夏油光总是一言不发默默听着，间或夹起什么食物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某一天，陆雨笑眯眯地看着夏油光吞咽下一块玉子烧，像是不经意间随口问道：“夏油老师应该结婚了吧。”

一瞬间，夏油光眸底的光碎了。

虽然夏油光的表情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可陆雨就是瞧得出他胸腔内叫嚣的痛苦和悲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缓缓眯起，良久，他才放下手中快要捏断的筷子。

“没有。”顿了顿，夏油光补充道：“没来得及。”

“那真是太可惜了。”

一反常态，陆雨倒是没有对夏油光进行了回复的话题继续追问下去。

夏油光长长叹了口气，望向透过树叶缝隙渗透进来的阳光，嘴角上扬划出了一个哪怕是陆雨也比较陌生的微笑。

“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和我一样是一名Alpha。”

闻言陆雨偏过头，接茬道：“是嘛……夏油老师和她感情大概不错吧。”

“是很好。其实来到这里之后我打听过关于陆雨以及她们家的很多事情，在我看来她跟大家印象中描述的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当然具体原因我不好猜测，总之……她是什么样子其实也无所谓。”

“夏油老师真逗，只是嘴上说说‘无所谓’的话谁都能做到吧。”

夏油光轻笑了两声：“没错，相处中应该能找到更好的方式去证明这一点，不过我也没机会了就是。”

接着，他打断了陆雨马上要脱口而出的最后一个问题：“预备铃响了，陆雨同学快回去吧。”

*标题《Leippya》为缅甸语中的蝴蝶，有“死者的灵魂”的意思。

*出自罗兰·巴特《恋人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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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Leippya（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