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过女朋友。
真真切切的、能够拥抱在怀里像大多数Alpha都想象过的那般,将她的碎发别至耳后,在逛街兴致正浓的女孩偏头时递上第一口冰淇淋的女朋友。
几曾何时我也想过,既然终于有了一处能够歇息安眠的场所,咒术界一切的争斗、纷扰都可以与我无关,既然注定的命运道路无人有能力更改,便如此度过一生也并不是不行。
因为在看到美好场景时偏过头永远有人闪着眼睛等待你的分享讲述,因为推开房门应劫而来的温度和铺面的清新信息素味道是那么熟悉,我承认,我在短暂的岁月里享受过了十几年来都未曾设想的一切。
年幼时在家里看到妈妈总是什么都不做,掐着腰指挥爸爸做饭刷碗,爸爸只会佯装生气来教训他,却没有哪一次真的用了力。
我不懂,便上前询问,爸爸思索片刻对我说,因为他知道妈妈是在单纯的撒娇讨要一个爱的证明,等我有朝一日有了喜欢的对象就会明白他的心情。
同为Alpha,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接受来自她的反向标记。
但真的问起来,我居然一丁点都不后悔,剩下的是滔滔不绝的遗憾。
在她离开后的岁月里我时常在想,倘若多在她身边停留几秒钟,多和她说几句话,会不会对如今的情绪有所挽回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我亲手将她的骨灰葬入后山,为她铺满鲜花,是我杀了她。
妈妈,爸爸,同学们前辈们,都告诉我陆雨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我不需要担任何责任,可我不这么认为。
她是我的Alpha,是我对她的信任让她一个人去执行了任务,才遭遇未登录咒灵的伏击遇害,但凡我的救援速度再快一些,或者争气点,继承了妈妈的六眼的话……
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想下去了。
今年是陆雨去世的第16年,我居然失去她16年了,真是可笑,我和她相识的时候居然也差不多是那个年纪。
如果……
如果还能再见到她一次就好了。
“你真就这么把他放走了?”
夏油杰把果汁推到五条悟面前,用一种近乎于谈论今日天气如何的口气询问道,五条悟侧眸瞥了他一眼,果不其然四目相对视线相撞——他们本就没有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对夏油光感到放心。
“不然呢?”五条悟耸耸肩膀,“你拦不住他,我也不行,咱总不能真的为了个什么破咒术界的未来就把他永远禁锢在一个地方吧。”
“可你就是这样。”
“那我是为了谁?”白发男人默默翻了个白眼,端起果汁一饮而尽。
“杰,小崽子去中国不见得是个坏事,这么多年来无论咱谁劝他,他都不听,他该冷静冷静了。”
夏油杰顿了顿:“或许他真的找到了陆雨的转世呢。”
“那可太好了,我不介意多个小他一轮的儿媳。”
在陆雨因意外去世的第十六年,夏油光向五条悟提出希望能够去中国的普通学校内任职一段时间,他已经成功取得了录取通知,不少学校确实需要日籍的外教。
毕竟与陆雨交往的时间不能算太短,夏油光始终记得陆雨捧着脸跟自己念叨的故乡,他想去看看曾经陆雨也看过的景色。
见五条悟蹙眉,夏油光连忙找补道:“就一年!”
“一年?”
“对!一年后……我会回来。”
后面的话夏油光即使没有说出口,五条悟也猜得到,他始终保持着对咒术界高层的敌意和戒备,完全来自于陆雨死亡的愧疚和牵累,夏油光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从小到大没怎么让他跟夏油杰费过心。
所以他在给自己寻找一个突破点,试着,去忘记一度最心爱的人。
16年来许多人都劝夏油光去洗去脖颈间的标记,双A间的反向标记本就需要足够高的契合度才能完成,他大抵这辈子是不会再碰上第二个了。
缺失单方信息素补给的易感期,即使作为Alpha也不会太好过,可夏油光每次都微笑着摇头拒绝,说他有办法。
其实夏油光所谓的“办法”便是咬牙忍着,说到底他是一名十分优秀合格的咒术师,皮肉豁开的疼痛他都可以接受,区区易感期缺少信息素填补的难耐,时间久了,他便也习惯了。
夏油光不想有这种自虐般的倾向,可标记居然是陆雨留下来独属于他的最后一样、也是唯一一样东西,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舍弃。
一个人的音容相貌甚至是共同度过的青葱岁月,都会逐渐在时间的长河中被冲淡,夏油光畏惧着每一天朝阳的到来,无外乎是怕他又在不经意间忘掉了陆雨一点点。
他的温柔、体贴让他不愿意把这些给被人添麻烦的事情讲出来,甚至照常去甜品店购买陆雨喜欢的蛋糕点心,去买第二个半价的冰淇淋然后静静地等着它们融化,去鲜花店雷打不动的买玫瑰——老板娘不止一次怀疑他是否精神失常幻想女友尚且活在人世了。
其实夏油光没疯,陆雨死后蹲在陆雨的墓碑前说话成为了他的习惯之一。
今天也一样,他买了早晨第一班机票飞往大海的彼岸,凌晨时分天空依旧点缀着几颗繁星,夏油光带着一束精致的满天星来到高专的后山。
“陆雨,最近一段时间可能我会来不了,你别生气。”
夏油光笑着,他习惯性将音色放的很柔很缓,就像陆雨生前生气了需要他哄的时候那般。
“你不是总跟我讲自己的故乡花好人美空气都清新吗?碰巧有个机会我可以过去做一年老师,顺便看看,时间到了我就回来。”
说着,夏油光的眸色不禁黯淡下去。
“回来……也让爸妈别再继续替我工作下去了,你说对吧。”
陆雨不会回答他,墓碑上的照片笑得明媚灿烂,清晨带有露水湿气的风擦过鬓发,夏油光不禁微微眯起双眼。
“那我走啦!”
他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说话。
说来惭愧,踏上中国土地的瞬间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活了33年居然都没有真正走出过所生存的大环境和圈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觉得有些高兴。
学校安排的很妥当,拉着横幅迎接的学生们看起来像是今年刚刚入学高一的新生,几人翘着脚向四周张望,我很快便发现了他们。
“啊,那位是夏油老师吗?”
其中一个女生说道,瞬间几双眼睛就齐齐望向了我,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卧槽,他也太帅了。”
“当然了。”
那个回应的声音有些过于熟悉,熟悉到让我忍不住停住脚步,我试图瞪大眼睛瞧清楚,奈何我们之间隔了太远的距离。
16年过去了,绕是我也没有办法再通过淡薄的记忆去判断一件事的准确性,可,我再也迈不动这两条腿。
他们都穿着款式相同的运动服,领头的长发女孩大概是离开了校园和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关系居然堂而皇之将马尾散了下来,此时正一手捏着横幅的一角,一手朝旁边同伴虚空比划着。
“拜托陆雨,我们都是今天头回见夏油老师,你咋自信的跟好像之前就认识似的。”
……她叫什么?
“不认识啊,但你们难道不会偷偷溜进老师办公室翻翻的吗?真无趣。”
陆雨。
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好巧啊,我想,她也叫陆雨的吗。似乎只有这样的心里安慰才能让我继续走过去,可随着距离的拉近,我终于看清楚了女孩的脸。
她和我认识的那个陆雨,永远停留在17岁正好年华的陆雨,长了一张完全相同的脸。
几乎在那一瞬间我想扑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好在我忍住了。
因为她望向我的眼神干净又纯粹,不掺杂分毫杂质,甚至在发现我的眼眶红了后偏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了。
我深吸口气尽快平复下情绪,然后告诉自己,她不是我的陆雨。
“你们好。”我笑道:“辛苦你们这么远来接我,其实没关系的,我能找到路。”
“哇夏油老师的中文讲的好好!”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颜值高学历高的那种?”
她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包括陆雨,她捂着嘴跟朋友感慨我长得多好看,长发蓝眸简直是戳中了奇怪的性癖。
是啊,你当年也这么说过,我微微垂下眼帘,这双蓝色的眼睛曾经是陆雨最喜欢的,包括束在后脑的发丝,每回到了床上陆雨总会把它解开。
她说,我老婆简直是天底下最漂亮的Alpha。
眼前这位和陆雨长相相似声音也相似的女孩似乎过的很开心,我想,哪怕归根究底她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但是神啊,你是不是也算听到了我的请求?
谢谢你,让我再次见到了“她”。
“那我们现在走吧?”我问道。
“成啊,来夏油老师,我给你带路。”陆雨也笑着回答了我。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摸索出口袋里揣着的糖果递了过去,在陆雨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才想起来解释。
“算是帮我带路的谢礼吧。”
“不客气!”
“喂陆雨。”见她真的接了过来顺手剥开送进嘴里,同学拽了拽她的衣袖,“你怎么收夏油老师的东西啊,再说了你‘不客气’个什么劲!”
“有什么关系,是夏油老师先谢我的。”
确实很像。我忍住了去揉揉她脑袋的冲动。
或许这一年待在这里四处看看,与这个和她如此相似的人相处一段时光,也不枉我争取到的机会吧。
夏油光转身拖着行李箱朝陆雨指的方向走去,陆雨边嚷嚷着要收拾横幅边落在了队尾。
也因此,没有人看到她偏过头朝夏油光露出的笑容完全变了味。
“欢迎回来,光,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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