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不再反驳，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难看出她明显是在生闷气。夏油光不喜欢故意惹她生气，可也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真的很可爱。

“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们可以住一起了。”

夏油光向陆雨伸出手，非常绅士地做出了邀请的动作。陆雨歪歪头，把手搭了上去。像猫一样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夏油光的手心。

在穿过走廊后，尽头那间房间就是夏油光的房间，他从口袋中掏出钥匙开门。在把钥匙插进锁孔中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笑着继续转动钥匙。

“我房间有段时间没好好收拾一下了，不要嫌弃我乱啊。”

陆雨觉得这句话有点好笑，身边的黑色雾气在不动声色间更加浓厚地缠绕在夏油光身边。

“我，才不会嫌弃光。”

陆雨走进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张和木头混合的味道。与其说那是香气，更多的像是一种安心的感觉，能让她想起阳光和树木，和夏油光家里的卧室很像。她四处张望，打量着这简约风格的房间。房间整体还算整洁，只是有些小角落有些杂物，看来夏油光对整洁的标准比一般人更严格。房间里面摆了很多书，书桌倒是称得上有些凌乱，上面有一堆看到一半翻开的书，上面密密麻麻画了许多记号。桌子上难得整洁的地方放了一张照片，月光打在上面像是在引诱陆雨。陆雨拿起来，那是夏油光和一个黑发女孩的合照，被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上面的两人看起来非常幸福，洋溢着笑容。女孩把头靠在夏油光肩膀上，挽着他的胳膊比出一个剪刀手的姿势。

好眼熟，这个人，也很讨厌，陆雨想。明明是光和别的女孩的合照，我为什么没感到生气？

“这是我们的合照，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拍的。”

夏油光走到陆雨身边，轻轻婆娑着相框。隔着玻璃没办法感受到相纸的触感，夏油光觉得可惜，不过要是没有这层玻璃保护，恐怕照片上陆雨的位置早早就会因为摩擦而褪色，只剩下白色的空缺。

陆雨抬起头看向夏油光，他蓝色的眼睛被相片上的女孩完完全全的占据，她看过这眼神，就和夏油光跟她讲过去的事情时的一模一样，而她只能努力在脑中构想他们在经历这些种种事件时的场景。虚构的记忆总归是失真的、没有温度的。被名为过去的无形之物阻隔开的温度差让陆雨有些烦躁，她又看向照片中的自己，和握着照片的，苍白而诡异的自己的手。

“这是……我？”

陆雨也不知道自己所问的是照片中的她，还是拥有这双非人之手的她。这是陆雨再次拥有自主意识后第一感到恐惧和慌乱，她最爱的光所爱的，只是记忆中的她吗？那现在她这副样子，和照片中的可爱少女没有半分相像的她，究竟有没有获得夏油光的真心？

“光……你是爱她吗？”

陆雨紧紧攥着照片，她好想把玻璃捏碎，再把照片扯出来毁掉，或者丢到夏油光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去。可是这样做光会伤心的，光会不会讨厌她？

夏油光似乎察觉到了陆雨的低气压，从她手中接过照片，扣在桌子上。

“爱。但那就是你陆雨。我的意思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夏油光说着，低头在陆雨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就是他的回答。这件事说到底是他的错，能够恢复陆雨的记忆当然是最好，但她如果觉得这是如此痛苦的事情，那不要也罢。如果陆雨不想要这样的过去，那他情愿陪着她舍弃过去。一切从头再来就好，反正一切都已过去，他可以再教会陆雨那些她用的到的东西。

“如果你看这些觉得不高兴，我们就不看了。来吃蛋糕吧。”

陆雨在几秒钟的稀罕沉默后发出又像哭又像撒娇的呜呜声，让夏油光想起喂过几次的受了委屈来找他翻肚皮撒娇的流浪猫。紧紧抱住了夏油光还是觉得不够，陆雨周围的黑雾弥漫，将两人严密的包裹在一起。人造光源被隔绝在外，只剩真正的太阳在她怀中发出温暖的光芒。

“光……我还以为你只是，爱以前的我呢。那、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会吃那个女人的醋了。”失去记忆的陆雨意外坦诚，边说话边不停用脸蹭着夏油光。

那个女人……？

夏油光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会有人吃自己的醋啊，还把照片中的自己叫“那个女人”。夏油光本以为她是因为痛苦所以不愿意接受自己过去和现在的存在方式，原来只是吃醋觉得自己更爱过去的她。夏油光摸摸陆雨的头，现在女朋友的脑回路未免太可爱了些。

“我去切蛋糕，没记错的话我走之前还在宿舍存了些吃的。你先在屋里随便看看吧。”

陆雨点点头，马上就有蛋糕吃了，她终于舍得松开怀里的夏油光去看看别的东西。桌子上的书不是她喜欢读的类型，晦涩难懂，充斥着被规定好的概念。所以她直接无视了最有吸引力的书桌，跑去翻夏油光的柜子。

夏油光边走向桌子，边把蛋糕放了上去。他轻车熟路地把蛋糕分成几等份，装到盘子里两块。由于建筑结构的原因，最里面的这间宿舍和其他宿舍相比多了一个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小房间的空间。夏油光在那里自己装了些隔板和一扇门把它当成储物间。上面那层装着些零食。以前他的宿舍也会常备陆雨会用到的各种东西，从吃到穿一应俱全。即使在她不在了之后，这些储备也依旧按时更新，保证最新鲜的日期。

他其实一直在等着她回来。

夏油光的柜子里没有太多值得注意的东西，他的个人喜好陆雨在平时的观察中已经了然于心，不需要再从这些小物件里获得了。她随意看了看就放到一边去了。

最底下的柜子里有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陆雨拿在手里晃了晃，盒子很轻，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盒子看起来是要挂着锁的类型，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锁已经不见了。陆雨没有多想，打开了它。

里面是一枚子弹的弹壳，上面还沾着零星干涸很久已经发黑的血迹，苍凉到让人切身感受到死为何物。陆雨不关心那些，她只是在想无论如何这也不像是夏油光的东西。为什么会被如此严密地藏在小箱子中？

陆雨伸出手拿起弹壳，想要仔细观察一下。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弹壳的那一刻，那上面的血迹像是感应到了她一般随突然开始发光，死气沉沉的黑色褪成动脉血的鲜红，仿佛震耳欲聋的脉搏声就在耳畔不断回响。陆雨立刻地把子弹向前丢掉，后撤一步摆出攻击的架势。

夏油光隔着那扇小储物间的门并没有发现刚才的异常，直到陆雨发出动静他才探出头来。只见那血液活了过来，脱离了子弹的束缚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扭动。它已不再需要那块金属的凭依，它的归宿近在眼前。夏油光心里一惊，他房间里出现这种怪异而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立刻翻越桌子跳到陆雨身边，做出护住她的架势。

“光……！！！”

咒灵操术慢了一步，快到心理准备都没来迎接，痛楚抢在前面贯穿了夏油光的肩膀，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歪，险些倒下去。陆雨的呼喊一瞬间变得有些遥远，眼中原本紧紧锁住的鲜红怪异已不知所踪，他努力抓紧自己的意志，让眼前的一切再度变得清晰。

“陆雨……”

他下意识喊了陆雨的名字，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防备着随时可能从某处窜出来偷袭的怪异。

然而陆雨没有回应。好奇怪，夏油光想，一直以来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有回应的。

身体的本能永远更快大脑一步，冰冷从胃部向上扼住咽喉，夏油光没发觉自己的手已经在抖。他回过头，方才张牙舞爪的鲜红化作矛形直直插进了陆雨的胸口，那只蓝色的眼睛流出了鲜红的液体，哭着淌到了地板上。

把她牢牢钉在墙上。陆雨似乎失去了身体的支配权，努力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他向着地狱的最深处声音，拼命想拔出胸口的矛却抬不起手。

陆雨的口型在对他说，快走。

眼前过于相似的场景冲击着夏油光，被贯穿的是陆雨的心脏，又一次。

他不可能抛下她的，即使他自己也化作诅咒也不能。现在没有人可以拯救他的良善，提醒他本该抓在手中的事物。爱和急迫让人短视，反复被捶打的夏油光的理智也开始出现裂缝。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拔下那根鲜血化作的长矛。长毛瞬间长出许多的尖刺，刺穿了夏油光的手掌。他没有松开手，鲜血流淌倒地上，和陆雨的血融为一体。

“你等着，我马上……”

夏油光握得越紧，痛楚就越明显，手中的长矛甚至开始升温变烫，皮肤烤焦的味道很快就蔓延到鼻腔。痛觉逐渐达到阈值，夏油光怀疑自己的神经末端都被烧坏了，体力也在燃尽，那根矛终于松动了。他狠下心来，一条腿抬起用膝盖顶住墙面，双手猛地发力，终于把它拔了出来。夏油光跟着矛一起摔在地上，短短的几十秒内他的身心都受了太多伤，终于有些吃不消了。在掉到地上后，那根矛又变回了普通的血液，毫无生机地趴在了地上。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