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缠绵了一夜的雪终于初歇。
小鸟已经完全康复,裂口女也得偿所愿,一人一咒灵,此时正坐在月牙桌前,由裂口女为小鸟梳妆。
而夏油杰照常,早早起身礼佛。
昨夜聊得投机,小鸟还带着困意。迷蒙中,她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神明大人在晨起时,坐在一旁,微笑着看她。
她嘟囔着回复了神明大人一句什么话,然后搂着不知何时爬进被窝的丑宝,转过头,再次酣然入梦。
待小鸟醒来时,在夏油杰常用的那张月牙桌前,出现了另外一张同样材质的月牙桌,以及月牙桌旁摆放整齐的新衣裳和闪着亮光的首饰。
丑宝眼尖,“呀呀嘿”了一声,叼起夏油杰放在首饰旁,那封给小鸟的信。
小鸟洗漱完毕,伸展着腰肢,跟在了丑宝的身后。
瞧丑宝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小鸟知道,它肯定是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待小咒灵回过头朝她爬来时,她看到了丑宝的嘴里叼着一封信。而信的上面,写的是“姫様”。
夏油杰的字体很清秀俊逸,观感极好,小鸟自然是认得。
“姫様”这个词,在语境中,特制皇族、贵族或者地方统治者的女儿,比“嬢様”更强调血统的高贵性。(1)
姫様,就是公主。
丑宝已经来到了小鸟的脚边,看小鸟无动于衷,急得它围着小鸟转了两圈。
“给我的?”
连连惊喜,小鸟又有些不可置信,她在丑宝的身边蹲下了身。
夏油杰在小正月那天,给她送了料子极好的衣裳,并和她说,“小鸟当然值得最好的。”
那一个属于一家人团圆的晚上,她和救了她一命的“神明大人”一起,围着火炉,煮着红豆粥和汤圆。
小鸟擅长烹饪,但夏油杰没有给她展示的机会。在红豆粥下锅的时候,夏油杰便先让她去沐浴更衣,“漂亮的新衣裳,小鸟不想穿穿看嘛?”
怎么可能不想?
新衣裳被裂口女展开挂在了楠木衣架上,夏油杰发现了,小鸟的视线一直往那边看去。
她喜欢就好,她喜欢就行。
夏油杰卧房的设置,随着他咒力的使用,进行着更改和变化。很快,等小鸟沐浴完换上了新衣裳后,他便领着小鸟来到了由卧房一角演变的凉亭。
月似银盘悬挂于空,可处在凉亭的小鸟,没有感受到风,也没有感受到寒冷,“这是怎么做到的?!”
夏油杰对于小鸟语气中的惊叹,似乎有些受用,尽管小鸟还没有正式夸他。
他的表情,也跟着变得轻松和愉快,“首先,我是咒术师。”
小正月那个夜晚,小鸟和夏油杰边吃边聊。她追忆着父母还在身边时,发生的一些事情。
其中有一件,就是她的父亲会在哄她的时候,用“公主大人”称呼她。
等把信拿到手之后,小鸟才看到被丑宝叼到嘴里,她没有看到的,夏油杰亲笔写下的她的名字——小鸟,后面接着“姫様”。
一阵麻意,从小鸟的背脊,爬到了她的手臂上。白皙的肌肤上,顷刻间起了一层细细的小疙瘩。
像年幼时听到父亲称呼她为“公主大人”那样,小鸟脸上的表情也骤变。她咬着牙,两片唇瓣分开,眉头也皱了起来,看起来似乎带着些许的不解和些许的嫌弃。
这个称呼对她而言,肉麻至极。
小鸟突然不太想打开这封,她的神明大人写给她的信。
她是重获新生的小鸟,不是什么“公主”。
裂口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为她梳妆,小鸟只好拿着信,坐在了月牙桌前。
跪坐着好一会儿了,腿脚有些发麻,小鸟换了一个更为随意舒服的坐姿。她想和裂口女说随意梳个简约的发型,还没等她说出口呢,吹轮发髻专用的“花鼓”,就被裂口女放置在了她的后脑勺。
小鸟上一次梳吹轮发髻,她的父亲和母亲,都在她的身旁。
父亲和母亲在乡下经营着茶园,二人就只有小鸟这一个孩子,当然百般宠爱。
“我们漂亮的鸟儿,不知道以后会心悦何人。”
“母亲大人,你们漂亮的鸟儿,今年才五岁。”吹轮发髻绝美,但是要梳好久,小小鸟的耐心都快丧失了。而且母亲大人的这个话题,她怎么会晓得呢?
话题已经展开,小鸟的父亲,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孩子,未来的某天将会携手她心悦的男子携手人生,顿时感慨万分道:“鸟儿,不管你飞向何处,父亲和母亲永远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但是,你愿意带着父亲、母亲也跟着你一起展翅高飞,就最好不过了。”
小鸟语塞,小小年纪的她完全没有料到她的父母亲已经想得这么遥远。
“老爹,我今年才五岁。”小鸟再次强调着自己的年龄。
况且,女孩子成年后,为什么就一定要嫁人?
女孩子们,可以做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
天高任鸟飞,那个时候,小小鸟是这样子想的。
尽管是住在乡下,在城里流行的物品首饰,大到绚丽多彩的衣裳,小到锦上添花的首饰,小鸟的父亲,都会慷慨地买回来赠予她们母女。
小鸟把夏油杰写给她的信,收了起来。
裂口女的手速很快,她察觉到了小鸟思绪的飘远,和一直的忍耐。
把轻柔保暖的小褂披到了小鸟的身上,再把精致的遮面用的团扇递到了她的手上,裂口女用心通说道:小鸟大人,快下楼吧!杰大人在等着您了。
小鸟惊讶地回过头,看着裂口女。她好像听到了裂口女在给她心通完后,那和神明大人一样的,微微笑的声音。
“叫我‘小鸟’就好啦。不用特意叫我‘大人’的。”
在阐述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小鸟的心里,传来了一阵轻快的笑声:小鸟,漂亮。
漂亮呀、好看呀,这些词汇,从小时候开始,小鸟时常听到。
她觉得自己长得也就一般,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
“谢谢你的夸赞,裂口女。”小鸟顺理成章,接受并向裂口女道谢。
小鸟低头细细端详着手中的团扇,圆形的扇面,只是简单勾勒了一条橙红的金鱼。虽然看起来孤单了一点,栩栩如生的倒也是可爱。
算起来,这还是小鸟入庙后的第一次出门。听从夏油杰的建议,她在他的卧房内修养了半月有余。
一直以来,小鸟的穿着都是款式陈旧、简单的和服,长发也是用木制发簪随意盘起来,只要不影响平日的活动就行。
此时,小鸟的装扮相较于以往来说,颇为隆重。头上戴着较为沉重的纯银发饰,双脚穿上了雪白且保暖的足袋,脚下踩着朱红色的高跟木屐。
她的和服下摆设计,高了脚踝处两寸以上,其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她的行动。
夏油杰记得,她想要踩雪。
绕过纱幔,坚定地朝着正门走去。从夏油杰的卧房出来,小鸟才算是站在庙的最高处,俯瞰整个慈悲城。
这是她的神明大人,日日目光所及的景象——庄重、肃穆、太平,瑞气盈空。
昨夜的那场雪,又让慈悲城,穿上了银色的装束。
和从窗户边看上去不同,此时小鸟被震撼到站在了原地。透过这层银色的装束,她似乎能窥见慈悲城在不用季节下的模样。
风雪在这个季节里来来去去、反反复复,但是只要熬过去,万物复苏的春季,就要来了。
春暖花开,她也想去慈悲城看看。
怀着希冀,身上的装饰变得不那么重了,小鸟的脚步也跟着变得轻快了起来。
今日的天气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夏油杰手持佛香,他在宝殿佛塔前,把挂在香炉边上的线香一一点燃。
小鸟沿着他印在雪中的脚印,缓缓走在了雪中。
奈何两人间的步伐有些差距,小鸟的两步,才约摸等于夏油杰的一步。
佛塔前的这个香炉体积较大,待夏油杰换到香炉侧边时,他才“看到”朝着他缓缓走来的小鸟。
应该说,小鸟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
“神、明、大、人——”
虽然昨夜的称呼是发生了变化,但是,在看到虔诚焚香的夏油杰时,小鸟还是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小鸟戴在头上的银饰,摇曳轻晃,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她的神明大人,专注本职的模样。
等开春了,她也要开始报恩了。
小鸟身上穿的和服层层叠叠,保暖但不厚重。比其单单穿绸衣相比,夏油杰觉得朝他小跑而来的小鸟,变成了一只肥肥的、还没有学会飞翔的鸟。
他停下了焚香的动作,觉得现在变成肥啾的小鸟,莫名的挺可爱。
待小鸟跑近之后,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佛门重地,静止喧哗。”
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说罢,夏油杰的眼睛往右边瞄了瞄,给小鸟打了个眼色。
小鸟顿时了然,连忙捂着嘴巴,眼珠子也跟着夏油杰暗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尊金色的佛像,屹立在雪的中央。
小鸟快步走到了夏油杰的身旁,捂着嘴巴的手拿了下来,把用来遮脸的团扇塞到了腰带里,她双手合十,对着佛像说道:“实在抱歉。”
末了,小鸟觉得口头上的道歉还是不够,她又朝着佛像鞠躬再次道歉,嘴里还振振有词。
夏油杰并不是真的在责备小鸟,他的本意,是小鸟又叫了他“神明大人”。
才拉近的关系,好像因为称呼的不同,又变得不太一样。
夏油杰的心里,继矛盾之后,又出现了纠结。
抿着的嘴唇,因小鸟这振振有词的道歉而稍微放松。他的嘴角上扬了一点,说:“行啦行啦,小鸟你的道歉,佛祖收到了。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佛祖不会迁怒于你的。”
“真的吗?”
被夏油杰这样一“教训”,小鸟说话的声音,变成了蚊吟,即刻小了许多。
“真的,我保证。”
夏油杰神色如常,可他心里想的却是——别他说什么,她就真的信什么。
丑宝在小鸟梳妆打扮的时候,就被夏油杰提前叫了下去。
不能在虹龙面前炫耀,自己是除了裂口女外,第一个看到小鸟打扮漂亮的咒灵,丑宝也只能依依不舍地下楼。
小鸟正在朝着宝殿前的佛塔而来,它在宝殿里面,还没做完夏油杰交给它的任务。
“妈妈!!!”
终于完事儿的丑宝,撕心裂肺地朝着小鸟喊了这么一声。
它的这一声呐喊,可比小鸟刚才喊夏油杰的那一声,不知道嘹亮了多少倍,就连树枝上的雪,都被震了下来。
小鸟看着夏油杰,但是手指,却指着朝他们快速爬行过来的丑宝。
夏油杰不苟言笑地耸了耸肩。
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裂口女,突然给了小鸟心通:杰大人,在捉弄小鸟呢。
小鸟也在心里反问裂口女:真的?
瞧裂口女突然没了声息,小鸟实在是不敢相信。
她抱着丑宝,微微歪着头,在香炉前来回踱步,“杰刚才的责备,是在捉弄我嘛?”
(1),摘抄自度娘哟。
铺垫铺垫,铺垫完就是狠狠的[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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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入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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