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触及到五条悟的时候,两面宿傩的手被忽然拂过的利刃割伤,下一瞬,庞大的咒灵就裹挟着白发男人远离此处,朝他发出嘶吼。
“现在还为时尚早。”乙骨忧太将长刀紧握在手,做好起式。
“早吗?”两面宿傩看了下掌心逐渐愈合的伤口,抬眼望向他,语气嘲讽,“你的老师都死透了,才慢悠悠出来。”
“连他都敌不过我,你在这里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想跟他一同赴死?那为何刚刚不上前来,要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他不会死。”
两面宿傩冷笑一声:“果然是个怪物,连自己的死亡都计划好了,我倒是好奇你们能有什么办法让死人复生。诅咒吗?让他也成为你的咒灵?”
“.....你又何尝不是某种怪物,能让你得到满足的也只有杀戮了吧,那我满足你。”乙骨忧太回道。
“小子,你的咒灵有点意思,你让它去保护一个没有价值的死人实在浪费,唤它上前,让我找点乐子吧。”
乙骨忧太使用模仿术式挡下两面宿傩的大面积攻击,并未回答对方的话语。
两面宿傩没再使出如之前那般仿若灭世的术式,只是用了几招惯用的术式,看向他说:“你跟其他人好像有点不一样。”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你跟你老师倒真是相似,都这么讨人厌。”
另一边的祈本里香将五条悟的躯体送到忧忧那确保传送走后,回到了他身边保护。
“不展开你的领域吗?我现在可是千年前的完整状态,凭你那不痛不痒的几招对我可造不成任何伤害,简直如同搔痒。”
如两面宿傩所说,即便有祈本里香的加持,没有施展领域的他,很难对两面宿傩造成影响。
可乙骨忧太心系五条悟托付的计划,展开领域往往代表着进行最后的战斗,现在还不是可以亮出底牌的时候。
两面宿傩眯了眯眼,对乙骨忧太,问道:“五条那家伙死了也不安分,他对你说了什么?”
“只是.....守护好这个世界而已。”祈本里香接收指示,便与两面宿傩陷入激战。
忧太,就算你亲眼目睹我濒临死亡,也不能上前来。你得等,等到我这具躯体确实再无用处,无法再拦下两面宿傩前进的一步,再来收回,凭你所用。
你可以做到吗?我亲爱的.....学生。
乙骨忧太脑髓的每条沟壑都被五条悟的话语填满,层层叠叠,回音盖过另一声回音,但所有声音都指向最后的残酷现实:亲爱的,对我的遭遇袖手旁观吧。
他想这应该是五条悟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因为知道他爱他,他也许真的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了,所以,他将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可你貌似并不在意这个世界。”
“我只在意他。”
两面宿傩眨了下眼,暂时停下了攻击,问道:“他给了你什么?值得你以性命交换。”
尽管五条悟在物质方面从不吝啬,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待遇,但他最想要的还是:“爱吧。”
“我想得到老师的爱,所以,我要完成他布置的每个任务,我要做到最好。”这样他是不是就会明白,我才是最爱他的人。
两面宿傩难得愣住,片刻之后,才忽然放声大笑,看向乙骨忧太的目光变得有兴趣起来:“难怪他都不去找羂索了,看来是你去解决了吧。”
乙骨忧太擦去嘴角溢出的血,就在心中犹豫是否要展开领域时,鹿紫云一和日车宽见就抵达战场,站在了他面前。
“乙骨,别意气用事,你还有职责未尽,剩下的交给我们吧,那个特殊的女医生已经回来了。”鹿紫云一说道。
“......好,我会用最快速度完成的。”乙骨忧太边回复边想到,家入硝子的手术刀当年没能切开夏油杰的躯体,多年后,这把本该落下的刀,也终于刺进了五条悟体中。
“保重。”日车宽见的话语似乎含着某种安慰。
乙骨忧太点了点头,站在祈本里香的手掌中央,说:“请别为我担心,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没问题的。”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我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毕竟从自己踏入这里,遇见的每个人,甚至是心上人,都在一遍又一遍要求他接受死亡。
乙骨忧太离开了,耳边传来发动术式的声音,却不曾回头,他拜托忧忧将自己传送回据点。
他又回到了大家曾相聚的大厅,环顾四周,一切都是如此寂静。
桌上放着没喝完的水,沙发上的枕头到处乱叠,有人的外套落在椅子上搭着,拆开的薯片与饼干,软垫上留有人坐过的褶皱痕迹。
乙骨忧太顺着阶梯一步步走到最底层,廊道的灯早已亮起,最里面的房间屋门紧闭。
他敲了敲门,随后推开又合上,地下室无窗,只有年久的排风扇发出嗡嗡声响,吹动层层从天花板垂到地面的白色纱帘,他掀起一片又一片,停在了照亮这间屋的光源处。
那是一盏强光吊灯,亮得几乎要将倒映在帘布上的人影都磨灭,他听见几声器械放在铁质托盘上的动静,以及冰块在玻璃杯中晃动的声音。
“进来呀,站在那干嘛?”家入硝子的声音响起。
乙骨忧太掀帘而入,看见手术台上有一具盖着白布的躯体,他眸光闪动,走过来坐在她对面,她与他刚好坐在手术台的左右两侧,围绕着这具冰冷的□□。
“......好了?”乙骨忧太忍不住从鼻间长长呼出一口沉闷的气,双手抓紧膝盖。
“嗯,知道他爱臭美,缝得可好了。”
乙骨忧太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家入硝子,虽然他自己也明白这只是无用之功,因为他也听不进别人的安抚之语,在死亡面前,任何话语都失去重量。
他的目光在四处乱晃,就是无法聚焦停留在这薄薄一层布上,他看见家入硝子手旁的托盘上摆着一个烟盒,想起五条悟与她临别时的对话。
“这个笨蛋呐,搞得我都没烟抽了。”家入硝子拿起烟盒丢到他面前。
乙骨忧太连忙伸手接住,看了她一眼才打开,抖了抖空荡的盒子,里面掉出来的不是香烟,而是一根棒棒糖以及一张折起的便签纸。
“把纸打开,看看这家伙给我留的什么狗屁遗言吧。”
乙骨忧太的指尖轻轻颤动,将纸展开:笨蛋硝子,少抽烟啦!你至少要等到一百岁再来看我吧!
她的头发长了,轻轻一低头,发丝就将脸颊挡得严实,在这样刺眼的白光下,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乙骨忧太转动手中的棒棒糖,垂眸瞧了几眼,随后将东西放回盒中,递给对方。
家入硝子接过将烟盒随意丢在盘内,问道:“可以开始了吗?”
乙骨忧太咽了下唾沫,声音很轻地说:“老师......是活着的吧。”
“活着但跟死了没什么差别,他的大脑因为过度使用禁术已经接近报废的状态了,就算后面醒过来也不能保证是否能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
“能与两面宿傩打这么久,你以为他付出的仅仅是仿若取之不竭的咒力而已吗?还是说自认为咒力不竭,就可护他永存?”
家入硝子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他的脑髓已经被损坏了,我的反转术式没办法治愈他,只能保持原样,尽量不使其恶化。大概只有「六眼」可以探查出确切的症状所在吧,但.....若是他能醒来,我都不清楚他是否还能顺利使用咒力,毕竟,他这副躯体已经......”
女人的尾音轻颤,长长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乙骨忧太深深喘息一声,刚刚她的话实在太具冲击性,他都没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就屏住了气,这才反应过来换气。
“可一个人只能拥有一个大脑吧,他的身体不会对我产生排异反应吗?要是加入我的意识,反而促使他的情况恶化了怎么办?”
乙骨忧太知道自己这是无力挣扎,徒劳之举,家入硝子根本束手无策。
但他真的没办法接受五条悟很可能会离开自己的事实,于是,他想哪怕是骗自己也好,谁都行,只要能有个人对自己说五条悟肯定会回来,他都能继续骗自己把这场战打完。
“老师会醒来吧。”
可家入硝子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坐在一旁,注视着覆盖的白布。
“那.....要是手术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就别救我了。”乙骨忧太的指尖搭在那白布边缘,“老师这么厉害,他肯定会想办法让自己回来的。”
家入硝子抬眼望过去,眸光闪动,许久才出声道:“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如果手术出现了问题,先救你。”
“你也能感觉出来吧,其实我不太喜欢你。毕竟......我是夏油的朋友嘛,我们真的在一起.....”家入硝子叹了口气,止不住地眨眼。
“真的,一直都在一起,我以为永远都可以这样。之前的照片太多了,我读书时买的相册都装不下,毕业后我买了个新的相册,好大,重重一本,我想这次应该可以用很久了吧,我把每张照片还有我们出去玩的票根都放在里面,想着下次要去哪玩呢?”
“可他们实在太忙了,等呀等,等呀等,我就待在那间小小的医务室一直默默的等,然后.....等来了夏油杰叛逃的消息,再后面等来了他的死讯,现在,我也等来了五条的.....”
家入硝子扯开了盖在面上的白布,露出五条悟苍白的脸庞,喃喃自语:“我是医生吧,大家都说我的反转术式很特别,所以才让我不得随意外出,可怎么....连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呢?”
“乙骨,你说得对,我对他们一无所知。我不是个合格的朋友,所以他们....才抛下了我?”
乙骨忧太注视着她,除了五条悟外,他很少这样仔细的端详一个人。可她与自己是如此之像,他也曾这样想过千百遍,自己是否会被五条悟抛下,作为学生或恋人,他是否合格?
“我相信他会回来的,他总能创造无数个奇迹,或者他就是奇迹本身。”
家入硝子怔了半晌,低语:“我知道他不快乐,但我十分恶劣的对此视而不见。你也看见了,但你说了出来,你比我勇敢。”
“乙骨,若真有以后,不要像我跟夏油一样,再让他在心里掉眼泪了。”
家入硝子站起来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乙骨忧太这才惊觉今天的她烟酒未沾。
“我们都废话少说,准备开始手术。你躺到隔壁的手术台上,剩下的交给我吧。”
“好,等会见。”乙骨忧太轻抚五条悟没有温度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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