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站在那栋建筑前，推开了巨大的门扉。

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在空荡的殿内格外明显。

昏黄的光从射进大殿，照亮了瓷白的地板，灰尘与绒絮在空中漂浮，里面安静得不可思议。

“……没有人吗？”樱井千里说。

五条悟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对她说：“地下有咒力反应，非常非常微弱。”

犹如风中残烛，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风泯灭。

“是理子残余的咒力吗？”

“嗯。”五条悟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却含着一丝沉重。

樱井千里没有再说话，五条悟沿着咒力的方向找到大殿侧面的一道不起眼的暗门，直接用术式轰碎。

进入暗室后，入目的是一处地下入口。

他们顺着一级一级的台阶往下，周围的墙壁被灰色金属包裹，墙上有着扶手与盘旋的管道。

进到底层，他们看见了一扇一人高的金属铁门，五条悟拉开门把，银亮的光就溢了出来，瞬间照亮了黑暗的通道。

门后是一个用来集会的大厅，四处都有耸立的柱子，天顶宽阔，绘有盘星教的图案。

高大的男人跪在地上背对着他们，早有预料地说：“你们是护送星浆体与天元大人同化的学生吧。”

“……”

盘星教的代表理事园田茂转过身来，他长眉入鬓，布满皱纹的面容一片慈祥。

“星浆体已经死了，即使追回她的尸体也无法继续同化。”

“回去吧，孩子。如果想要补偿我也可以给你们，就当做是一路上的辛苦费吧。”

“教祖先生……姑且这么叫您吧，我们不需要钱。”

他看见那个蜷缩在白发少年怀中的少女缓缓抬起了身，凝固的血一样的瞳孔注视着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其他任何情绪。

“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杀……阻止同化？天元大人没能刷新成功，对人类社会造成的危害更大，不是吗？”

园田茂听到她的问题只是淡淡一笑：“在教典里，至高的唯一神天元大人与星浆体同化是绝对的禁忌，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教徒们会极为失望，盘星教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

“至于人类社会会不会因为天元大人的暴走而崩溃，”他望着穹顶的白色砖石，闭上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与星同坠也是迫不得已。”

“……”

许久，她才开口说：“阻止同化，并不是你有多信奉天元大人，而是为了维持这个教会……为了一己私欲。”

“是这样啊。”她的眼睛空茫而没有焦距，像是肯定自己的想法一样呢喃道。

红色的咒力顺着她的指尖流淌而出，在空中蜿蜒而过，犹如一条条血管缠绕上园田茂。

园田茂脸上的肌肉颤抖起来，皱纹扭在一起，平和慈祥的面孔被彻底撕破，露出了属于“人”的惊恐的神色：“你、你要做什么！咒术界有规定术师不能对非术师动手！”

接着，他又看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五条悟：“你的同伴如果杀了我，她也会被咒术界制……啊啊啊啊！”

咒力从他的腿部开始，一点点向上蔓延，触碰过的地方都消失了。

“我的术式应用到人身上是比千刀万剐还要残忍的酷刑。”

“可我现在做的事，折磨他也好，杀死他也好……都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失败者对自己的过错……无能的发泄而已。”

她的神情并无任何动容，只是无波无澜地注视着男人在术式的作用下一寸寸被虚化。

“……意义这种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五条悟说。

“一开始，我只是想守护身边的人而已，没有什么远大的追求，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心愿。”

濒死之际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那个将一切都终结的男人提着尚在滴血的咒具，说：“上天本来就不会怜悯任何人，你想要永远拥有的，正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那一刻，她彻底明白了自己在命运与天意面前是多么的无力。

“后来，在一次一次的失去中，我把这样的心愿变成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又一次一次被现实摧毁。”

五条悟那双璀璨又明亮的苍蓝色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她在为意义所苦，不，应该说是本性造就了她的痛苦。

他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与性格。

他什么也做不了。

自内心生出的痛苦是不能被外力消弭的。

“せんり……”他试图说些什么，或者像往常一样笑着安慰她。

以往呼唤她的名字时，这几个音节将嘴角轻轻牵起，不自觉地就会笑起来。

可是现在他看到女孩缠满悲伤与痛苦的眼睛时，却觉得无论是心脏还是嘴角都像压了千斤坠，沉甸甸的。

樱井千里垂下眼眸，目光遥遥落在地上蒙着白布的尸体上：“我现在杀了那个人，也不能挽回理子的死亡。”

“这样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可我还是这样做了。”

“没有必要把所有的行为都附加意义，做你想做的不就可以了吗？你想给天内报仇，让这个只在乎自己利益的家伙偿命，这个理由不就够了吗？”五条悟说。

樱井千里轻轻笑了：“是啊，你说得对，就当是让他给无辜的理子偿命吧。”

“不过，像悟这样内心坚定的人，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不会错的，即使你只是随心而动，没有附加任何意义。”

包括你这个人也是，没有任何常世的束缚，自由自在地做自己，你的存在不需要意义与其他一切称呼来描述。

五条悟就是五条悟。

樱井千里将头靠在他的肩窝。

“我最羡慕你的就是这一点。”

最喜欢你的也是这一点。

“放我下来吧，”她说：“我要带理子回家。”

“……现在已经没事了吗？”

她弯起眼眸：“别小看我啊，好歹我也是咒术师，这种程度的痛不值一提。”

五条悟放下她，两人一起走到天内理子的遗体旁。

樱井千里跪在地上，看着那隐约勾勒出人形的白布。

她隔着布料，拂过了女孩的侧脸。

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理子她……本来能与黑井小姐一起回家的，”樱井千里垂眸：“还有朋友在学校等着她，想念着她。”

“咒术界也许会说她转学了，久而久之，人们就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很多很多年后，他们只会记得以前有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女孩，在某一年匆匆转学走了。”

“说起来，我和理子也不过认识了两天，我对她的感情根本就没有深到这个地步。只是我一厢情愿地把对我无力挽救的人、无力挽回的事的遗憾与悔恨都投注到她身上，妄想救下她来弥补当初的过错，安慰自己我能做到，我能——”

天内理子开朗活泼的性格，被咒术界束缚的命运，和承担的责任……就像与他们同时存在于世的镜像，拯救她就能弥补加奈死亡的遗憾，解除她的束缚、卸下她的责任就像看到了让家入硝子和五条悟得到自由的希望，看到了继续在这个世界努力下去，让朋友都得到幸福的希望，即使现在的樱井千里并不能做到。

但是，她还是死去了，带着那诸多的期盼死去，成为了咒术界与盘星教运行的无辜的牺牲品。

“我现在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是让她成为星浆体的咒术界，是在关键时刻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我，还是发布悬赏的盘星教教祖？”

五条悟抬起手，学着她曾经安慰天内理子的动作，并不熟练地用掌心碰了碰她的发顶。

他沉默片刻，道：“是我的错，是我把这一切搞砸了。”

他的话音平静无波，好像认为这全是他的责任，理所当然地把一切揽下。

樱井千里怔愣了一瞬，跪坐的双腿直立起来，她的眉心狠狠拧起，那双晶莹的、带泪的眼睛就染满了急切：“不是！”

她转身揪住他的衣襟，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没有做错！”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

“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她打断了五条悟的话。

整个殿内安静地一丝风声也没有，只有她颤抖的话音轻轻落在空中。

五条悟的眼睛有刹那的茫然。

她伸出手，指尖轻抚过他额头留下的疤，那一圈凸起的触感昭示着这里曾被刀捅出一个拇指大的伤口，即使有反转术式修复也尚未完全恢复到正常皮肤的模样。

“疼吗？”她问道。

五条悟眼神闪烁，目光瞥向了一旁：“我当时在努力尝试运转反转术式，没怎么注意疼不疼。”

“那这些呢？为什么不用反转术式治愈脸上的伤痕？”

他的脸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沾着沙砾的划痕，经过刚刚与伏黑甚尔的战斗，右眼下方和嘴角的伤还在渗着血。

这种滋滋啦啦的感觉相比之前天逆鉾贯穿身体的时候，已经算不上疼痛了。

于是他微微弯起眼眸，笑着说：“因为一点也不痛嘛，只是小伤而已。”

樱井千里盯着他，没有说话。

“那我现在用反转术式治好……”

“等等，”她稍稍靠近他，将手帕的幻影化为实体，一只手捧着他的脸，一只手用手帕擦拭着他脸上的伤痕：“立刻用反转术式，你想让沙子长进肉里吗？”

手帕包裹着她的指尖，细致又轻柔地沾过他脸上的血迹与沙砾。

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五条悟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与认真的神色，出奇安静地由她摆布。

樱井千里放下手后，五条悟用反转术式治愈了全部明显的伤痕。

她看着他没有丝毫伤痕的脸，怅然叹息。

“如果你没有觉醒反转术式，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时那个男人进入薨星宫杀了理子之后，告诉我和夏油君，你也被他杀死了……”她再次回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场景，抑制不住的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

“虽然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像作假，可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我没看见你，就能抱有一丝希望，劝说自己你还活着。”

那时，她的理智已经相信了，但心还不愿意相信五条悟被杀死的事实。

樱井千里低垂着头，紧紧闭着眼，刘海挡住了她的神情。

她的嗓音由克制变得哽咽，渐渐地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后来我从薨星宫跑出去，看见你倒在那里，身上流了那么多的血……衣服上、地上到处都是血……”

那样堪称开膛破肚的伤痕……怎么可能活下来！

“我当时想……”

“我还……没有和你告别啊——”

还没有告诉你，我一直都喜欢着你。

“所以，”她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根本不在乎你能不能打败盘星教的杀手，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最强……”

”我只想你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不受一点伤，想你平平安安回来！”

五条悟久久地凝望着她悲切的眼睛，他抬起手，像蝴蝶停留在花瓣上一样，指尖十分轻地落在她的眼角，触碰到了一滴温热的泪。

“我知道。”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女道。

他和缓的声音渐渐变得笃定，也仿佛是对自己说：“我……一直都明白。”

此刻，他终于拨开了笼罩在心中迷雾。

于是他说——

“我也是。”

“什么……？”樱井千里茫然地看着他，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在与那个家伙战斗的最后一刻，我放弃了攻击，拼尽全力集中精神运转起了反转术式。”

“那个时候，我其实也不确定会不会成功，我只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

“但就在这样生死一线，只要稍微分神就会出差错的关头。”

“我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个念头。”

“我还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我还想……再见到你。”

樱井千里怔怔地看着他，视线迅速被水雾模糊。

心中仿佛灌满了被煮到融化的糖浆，暖意驱散了寒冷与痛苦。

紧抿的嘴唇颤抖着，眼睛只是轻轻一眨，泪水便滚落下来。

她的红眸中闪烁着盈盈泪光，一个微小的笑容犹如初春时顶开了雪堆的花蕾，在唇角绽放。

“那就不要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啊……笨蛋。”

使用术式后的疲惫好像被春风化雨般一扫而空。

他握住了樱井千里揪住他衣服的手，两人的手便交叠着按在了他的胸口。

隔着衣服，她感受到他的心脏清晰而有力地跳动着。

“嗯，一定不会的。”五条悟说道。

犹如立下誓言。

隐晦告白

其实我最开始的设想是千里死后5才意识到自己喜欢她，虽然相互喜欢但是心意从来没有相通过，十年后千里被当做咒灵召唤出来才对5说喜欢你。

……结果写着写着就变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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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