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受惠的你们……”

“也会败给我这种咒术都用不了的猴子。”

……

夏油杰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就要再次召唤咒灵。

“喂喂，夏油，表情这么可怕。”

十分熟悉的、带着些懒散的女声从旁边传来，他僵硬地把头转过去，看到家入硝子刚刚收回手结束了术式。

他紧绷的神情终于松缓了一点，背后黑洞冒出头的咒灵也退了回去。

“是硝子啊……”他恍惚地说。

身上的伤已经都好了，没有疼痛的感觉，如果不是周围干涸的血迹，他恐怕会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家入硝子皱眉问。

“硝子来的时候在外面看见了悟和樱井吗？”

“没有，我只看见地上有很多血，没见到他们两个人。”家入硝子回答道。

“这样看来樱井应该是脱险了，悟的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归是好的结果吧。”

然后，夏油杰给她快速讲述了一遍星浆体任务中发生的事和最后那个没有丝毫咒力却将他们都击败的男人。

“居然这么强吗……当时千里给我打过电话，还说什么没事，那时候你和五条估计都……”家入硝子没有说下去。

“她也是想保护你，你赶过来太危险了。”

在你们都身陷险境的时候，你觉得我愿意一个人待在所谓的安全的“后方”吗？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心中既恼火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无力。

夏油杰站起来：“悟他们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去盘星教，我要过去看看。”

“我也去，”家入硝子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危险吧。”

夏油杰犹豫了一瞬，正色点头道：“好。”

找遍了盘星教的东京的设施后，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来到了盘星教本部。

地面上到处是碎裂的砖块和飞溅的泥土，周围的树木都被摧残得倒了一片。

顺着战斗和痕迹往前走，他们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低垂着头，血撒了一地，半边身体都被轰没了，双腿却纹丝不动地屹立在墙前。

夏油杰不知为何心中一悸。

他顿住脚步，足尖前方丑陋的黑紫色咒灵望着他，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叫声。

“怎么了，你要收服这只咒灵吗？”家入硝子疑惑地往旁边瞥去。

“……等会再说吧，先去找悟和樱井。”

他们绕过了男人，但夏油杰的心却仍然突突地跳着，精神也绷到了极限。

进入那异形建筑，他们顺着同伴留下的残秽一路前行，下到地下通道里。

合金包围的通道里泛着蓝幽幽的微光，寂静无声。

家入硝子双手抱臂，夏油杰则站在门前，手搭上了门把手，几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力气缓缓推动了门。

白色的亮光从门缝里一丝一缕地溢出来，还有似骤雨般密密麻麻声音，他紧紧盯着向里打开的门扉，手心沾满了汗。

“——”

夏油杰瞳孔紧缩，一直悬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殿内的墙壁、地板都是一片纯白，天顶洒下了柔和的蓝光，犹如通往天堂的圣光。

一颗颗带着欣慰笑容的人头交错挨在一起，望不到边际，掌声如骤雨，又似阵阵雷鸣。

人群的中心，黑发少女低垂着血红色的眼眸，蒙着白布的人形安然倚靠在她的怀中，白布的一角，一支穿着水手服的手臂无力地垂落。

她的身旁，少年白发蓬乱，衣衫上血迹斑斑。

他转过头，璀璨的苍蓝色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像覆盖在废墟之上，高远洁净的天空。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一时怔愣住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家入硝子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两人的怪异，神情也不由紧张起来。

“……”夏油杰强作镇定，鬓角却渗出了冷汗，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只是……任务失败了而已。”樱井千里抬起头，对家入硝子轻轻笑了一下，但她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仅仅是看到朋友下意识做出的机械的动作。

家入硝子扫视了一圈周围鼓掌的人，身上顿时感到针扎一样的诡异与不适，她压着声音严肃道：“不要再待在这种地方了，快点出来。”

“啊……说得也是，”樱井千里的眼眸微动，终于有了一丝生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呢。”

“要先带理子回去。”

她刚往前迈出了一步，身后的人们就像不安的虫群似的躁动起来。

“小姑娘，你不能带走它。”面色和蔼的老人道。

“我们知道你们是阻止星浆体与天元大人同化的功臣，”有人笑着附和说：“但你不能带走它，应该交给盘星教销毁。”

“我们会用火焚烧肮脏的星浆体，虽然理事先生没有出席，但我们也可以代替他举行仪式。”

后面的人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好像他的话是理所应当的。

家入硝子此时的眼神冷凝下来，夏油杰紧紧盯着他们，神经已经趋于崩裂的边缘。

樱井千里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开口：“你们刚刚说她是谁？”

“星浆体。”

“它是肮脏的星浆体。”

人声在广阔的室内荡出阵阵回音。

教众们浑然不觉气氛的变化，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真心实意的笑容，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地认可焚烧仪式。

赤红色的咒力瞬间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蛇一样游走过地面瓷砖，顺着人们的脚踝向上蜿蜒攀爬，直到紧紧缠绕住他们的脖颈，教众们痛苦地用手在脖子上抓挠，希望扯下那条透明的“绳索”，但他们看不见也摸不到咒力，只能徒劳地挣扎。

夏油杰听见那些人痛苦的叫声，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清醒过来，他朝旁边的五条悟喊道：“悟！你不阻止她吗！”

五条悟的表情平静得近乎空茫：“她只是做了想做的事，而我……也并不觉得她做错了。”

“樱井！停下来！”夏油杰急切地喊道。

被咒力捆住的教众们脸憋得通红，五官都挤在一起，然而，此刻的他们在夏油杰眼中……却变成了一张张丑陋的、滑稽的猴脸。

那些需要他保护、需要他拯救的……再也不是和他一样的人类。

他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暂时不去注意脑海逐渐升起的想法。

就在他心中动摇之际，家入硝子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抓住樱井千里的胳膊。

“你知道你在这里杀了他们是什么后果吗！”家入硝子把她往后一拽，冷厉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为了杀这群蛆虫把自己的人生赔上，值得吗！”

樱井千里缓缓放下手，失去了咒力的束缚，教众们也脱力般纷纷倒地。她这时才把目光转移到家入硝子那张褪去了疏离与淡漠的脸上。

“硝子，”血红色的眼睛平和而温柔地注视着她：“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我不想做就能不做的。”

“不过我没有想杀他们，他们的的确确是帮凶，如果不是他们的信仰太极端，盘星教也不会派遣杀手。”樱井千里微微弯起眼眸。

“但本质上来说这群愚昧的人只是被虚假的‘神’蒙骗了，在利益的驱使下悬赏星浆体的理事才是该偿命的人，所以我杀了他。”

“……你杀人了？”家入硝子深深皱眉。

旁边的夏油杰脸色骤变，他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

“一命偿一命而已。”樱井千里坦然地说。

“……杀了他也没有意义，什么都不能挽回。”夏油杰嗓音干涩地说，像在陈述事实，又像告诫自己。

“其实在今天之后我才明白，我脱离别人给我施加的要求之后，我追求的‘意义’本质上只是我的心愿，我的想法。”樱井千里注视着他隐藏着痛苦的神情：“不要被‘意义’这个框架束缚，你的心愿才是你的‘意义。”

“我所有复仇的行为都是我的想法，与我以为的自己坚持的‘意义’没有半点相同。”

“我杀他……只是因为我想杀他。”

夏油杰身侧握紧的手微微颤抖，一滴冷汗从他的鬓角坠落。

“所有，跟随着你的心走吧，虽然不一定是绝对正确、毫无瑕疵的方法，但至少能让你不再那么痛苦。”

在她的眼中，夏油杰看到了如同类一样的理解。

他缓缓颔首，低声道：“……谢谢。”

“说完了？”家入硝子的声音把他们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现在该考虑怎么瞒下杀人的事情吧？”

“欸？”樱井千里发出讶异的声音。

连夏油杰也忍不住侧目。

家入硝子头疼地看着这个一脸茫然的家伙：“我和夏油过来没看见人也没看见血迹，你是用术式虚化的人吧？”

樱井千里机械地点点头，仍然感觉现在的情形像在梦里一样。

“那就好办了，到时候就说那什么理事还是教祖的知道自己暴露了然后跑掉了，你们谁也没看见人。至于你用术式之后的残秽……就说是和那个杀手打的时候留下的。”

“硝子……”她怔然看着家入硝子棕色的眼睛，那里没有警惕与厌恶，只有无奈与隐藏地关切。

“别用那么感动的眼神看着我，”家入硝子扭过头：“倒是以后多小心一点啊。”

她说完率先转身朝楼梯走去。

樱井千里也露出一个稍微放松些的浅笑：“那么，我们也走吧。”

五条悟和神情恍惚的夏油杰先后应了一声“嗯”。

一行人出门进入幽深的通道，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落在台阶上，显得格外寂静。

直到走到空旷的大厅，樱井千里才试探着开口问家入硝子：“硝子的意思……是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

她脚步一顿，转头挑眉道：“怎么可能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啊。”

“看你们三个人的表情就绝对不可能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扫视过身后三人的面孔，又缓缓移开目光：“那个孩子的死……或者说是整个护送任务，都给你们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如果我今天没来的话说不定会当不知道。”

“但是，看到你们这副模样，我也感觉……无法再置身事外。”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自入学高专以来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都像深海里的漩涡，只要稍微靠近就会深陷其中。

与人的感情也是。

偏偏还摊上这三个笨蛋，一根筋的一根筋，傲慢自大的傲慢自大。

“我不在意你，还有你们做了什么。”

因为本质上来说都与我无关。

“我只在乎你们是我的朋友。”

这就够了。

她的心很小，能容纳的仅仅只有这些。

那些大义，那些责任，都与她无关。

夕阳西下，耀眼的金红色光芒填满了门扉间的空隙，在瓷砖上落下一道直直的光束。

樱井千里望着那道光，仿佛笼罩在心中的阴霾也被它驱散。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夏油杰与五条悟。

他们朝她点头轻笑。

她此刻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只要打开那扇门，回到高专，我们平静的日常就会继续过下去吧。

这个夏天也会继续延伸，直到又一年冬雪降临，欢乐的记忆像雪一样将曾经的美好回忆覆盖，花开花落，四季轮转，记忆叠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变成了绵长的时光。

樱井千里走向那扇沉重的门。

光落在她半边侧脸上，随着她推开的动作，光芒越来越亮，渐渐照亮了她整张脸。

然而，门外等待的……

却是一排穿着白衣黑袴的人。

他们的中间，领头人微笑着说：“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屠杀了上百人，手刃亲人的樱井小姐。”

emmm……道德感太高的话看这一卷也许会很不适，不要骂女主骂我就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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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