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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影院离开时，你仍被他抱着。

这是理所应当的。你的双腿如今不过是五条下肢共同凝结成的摆设——原本的腿在它们逐渐膨胀的过程中被吸收取代了——与人类时期的重量和存在感都完全不同，要你学会这么走路简直与苛求婴儿出生就会说话一样无理取闹，哪怕是怪物也不会这么做。

和你这样不互相攻击、单纯贴在一起时，他的心情总是很不错。

“从电影中可以了解人类的想法和习惯，影院里经常有现成的样本可供观察，作为实验场地很方便。”他自顾自解释，洋洋得意的样子似乎在等待谁夸赞，“是一本万利的方式吧？”

你:“…嗯。”

你别别扭扭地想换个姿势。

……动不了。

公共场合，马路边的位置，缝合线怪人拦腰公主抱年轻少女，明明是怎么看怎么震撼的场景，却没一个人关注到，这现状让你心情复杂。

不过，早在远离家乡的那趟列车上，你就被他亲自教会了这对咒灵而言的常识。

脑袋自己想靠进他怀里，你做不到像他一样毫不掩饰渴望、每时每刻都贴在对方身上，内心深处甚至对此深怀厌恶——尽管你已经忘记原因——便默默转过头，看向行人的方向。

时值黄昏，街上行人却已经很多，你盯着路边的商店牌子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原来是东京。

东京。

姐姐以前就在这边工作，她的公司也在这边……咦，姐姐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真人:“朝奈，你在看什么？”

“商店。”你仍盯着行人。

“人类的灵魂很有趣吧？”他闲聊般自然的问。

“……看不清。”

“原本就不够清楚，看得见轮廓就够了。”你发现他还挺喜欢给你解释这些，可能因为平常没什么可聊吧，“就像人类观测液体或者气体一样，想看清每个角落可是很难的……不过，只观测形态的话，反而更像矿石？”

咒灵当场放下你打算去触碰一个行人，可能要来场即兴演说什么的，你踉跄着扶住他、由于站不稳整个人全瘫在他身上，眼睛却看见无辜人士沮丧的灵魂色泽，便借着扶稳的机会犹豫着握住他的手。

“我、站不稳…”你低声说，紧紧攥着他。

触碰到的位置传来温暖的力量。

人形咒灵后知后觉意识到你不能走路。

他的视线短暂停留在你握着的那只手上。

这似乎是你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既然这样，”他扶着你的身子，热情地邀请，“要不要亲自试试？既然能把肢体收回去，你应该也能做到改变他们的形态。”

——这是他表达感情的方式吗？！

不，他根本没有感情。刚刚以为他会在意的你简直太愚蠢了。

考虑到他的反应，你决定不说自己不想杀人，倚着他的身体、勉强抬起头，试图转移话题，“……他们，全部都看不见我们吗？”

“并不是全部。”真人露出略显厌烦的表情，他好像对你更关心这个而不在意自己即将发表的有关灵魂的精彩演说这件事微妙的在意，“有些格外有天分的会成为咒术师，平常要是在外面看见记得快点跑掉。”

“会被杀掉吗？”你专注的注视他。

他毫不犹豫地嘲笑你:“以朝奈现在的水平，稍微有点经验的咒术师都能秒杀你。”

“那真人呢？”

“想杀我可没那么简单。”他俯身又把你抱起来，更多触碰到你这件事让他的表情稍微松懈了些，“所以朝奈别想着逃跑哦。你会被咒术师抓起来杀掉的。”

“可被杀掉才是应该的啊。”你喃喃着说，“你杀了好多人。人类对杀掉同类的家伙，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是「我们」哦，我们，杀掉了很多人。”他不满的纠正你，发丝在落日的红色光晕下呈现柔和的浅蓝色，暖暖的搭在脸上，“既然这么说，人类也没少消灭咒灵，这只是合理的你来我往呢。”

你清楚他在诡辩，却想不出话反驳，头发全散下去让你的脑袋有点儿沉，“……真人也有同伴吗？”

这段时间，你从未见他外出过。

是怕你逃跑、还是原本就没有同伴呢？你们的相处日常回想起来全是互相折磨——他总做些可怕的能力实验，每每逼迫你观看或参与，就会被精神面临重压的你胡乱攻击一番——如现在这般对话，对你们来说已经难得平和了。

“现在你的事情比较重要。”他回得漫不经心。

“丢下伙伴那么久真的好吗。”你发出质疑，“我自己来是跑不掉的啊……我有重要到那个地步吗？”

“有哦。”他片刻未停的回答，视线垂在你身上，“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

难得重见天日，咒灵自上而下低着头看你，眼睛的色泽也被远方的阳光渡上温度，映着街景与落日的一侧眼瞳让你恍惚地产生既视感，细细回忆时，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

“因为「爱」吗？”你轻轻问。

先前一本正经与你谈及爱的咒灵却没有立即回答，街上人影仍不少，他便抱着你走到角落，两个非人类并肩坐在一起。

“不回去了吗？”

“那里住的有点久，再待下去可能会被发现。……还是说，朝奈想看看咒术师？他们的灵魂是很好的材料哦，我一直都很想要呢。或者，干脆守株待兔，把追过来的咒术师当做朝奈的第一个猎物吧？”

你:“……我觉得，现在对上咒术师对我来说可能有点早。”

“说的也是。”你发现他的注意力意外的很好转移。

而且对很多事三分钟热度。

有点像不听话的坏小孩，格外坏那种。

对世界和自我的认知不够健全，本应被教导的阶段对世界经历了错误的摸索。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反社会人格。……是这个原因吧。

然后你们坐在角落，一起望着被巷墙遮挡得只剩一半的夕阳，一言不发地出神。

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仍然贴得离你很近，肩膀处传来舒适的温度。

他其实经常出神，看书实验后、研发新能力后、结合后，并非常人发呆般的状态，他像在思考什么。你不清楚这位咒灵那些时候在想什么，他同样没想过跟你倾诉。

然而，即便那些时候，对你声称「爱」的咒灵还是会一刻不停的触碰你。

你时刻意识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那是无法伪装和隐藏的需求。

……很奇怪，你其实很讨厌他才对，实际上你就是很讨厌他，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纯粹恶人还是死掉比较好。

可被谁渴求着、被谁视为重要之人的事实仍然让你感到满足。异常满足。

这两者是矛盾的吧，一般来说。

你于是用手指戳了他一下。

这幅扭曲的想要喊疼却强自忍着的表情，一个月来你已经看腻了。只有连缝合线都变成波浪线这点比较有趣。

他根本没问你原因，从侧面扑过来、触碰到身体的位置轻易融化、贴在你的身体上。

自从那次发现这个可以最大限度靠近你的形态，他就一直偏爱这么做。然而尽管如此，倘若说这是因为爱，你是绝不相信的。

种族与生存环境不同，孕育出的生命自然也有根本性的差别，对于人类，他比最残酷的杀人魔还可怕。摆出探究世界本质的兴奋状态、将活生生的实验品用极端恶劣的方式转变撕毁，凋零在他手下的曾经的同族究竟多痛苦，你连想象都觉毛骨悚然。

倘若那日你没有孤注一掷、幸运至极的恰好吞下他的灵魂——至今你仍然疑惑自己为什么触碰得到——被他找到的你，想必也逃不脱那般命运吧。

可哪怕是已经与他建立起密不可分联系的如今，你仍时常会被那纯粹天真的恶与残忍震慑。

这样的生物，极端以自我为中心，连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拥有「爱」呢。

不仅仅是实验品、玩具和情人，对他来说你究竟算什么呢？你猜他自己也不清楚。

提到同伴的瞬间，他的灵魂短暂的出现了波动，你确信他先前甚至根本没想过这件事。

“因为本能。”

部分肢体沼泽般在你身上流淌伸展，他咬着你的颈子，“我被本能驱使靠近你。”

“哪怕是我让你灵魂受损、力量变弱？”

“讨厌的东西太多了。”他没头没脑地说，又直起如今并不存在的腰身，咬你的嘴唇，“想摧毁的东西也太多。”

并不是伪装的温柔，咒灵此刻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又平静得如同叙述诗文。

“自己究竟为什么唯独对单独个体抱有执念、异常渴求，虽然想知道答案，但如今的状况对于只有一份灵魂的我、以及唯一承载那份诅咒的你而言，已经是不可复制的「奇迹」。”

他并没有说告白的话语。

“所以，虽然对这份独一无二的灵魂感到好奇，放弃掉也很可惜，但相比作为实验品，你还是就这样待在我身边比较好。”他的声线平稳得近乎安静，恢复人形的手贴在你的脸上。身体深处有什么被触动的感觉，无害温暖，“毕竟我能摧毁的东西还有很多。”

这并不是告白。

恶人仅剩的功利性的善意罢了，你心知肚明。

可是。奇怪。

“那么，就是说，”你缓缓抬手、覆盖在自己侧脸的咒灵的手上，“我是你最后才会毁掉的、重要的存在吗？”

你为什么。

你究竟，在期待着什么。

“不。”

巷外的行人总是步履匆匆，远方夕阳不知何时已看不清晰，余晖落在不远处行人走动的街道，投射长长的影子。

而此刻，街角的浅巷只剩下早已习惯的黑暗。

“你只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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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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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