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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惠。”
玉色的手触及脸颊,如一捧即将消散的轻烟。
“……你可以、尽量……喜欢得更久一点吗? ”
*
直至惊醒,梦中少女以瑟缩姿态吐出的残酷言语仍固执残余,萦绕耳边。
哪怕几分钟前刚刚伤害过他,已经失去人类常识的咒灵那时仍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肆无忌惮伸手索取。
那声请求幻觉般残留,轻柔得像穿梭雨中的细细风声。
正是凌晨,雨仍在下。
他意识到那并非噩梦。与曾经无数次错手分离的惊醒不同,这只是一次反馈,是白日脑中不断回放的画面重现,仅此而已。
……什么仅此而已。
住了几月,宿舍的天花板也看惯了,他实在睡不着,干脆下床穿衣,打算出去透透气。然而刚打开衣柜拿伞,动作便因余光瞥见的包装盒忽地停了。
是之前打算送罔咲的衣服。
原以为没那么在意,毕竟已经没有接触的必要,随着时间过去总能自然忘记,况且先前她就失踪一段时间,按理说早该习惯了,哪怕不适也不该反应太过……他本以为至多不过和那时一样。
很久之前,似乎是少有的和津美纪聊天的时候,聊到了有关婚姻的事。他们的父母从各种方面都很难算合格,因此两人态度都算不上积极,或许因为正处在惹人厌的叛逆期,那次对话算不上愉快,记忆深处、除了姐姐一言不发时的神色,就只剩那个算不上有多普及的知识。
「——知道吗?信息登记的时候,倘若因为夫妇一方死亡,婚姻状况登记并非离婚,而是死别哦。」
那时的想法早已忘记,雨夜中独自站在宿舍衣柜前,望着包装精致的礼盒,他从未如此清晰意识到,一方消失而导致的分别、与分手的分别,原本就截然不同。
就如同生命与情感的区别一样,这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东西。
胸口有种情绪在鼓动,与其说成情绪,不如说成……神经。像是神经的东西发出奇异的抽痛,连带指尖都难以动作,他拿出伞,用拇指揉了揉掌心抽痛的神经,再次确认:情绪波动能够带动物理意义的疼痛。
……出去走走吧。
虽说住了一段日子,凌晨从宿舍离开还是第一次,他平常没心思散步,比起出门逛街,更喜欢待在卧室看手机,和……在一起的时候会因为她的邀请出门,中间也被虎杖闹过几次,之后的时间就只是自己待着。
白天总是忙着进行魔鬼训练,别说宿舍外的庭院,哪怕要他回想起教学楼和那片训练用草坪,一时间都没什么印象,真正静下心打量,反倒有种陌生感。
无论是夜景、还是雨中的夜景,都是第一次认真观赏。
哪怕昏暗也能看见的绿意葱茏,青草和花香,泥土湿润的气息,以及淅淅沥沥的雨声,仔细看看、建设得果然很不错。……怪不得老师总喜欢待在附近。
偶尔越过伞边滴在身上的水珠湿润凉爽,他逛了半圈,心情逐渐平静,刚回头不久,就看见小路上另一把伞。
……好熟悉的花色。
大半夜出来逛什么,要不是见过这把伞,他差点把对方当做闯进来的咒灵祓除。
“伏黑?这个时间,你怎么出来了。”是吉野。
“你不也是吗,现在还不到五点吧。”
吉野停了一下,走过来,“……我一到下雨天就睡不好。”
见过的咒术师多少有点毛病,自己也一样,所以没必要深究,他啊了一声:“散步?”
“随便转转。”话是这么说,对方看起来相当僵硬。
“……你在怕什么?”
回过神时,已经问出口了,他一时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个,和刚走到身边的同学一起怔住了。
天际雾蓝,灰云像层叠的尘埃。
“……我以为你会问我。”吉野低声说,他看起来总是很阴沉,雨夜中却好像和以往不同,垂下的眼睛望向地面,“她不太好。”
对方和罔咲的关系比表现出的要好,虽然知道,真正提及时、胸口还是涌上一股难以压抑的戾气。……不全是因为她。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得好好控制情绪。
“啊,对了,你知道。”结果还是情不自禁作出冷淡的回应。
“对不起。”道歉得真干脆,“我也刚知道不久。”
伏黑惠:“所以,是想说什么。”
他看起来相当冷淡。
“就只是,她不太好。”吉野停下脚步,声音更低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提过,不过应该不会提吧。虽然想要牵绊所有人、但她好像不喜欢利用别人的同情…尤其是你。”
略长黑发遮住眉眼,垂头时半面笼上阴影,他好像想说什么,却无法措辞,停顿许久才开口,“进入高专后,我才知道、原来从生者变成咒灵是很糟糕的事。原本成为诅咒就需要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执念,被强行转变的话,或许连基本的构成都会改变,虽然因为幸运没有变得面目全非,可是、也正因为那份幸运……她经历了一些……你多少有察觉到吧。”
非要说的话,是有的。
他其实并非对细节敏感的类型,很多痕迹或若有若无的隐瞒,只要没有明确表示,就很难发现。……也或许只是不想质询。
真正注意到的,是「异常」。
无论裙染污血还是以身化刃,甚至独处时的一些习惯,少女咒灵似乎惯于…弄脏自己。
「欸,弄到衣服上了吗?」咒灵慌慌张张飘下去,伸手试图拍掉浴衣一角的湿痕。低下头的同时,水渍沿着脸滑落,「什、啊?脸上也有?……唔,脸上的洗掉就好……又滴到衣服上了?!怎、怎么办!!」
当然要洗。后来是他帮忙洗的,还特意查了那种布料的洗涤方法……其实并不是帮忙。因为是自己弄脏的。
那天似乎是晴天,他蹲在窗边研究怎么洗衣服、罔咲就故意从身后抱过来打扰,长发坠进水中,被他提醒时声调散漫,「只是头发而已,捞出来就好。」
阳光斜射,浸水发丝像人鱼银白的尾,捞起时发尾散开飞溅水珠,雨一样掉落。
「就算要我小心一点…但是,习惯了嘛。」她便散漫地笑,眼睛弯起来,颈上缝合线条安静得像画。
「你想,万一躲也躲不开、就是白费力气呀。」
要白费力气多少次,才习惯性放弃躲避?当时模模糊糊这样想,对她来说,怎样才不算白费?
记录中写她与缝合的人形咒灵一同出现。
雨滴打在伞顶,手掌边缘发痛。
阴云未散。他们似乎已经停下有一段时间,水珠越来越密,伞面声响不堪重负。
伏黑惠:“这是在替她开脱?”
吉野顺平:“才不、啊,可能真的是。”
“你是笨蛋吗。”不知为什么、竟然笑了,他迈步向前,“天要亮了,我回去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就算已经分手,把他揍一顿总可以吧?什么老家的失忆前的恋人……
然后、就这样结束——
*
“您非要离我这么近吗!”既不敢反抗又不敢接近,你抹着眼泪哽咽的控诉,极力试图远离领域主人的身边。
他根本不是想安慰你,任谁都看得出来,你觉得他只是想看你困扰又不敢反抗的样子而已。……那种饶有兴趣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自顾自闯进别人领域的是你,小姑娘。”顶着男友相貌的传说级诅咒屈膝坐上你手边的头骨,声气漫不经心。
明明是同一副身体,看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人,声音好低……你咬着嘴唇、不想理他,刚打算继续擦眼泪,就被指尖逼近——漆黑指甲几乎就抵在眼珠——顿时一动都不敢动了。
两面宿傩:“……”他不知为何盯着你瞧。
多目共垂时,仿佛被深渊凝视的惊悚感近乎本能地自脊椎上升。诅咒单手托腮望着你,指尖仍垂在眼前,姿态百无聊赖,仿佛在思考咒灵眼球的味道。
你确信从他眼中看见食欲。
如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体内寒意无声蔓延,许久,你才听见对方兴味的笑声。
“这就不哭了吗?”
“不、不哭了。”
“是吗?那想想伤心的事,继续哭。”
你……你忍气吞声,默默向后挪了挪,刚一远离那片指甲,眼泪就唰地掉下来。
“真是…有趣。”他的手指不知不觉又伸到眼前,俯身时猩红眼珠仍盯着你,“流泪的时候,眼睛是人类女人的味道。”
——你真的被吓到了!!
咒灵当然是吃人的啊!说这种话不就是想把你的眼球挖出来吗!!
“……不过,太柔顺难免无趣。”唇角弧度勾得相当夸张,咧开嘴的森白笑容能止小儿夜啼,诅咒慢条斯理地提议,“这样吧,小姑娘,我们聊聊天。”
你哪里敢拒绝……
“先来说说…你为什么哭吧。”他收回手,整了整衣袖,“既然小鬼没有发现,你哭什么?”
“……真的没有发现吗。”提起这个,你顿时低落下去,连眼前的威胁都忘了,“悠仁其实很敏锐、虽然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但是,和那个人分手才是主要因素。”
既然选择在一起,你当然是喜欢他的啊,“怎么想都是很不错的人……就这样断掉关系的话……总感觉和世界的联系都变弱了。”
“哦?因为力量?”语气明明白白在说「你是这样的人?」。
“和力量没关系,”你摇摇头,“我、可能,没办法接受现实吧。感情方面的。”
你总觉得和这种级别的诅咒聊恋爱问题很奇怪,就算明知道他整天就坐在虎杖身体里面闲着也一样,忍不住别别扭扭地挪了挪身子,“他一定不会喜欢我了。他不是那种人。”……结果又掉眼泪了。
“我也觉得他不错。”你还以为他要吃掉你了,结果居然听见愉悦的声音,“你的眼光很好,小姑娘。”
……什么啊这个人好怪!!
毕竟那两个人是同学,他知道伏黑很正常,但这种语气就是很怪啊!明明平常是个可怕的家伙…!
似乎被你瞪着眼睛的样子取悦,熟悉的掌心压在头上,他低着头笑起来,“今天我心情好,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吧?”
和服宽袖柔顺垂坠,落在银白发丝。
“什、什么?”幼年咒灵抬起眼睛,神色警惕,红瞳仍含泪。
“你的术式。”
距离拉进,异香愈发馥郁。
声气低而黏连。
“比你想象的…有用得多。”
……果然是咒灵的味道。
——他舔了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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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望爱的联系的咒灵术式是什么作用呢?
所以惠惠,别想了,不可能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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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奈对不起的人实在太多了……朝奈……我要怎么救你……
对了这里你不是自己闯进去的!游戏剧情里也一样,是因为刚学会开领域的缘故,你偶尔会试验一下刷熟练度。这种事当然不能挑虎子醒着的时候对吧,你俩还要谈恋爱呢……就会在他睡着之后跑出去练习。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在范围内还是总和宿傩的生得领域重叠,就被拉进去了……之后也是,无论跑多选都会被拉进去(其实是作者的安排)。
——你怀疑是宿傩自己窝太久实在无聊故意的。这是很合理的怀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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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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