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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朝奈正坐在窗边摇晃小腿。
窗开着,风将阳光吹进来。
她半倚着墙,望向窗外。
轻薄纱帘拂过侧脸,将渡上暖金的银白发丝挥乱扬起,露出悠然摇摆的浅蓝珠坠。
“今天好早,没去练习吗?”
他坐在椅子上,伸手把恋人抱下来,“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啊、嗯。”
朝奈恍惚了一下,才一如既往将手臂绕上来,“今天,五条先生要我去、祓除了一个特级咒灵。”
“……啊,特级。”听到某个特定词,他顿了顿,才发现,“你哭了吗?”
“是吗?我不知道,他也这么问。”朝奈把脸搁在他肩上,侧脸贴着左边颈肉,凉凉的,“我不知道。我在哭吗?我可能……我不知道。”
她克制的咬唇停了一会儿。
“我明知道…我明知道他早点死掉是好事,无论对我、还是对所有人。那个人单是活着就是祸害,所以亲手杀掉他根本没什么不对,我知道——可是——”
“可为什么连他自己都……”她紧紧抱着他,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用力,指尖深深陷进肩上,“那个…该死的、那个早该死在我手里的——他凭什么——”
朝奈忽然卸了力气。
她安静柔软的缩进怀中、指尖缓缓自肩头滑落,绸缎似的垂下。
颈上湿了一片。
银色的脑袋静静伏在那里,冰凉珠坠中咒力流转。
她倦怠而发怔地说:
“他凭什么对我说「爱」。”
他想了想,揉揉恋人的脑袋。
“……嗯?”朝奈歪了歪头,小鸟一样从怀里抬起脑袋。
“朝奈想听我说什么吗?”
她笑了,脸上泪痕未干,“不,要我先说。”
“我好爱你,悠仁。”她说,“只有你。”
虎杖悠仁:“……”
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呢。说起来、虽然从最开始就出了问题,非要仔细回忆,也想不出「最开始」究竟是什么时候。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觉疯掉了。
把恋人的身体搞得破破烂烂遍体鳞伤、或者习惯性与第三者分享深爱的女人,这种事说出去的话,99%的人都会认为他有问题吧?不是变态就是疯子,或者两者皆有,哪怕几年前的自己,也只会得出这种结论。
前几天出任务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东堂,被擅自纠缠了很久。他不常对咒术师提起朝奈,唯一提起便是那次被问到喜欢的女人、回答他的问题。
「唔,不过虽然喜欢的类型是那样,但我现在已经有唯一的对象了,所以非要说的话,我只喜欢女朋友一个人啦。」
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不知道戳到东堂的哪根神经,那个人对他的回答一通盛赞,之后便将他引为挚友,单方面宣布两个人是最好的兄弟……虽然不是很理解,总之,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和对方的关系的确变好了。
「对了,兄弟,你和女朋友吵架了吗?」
昨天被问到了女朋友的事。
虎杖:「欸欸,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看起来哪里不对吗?」
东堂:「没有,兄弟,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难过。」
虎杖:「呜哇,别想骗我,绝对是看出什么不对了吧?!……而且你根本没打算掩饰啊!」
最后,看似五大三粗、实则智力很高的外校朋友这样说:「因为你看起来没那么执着了。」
……没那么执着?对朝奈吗?
他其实没感觉哪里不对,就是那个道理吧,当局者迷之类的,有些潜移默化的改变,倘若不被旁人指出,自己是不会发现的。
况且,与其说是对朝奈没那么执着,不如说…是「爱」吧。
他感觉自己对「爱」的标准好像有点模糊了。
「我早告诉过你,小鬼。再和那女人纠缠,你迟早疯掉。」回去的路上,宿傩也在犯病,声音极度幸灾乐祸。
他烦得不行,可能心绪不宁,打了一下居然没打回去,警告对方「离朝奈远点。」才终于把烦人的诅咒之王压回去。
啊,说起来,那晚回去的时候,老师也在。
……明明一开始那么排斥,真正尝试过后,反倒轻易适应了。
老师不常挑他在的时候和朝奈相处。
偶尔也会不小心看见几眼,那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样子,怎么说好,虽然没有半分恋人间的气氛,却有种微妙的张力,是哪怕陌生人经过也能轻易看出不对的程度。
他当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讨厌老师。
明知道朝奈也有问题,真正要说讨厌谁,也只有这一个答案。
习惯了是一回事,讨厌却是另一回事。
他讨厌打破自己和朝奈关系的人,就算是老师也一样。
因为接连收到刺激吗,那晚居然同意了荒唐的邀请……明明之前再荒唐也没到那个地步,顶多是一起出去逛夏日祭约会,为了「今晚跟谁走」的问题争执罢了……之后朝奈还嫌弃他们丢脸,自己先走了。
中途,朝奈抱着他的肩、忽然精神崩溃的大哭起来。
他吓坏了,甚至短暂思考了一下自己刚刚是不是咬到动脉,便听见恋人哭声中断断续续的倾诉。
我、那段时间…也…像这样…感觉像要死掉一样……那个人、非常可怕,气息冷得不像话……我不明白、怀孕这种事根本……为什么、会听那个人的话呢……
边说边哭,眼泪淅淅沥沥落了满身。
她说得并不完整,却没人听不出来潜藏的意味。
杀意久违地窜上来。
他下意识望了一眼对面,老师静静看着朝奈,未提只字片语,也无情绪表露,好像在思考什么。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小幅度抬手将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他打扰朝奈难得的自白做什么。
尽管如此,脑中还是分外自然闪过手下不同咒灵的死相,试图找出一个最难看凄凉的死法安置「他们」。
在那之后,朝奈昏迷过去——似乎因为情绪起伏太激烈,作为咒灵的稳定性收到了一点影响,她需要冷静一下——他和老师就在旁边,展开了对话。
「让她杀了那咒灵好了。」老师轻描淡写地说,「亲手解决心理阴影嘛。」
「没关系吗?」他蹲下来、帮朝奈整理凌乱的长发,挑起几缕被泪水黏在脸上的银丝,一点一点顺下去。
「她是罔咲最后的传承嘛,倾尽一族之力的唯一继承人当然做得到。」
「我才不是担心会做不到,」他摇头,视线仍凝在恋人云雾一样、怎么都瞧不真切的面容,「朝奈不喜欢战斗。」
「哼哼、悠仁没有和她亲手打过吧?朝奈很强哦,你太小瞧她了。……不过她在你面前,确实非常收敛。」
老师跟着一起伸出手、轻轻抚摸少女的发顶。
他抬起头,与对方冷淡的对视了片刻,又重新看向朝奈。
恋人静静躺着,一动不动、也不再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融成液体、渗入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细小缝隙。
……这样,也算收敛过吗?
「但是,悠仁。只要亲自看过、就会明白过来了——」
对方指了指胸口。
视线随之落在细腻起伏的锁骨,细金链条闪着寂静的光。
他不太懂宝石,但这种好似浮着一层浅淡的翳,雾蒙蒙湿漉漉的视觉效果……
太像了。
不知在暗处悄悄观察过女友的眼睛多少次的老师将指尖点在流淌咒力的红水晶下、于雪色肌肤轻而缓地划开一道线痕。
「——朝奈她,这里疯得厉害呢。」
啊,好烦,他想。用不着你告诉我。
尤其是、朝奈的事。
于是便站起来,随手套上外衣、说着「对不起,老师,我突然感觉很火大,要不然再陪我练练吧?」就那么打了起来。
反正,就算被吵醒了朝奈也不会怪他。
虎杖悠仁:“朝奈。”
恋人眨眨眼睛,等他说下一句话。
虎杖悠仁:“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啊。朝奈…她真好看啊。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对这张脸……对这个人……没有半点抵抗力。
可是、既然你爱着我。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分明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总要牵扯根本无关的人把一切搅得一团糟呢?
既然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就干脆剪断这一团乱麻吧。
理智不知多少次冰冷的告诫,耳畔幻听似的反复低语,事实与真相早就鲜明摆在眼前,他一清二楚。
再这样下去、只会被最爱的人拖下水。
可是。
朝奈咬唇很轻的「嗯」了一声,又忽然意识到什么,怔怔望过来。
稍微一眨眼、颊边滚落的泪就落珠碎钻似的错落掉在手上。
可是。
……就、真的,很好看啊。
哪怕边求饶边哭泣,都好看得不像话。
被血浸透也好、形态异化也好,都新雪琉璃一样纯白通透。
一点颜色都无法染上。
她觉得自己被弄脏了吗?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浅唇不停发颤,她试图抿唇、却抖得不成样子,抽泣声断断续续伴随破碎气声倾泻,连银白睫毛都不堪重负的浸满泪水。
视线却等一个答案一样,始终固执的落在脸上。
……啊啊,受不了,像这样表现绝望哭泣的脸,也简直……
指尖触及金属制冰凉的拉链,稍微按压就发出细小的、连接件一点一点分离的声响。
可是。
他抬起恋人湿凉苍白的脸,指尖寸寸细致描摹。
朝奈。
“没关系、朝奈。”
不知是否视线过于专注,恋人显露出坐立不安的样子,分明怕得连慌张都忘了,却强忍恐惧、一动不动。
你根本——
“……我的确,”
——什么都看不见啊。
“……也深爱着你。”
*
所以、别怕了,爱哭鬼朝奈。
我会陪你的。
既然无法填满无底的深渊。
就一同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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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个奇怪的设定(。)
虎朝两个人的过激程度是连老师都会惊叹的水平。
当然比起咒灵那边不算什么,不是人的家伙折腾人都是照着别死透就行的标准来的……和人类有本质的差别。
*
我…我就不说什么了
因为是支线结局,接下来会飞快推动剧情。
*
甜…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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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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