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某天痛苦地从梦魇中醒来之后,她就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原本就因为至亲入院而变得有些神经质的幼驯染,现在就像是走丢过一次的小孩一样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放,生怕自己又迷失在了路上。
在国三的冬天,虎杖倭助也和对方的奶奶一样入院之后,虎杖悠仁就不得不面对着在去完医院回家之后,还得时刻注意她会不会半夜过来的情况。
第一次在十二点看见在门口坐着的幼驯染时,他都快气疯了,深夜的仙台气温直降到了零下,打开门发现瑟瑟发抖的她简直吓得心脏骤停。好说歹说把她带回了家,怎么也不肯回去。
“我就睡沙发也好,悠仁、我不想回去。我不想一个人。”
...能有什么办法呢。那种对于至亲要离去的恐惧,直到虎杖倭助入院的时候他才切身感受到。原来她每天都要担心着这样的事情,而现在他,他们两个都是这样了。
如果不曾接触过还好,但虎杖悠仁知道,她是个一旦把某人放在心上,就会丝毫不顾自己的意愿去付出的家伙。对她来说像是自己的家人也生病了一样吧,还得时刻担心着【我会不会给虎杖悠仁添麻烦】这样的事情。
“搬过来吧。”虎杖悠仁说道,“搬过来住吧,在爷爷奶奶回来任何一个康复之前,一起住吧,这样你就不要大晚上来回跑了。”
“我就在你身边,你随时可以叫我。”
劝说着她,重复着自己并没有被麻烦到的事实。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惶恐地想抓住他的手,慌乱之中只抓住了他尾指。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说的。”他蹲下身仰视着躲在沙发上的她,“我绝对不会轻易丢下你的,我不会怕被你麻烦,请一直依靠我,相信我。”
“相信我,好吗?”
他在读秒,三秒钟过去了,五秒钟过去了,十秒钟过去了,在十五秒的时候,疲惫不堪的她终于困倦地点着头,用沙哑的声音应答。
“好。”
他终于放下心来,把她从沙发上面拉起。
16.
焦虑的心情在搬到悠仁家后变得稍微平静了一点,但我知道,未来还是会在某一天到来。我除了等待着末日的到来以外,除了在末日来临的时候待在他身边以外,还能做到什么吗?
我能带给他笑容吗?我能让他感到放松吗?我能支持他往前走吗?
我该、为你做点什么?我能为你做什么?
害怕自己过于黏人,我拒绝了他要帮我一起回家打扫的提议。我们一起沉默地走向了家人各自的病房,约定在下午一起回家。
“...奶奶。我是不是很没用呢?”
我伏在她的床前,仰视着这位陪我走过了数十个年头的老人,短短十五年的人生里面,我的血亲,我还没来得及让她享受天伦之乐,没挣到很多很多钱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是不是很用,只会让人担心呢?我还...什么都没能为你做点什么。”
“为什么这么想呢?为什么你一定要【为我做点什么】才行呢?”
她说话的腔调是岁月打磨出来的温柔,瘦弱的手曾经是为我系上蝴蝶结的手,是为我烹饪美食的手,是安抚我入睡的手。
“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也没有关系,没有人天生就学会接受的,你并不会忘了我,不是吗?我会一直、一直存在在你的记忆里面,我知道啊,我们家孩子最温柔了。”
“一直想做些事情,这种焦虑感压迫感,没有必要施加给自己,你并没有欠我什么,没有欠任何人。不得不得和我这个老太婆生活在一起也不是你的错。”
“我过得很幸福,我有朋友,我有孙女,我有隔壁家体贴的小鬼头。七十多年我过得很满足,我很幸福。你啊...是我唯一的牵挂。所以无论你想做什么事也好,想走哪条路也好,都不要怕,奶奶会一直在后面注视你,会一直支持你。”
“我担心你,但我也相信你,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我哽噎着,揪着她的床单,“我还没有准备好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如...找找看你最开始让你困扰的事情?”
*
最开始,是梦。那个、银发的男人。
那天的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局势在他出现之后就转变了,只要提前找到他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问题了?
我想快点、想快点毕业,直接闯入那个学校把东西偷回来。可是梦境一旦醒来,重要的信息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是哪一所学校来着?他叫什么来着?
“——听到了吗!”
“呜啊?!”
我被耳边的喊声吓了一跳,面带歉意的悠仁出现在眼前。
“抱歉!因为喊了你好久都没有反应...”
“没事。”我擦了擦自己发热的眼眶,接过了他递过来已经拧开瓶盖的水。
“回家吧。”
“嗯,真的不用我来帮忙吗?”
“...总不能让你帮忙洗衣服吧?”
“呃、呃对不起...”
到家之后先清扫起了物件上的灰尘,再给家具铺上了防尘的布。整理了一段时间之后,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
已经许久没有响起音乐的钢琴撞入了我的视野,我犹豫了一下,擦了擦椅子上的灰尘坐了上去,掀开了琴盖。
弹...什么好呢。
“要弹吗?”
“噫——虎杖悠仁!你怎么老是突然间出现啊!吓死了!”
“嘿嘿,对不起~”
“你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所以——要弹吗?好久没听你弹过了。”
“...想听什么?”
我抚摸着那黑白琴键,第一首曲子...好像也是在他的注视下完整弹完的。从四岁开始跟奶奶学习的钢琴,到国中就没怎么弹了呢。
“...《月光》”
“咦,你居然知道啊?”
“真是过分...德彪西的《月光》,我想听。”
居然是这首曲子吗...德彪西的《月光》,听起来像是晴朗又幽静的夜里,海浪、沙滩,一轮圆月,安静朦胧的声音,是我对于浪漫最深刻的理解,只要弹起这首曲子,星辰都似乎近在咫尺。
隐晦又浪漫的曲子...也被我暗自称为暗恋第一曲。
指尖搭在琴键上,我深呼吸着。他把手交叠搭在了立式钢琴的上方,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朝向我的方向,闭上眼睛等待着。
音符连成了乐曲,从我的指尖流淌,我想起了最开始学习这首曲子的时候,班上同样学习钢琴的同学对我说过的话。
能把这首曲子弹得动听的人、
“——弹奏的时候,一定在想着某个人。”
思念着某个人。
夕阳快要消失在窗外了,城市将要陷入夜晚,再过不久那轮月亮就会把月华洒向大地,落在山丘上,落在森林间,落在万家灯火逐渐亮起的城市上,落在我的房间,落在我的窗前。
落在我的身边。
其实比起月亮,我更喜欢太阳,但是在安静的夜里的话...
闭目的他始终安静地倾听着,这样的场景,是不是稍微有点像童话故事一样不真实呢。
要是这首曲子不会停下就好了。
*
弹琴的时候,她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眼睛有时候会闭上,身体也会随着旋律稍微摆动,人和音乐是一体的,曲子承载的情感会从音符里面听得见。
就算是完全不懂的人,语言不相通的人,也会被音乐建造的桥梁连接到一起。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虎杖悠仁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角还带着哭过的痕迹,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已经很努力在逗她笑了,但她还是兴致缺缺。
但是现在,露出了稍微放松的笑容呢。
“...太好了。”
“嗯?”
“弹得非常棒!宇宙第一!金色大厅欢迎你!”
“说什么呢...”
这首曲子他可以一直听下去,再听五年,十年,二十年,感觉听一辈子都不会厌。
「倘若有哪天,你弹起这首曲子的时候想到人...」
“是我就好了...”
“悠仁?你在说什么?难不成还想听吗?太阳已经下山了哦?我怕吵到别人。”
“嗯!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回去做晚饭吧。”
“...嗯!”
17.
冬去春来,四季总会变换,奶奶在春天的第一场雷阵雨中离开了。
升入了高中之后,我没有和悠仁一起加入灵研社,而是选择去每周只要交一篇读后感的文学社。要不是悠仁实在是写不来那东西的话,他也加入就好了。
我在网络上搜索着关于梦境的资料,不擅长电脑的我什么都没找到,零星的、关于怪谈的论坛里充斥真假难辨的事情。
某天开始,我在现实中看见了梦里面的怪物了。
梦里面的世界在逐渐和我的现实相互融合,和悠仁道别,先一步去买晚上做饭的材料,我看见路过的人身上一只蝇头攀在他肩膀,我强装镇定,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回到家我就立马冲进了他的房间,手忙脚乱地用他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蜷缩在他的床脚。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呼吸都已经要停止的时候,被子被一把扯开了。
他为难地把我拉出来:“虽然是我说害怕的时候可以过来...但也不能老是一下就跑到我的床上啊...”
“对不起...只有这里会安心一点...”
“...好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地上的食材拎起来:“那今天我做饭?”
“没事的,你回来了就没事了!我来吧!”
“算啦,我比较担心你,一起吧。”
“...嗯。”
我下定了决心。
要寻找到里世界那边的人对于普通人的我来说很难,但是记住一个出现过的人还是稍微容易一点的,那天出现在校园里面的,最初的黑发少年的名字是——
无数个夜里醒来,想要记住的名字,在四月的中旬突然间出现在脑海里。
“...「惠」吗?”
“嗯?”
一旁我悠仁疑惑地看向我,我却没法回答他。趁着自己还记得一点,我掏出了本子立马奋笔疾书了起来,名字、发型、脸部的轮廓从笔下一点点出现,我开始庆幸自己的素描功底还不错。
对,就是这个人!这个熟悉的海胆头!就是他!
“...男生?!你、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接下来在网络上找人可以吗用素描会不会侵权呢同级生的话是在哪个城市过来的东京还是京都现在应该入学了——悠仁?!干嘛抢我本子啊?”
“无视我也太过分了吧...你想找他吗?”他指了指我的本子,感觉语气有点酸溜溜的。
“...对,他很重要!我必须找到他!”
因为他是你人生转折点的重要存档啊!我要去把旗帜拔掉!!
“...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点生气,他把本子推回我的面前,率先走出了教室。
心脏有一种坠落般的酸涩感,我捂着自己的左胸,感受到里面充满活力的心跳声。
“...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在心里祈祷着。
一定会走向HAPPY END的。
无论如何。
18.
虎杖悠仁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他和一只怪物搏斗着,校舍被他们的打斗弄得破破烂烂的,陌生的少年叫他快逃,死神的镰刀将要割上他的脖颈,走马灯闪过的时候,她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四月开始她就沉浸在寻找着什么的焦急中,每过一天似乎都是折磨一般,好像有什么追赶着她往前跑。
而疑问得不到解答,他只能无措地陪在她的身旁。
所以他绝对不能在这里死。绝对不能现在死。
“只要我也有咒力就行了吧?”
“笨蛋!住手!”
“咕咚。”
*
“——只要我和悠仁一样就可以了吧?”
“咕咚。”
“——!!”
他从梦中惊醒,吞下那根手指那刻,熟悉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同步的吞咽声是那么痛苦,压抑着绝望一样的疯狂。
那是、什么?
*
她为了制止他吞食咒物而被咒灵波及、被砸死的梦。
她寄出了咒物却因此被诅咒师盯上而杀死的梦。
她扔掉了咒物、却因此被咒灵发现而杀死的梦。
她失踪了一段时间,最后渺无音讯的梦。
——为什么要执着于那个东西呢?
因为某天他会吞下它。
“只要我和他一样就可以了吧?”
不!不!不要这么做!你不行的!不要这样做!
“不要——!!!”
19.
我躺在他的身边,摸着他眼角出现的对称伤口。
我难道,没有成功吗?
我难道,没有自杀成功吗?
提前把咒物拿到了手,联系上了伏黑惠,通过他再联系上五条悟。
梦里面的记忆不知为何开始记不住了,我尽可能地复述着零星的词语,越说就会越虚弱,直到最后只要说出一个字,鲜血就会从喉咙里面流出来。
“我看见过很多...简直是被规定好了一样...就算是、把学校里面的手指拿出来了...他也会在其他地方...拿到...吃掉...”
“是不是...只有这种选项了?他难道是作为容器诞生的吗...?虎杖悠仁的使命是这个吗?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吃掉就会死吧...?我现在、是有很强的咒力吗...?是不是也能成为他的容器?只要坚持...但凡一秒、之后再把我杀掉...两面宿傩,就会死了,对吧?”
“这不是HAPPY END吗...”
我已经没有什么留念的事情了,可以去和奶奶团聚了,再一次四手联弹吧。
“五条先生,您很强吧,零点几秒之内也能杀掉我吧?”
“至少在最后...让我作为保持着人类思想的存在死去吧。”
“拜托您了。”
抱歉,这么自作主张。
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我没有勇气了。
“...请不要告诉他。”
*
即便是做到这种程度,也没有成功吗?两面宿傩没有死吗?他还是吃下了咒物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亲吻着他还没有留下伤疤的鼻梁、嘴角。
“既然醒了的话就不要装睡啊。悠仁...”
“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救你?我已经想不到了...”
眼泪从眼眶里面流下,没入了床单,我抓紧着枕套,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也完全感受不到痛觉。
“...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做。”
他睁开了眼睛:“我很生气,气到甚至要狠狠骂你一顿,再也不理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去做那些事情,我会开心吗?看到你这样我难道还能高兴吗?”
“...我可是,只有你了。”
“我答应过你的吧,如果是噩梦的话,醒不来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做噩梦。为什么就不能对我说呢?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温柔地吻向我的眼角,一直往下啄吻着,鼻尖、脸颊、鬓角。
“不要哭,我不是为了让你难过才说这些话的。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死。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我怎么就这么迟才知道呢...现在,就算是这样——”
“...我也希望你在我身边。”
“我生气了,好生气。一瞬间想要就我被杀掉算了,这样你就能活下来了吧。但是我不甘心,爷爷希望我在众人的簇拥中死去...”
“既然某天非得去地狱的话,在此之前我们一起往前走吧。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你也不要想着丢下我。如果这是噩梦的话,就一起长眠不起吧。”
“很自私吧...但是我...”
他剩下的话语消失在相贴的双唇中。
20.
如果这是梦的话,大概是最好的HAPYY END了吧。
吞下了手指的我晕了过去,不知为何没有被异化的我,没有被五条悟马上杀死,而是被封印在了高专里。昏睡了整整三天之后,我被带回了仙台。悠仁还是在别的渠道得到了另一个封印物,据说是在听见我吞食了手指的后果之后毫不犹豫地吞下去了。
...好想揍他一顿。现在好了,真的是一条通往黄泉的独木舟了。
悲伤被分成了两份就能不那么痛苦了吗?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我必定只能成为那个悲剧人物的话,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已经到时间了。”
“是吗?”
我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对着两座并排的新墓告别。
“我出门了。”
“我出门了——!”
21.
如果这条路非得有人去走的话,就再加多一个人吧。
明日がやってきたなら
如果还有明天的话
ねえその時は二人一緒に
呐 那时候 两个人在一起吧
なんて
哪怕不会实现
——《アンコール(安可)》·YOASOB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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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因为我想要和青梅竹马HE(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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