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不常带着辛西娅巡逻，只有重大事故救援才会问她是否愿意参与。这让辛西娅很少派上用场，她为此有些困扰。

但同时，这种态度也让克拉克有点头痛。

他拿着水杯的手缓慢地放下，跟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闷的“啪”：“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必须得做这些。”

辛西娅坐在他对面，疑惑地看他，面前整齐叠着几本翻开的书和只敲了几行的文档。她看上去太困惑了，简直让克拉克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她甚至迟疑着指指电脑，脸上缓慢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我可以不用学了？”

“呃，当然得学。”克拉克打碎她的幻想，“我是说你想跟着我巡逻这件事，”他有些无奈，“布鲁斯说是你主动，如果你真的不想我也可以问问。”

“那还是算了，”辛西娅苦恼地敲删除键，“暑假结束就要跟达米安同班，我可不想让他笑我。”

克拉克发出善意的笑声。

辛西娅瞥了他一眼，把电脑挪到一边才跟他讲话：“露易丝最近在忙什么？”明知故问，她其实知道露易丝最近在忙她父亲的事。

克拉克很快跟上她跳跃的思维：“你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她反问，“你会希望小乔放弃吗？”

克拉克在这个瞬间领悟她的狡猾和自负。

她猜得到他不敢说她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她知道自己表现得非常游离，但是又有已经融入这里的自信——事实也是如此。她相信一切尽在掌握，哪怕事实上现在距离她降落在这颗星球才一个月。

不等他回答，她继续说：“我尊重你的意愿，不会再问你我能不能参与巡逻，但相对的，克拉克，别……”

克拉克察觉她的潜台词，打断她，一语中的：“你认为我在控制你？”

“你只是试图养育我，”辛西娅叹气，好像她比克拉克更烦恼似的。

是了，亲情在她过往的生命里几乎不存在，她对这种感觉是陌生的。她是合格的朋友，合格的合作人，甚至合格的工具，唯独不会是合格的孩子。

但是话又说回来，孩子有标准吗？

克拉克在这一刻产生了和布鲁斯几乎一样的想法：她应该很合适韦恩/肯特家。

“你是我们的家人，”克拉克纠正她，“我们只是想要为你做些什么。”

辛西娅的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涨得通红，好像谈论这件事让她很羞耻。她的语气也放软了：“我知道，我很感激这点，但我不希望被人……嗯……”她掰过掰去的手指随着说话晃了晃。

这正是问题所在。他们期望的家庭是不一致的。幸好她并不难相处，只需要更多沟通。克拉克似乎有点理解她的意思：“不用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磨合，”他还记得为自己需要时间才能推进到这个剧情的挚友找补，“布鲁斯也会很高兴听到这些。”

辛西娅的手指蜷曲，透绿双瞳看进克拉克那双湛蓝的眼里：“我知道，你们很像。”

克拉克略有些讶异，喝了口水才说：“我不该这么说，但你很幸运。”

她怔愣几秒，眼珠子莫名地向左瞟了一下又立即转回来，估计是怕自己太明显，又低下眼，专心打量自己面前的屏幕。但她显然压抑着某种情绪，克拉克看得见她在发抖，眉毛，手，还有紧紧抿住的嘴角。

不正常。

布鲁斯已经不止一次收到老师们关于辛西娅近段时间总是走神的报告。原本他还以为是没有抓到小丑的缘故。直到他看到录像中的辛西娅忍无可忍地冲一旁的空气说了句“闭嘴”。

这时候克拉克在报社上班。星球日报大楼有过小丑布置的人手。小丑一直没有现身，他们也就兢兢业业地继续伪装。还是跟着克拉克路过的辛西娅给揪出来的。这些人最后是交由蝙蝠侠来处理，但克拉克还是立马销假继续上班，对家里多了几个摄像头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辛西娅也能够察觉家里多的蝙蝠家气息。她也对此保持沉默。

她每周固定几天去蝙蝠洞训练，跟蝙蝠家的联系也很固定：见到人打招呼，交流训练内容，闲谈几句学业，偶尔询问小丑的下落。

FB的个人主页倒是还在日更，往往是一些日常流水账和几张笔记的截图，远在洛杉矶迟迟未归的康纳和小乔坚持为她点赞。史蒂芬妮和卡珊德拉的赞偶尔出现，她们也在加州，黑金丝雀戴娜在星城，没法看着两个（其实只有某一位）不靠谱的女孩，好在还有女猎手海伦娜代劳。

沼泽怪物那边似乎有情况，连带着芭芭拉、毒藤女还有哈莉三个人陷在康州。芭芭拉倒是会定期汇报情报，但布鲁斯还是嘱托了稍微近些的卡拉注意她们的动向。不过，沼泽怪物还能照常上课，想来问题应该不大。

辛西娅其实挺喜欢这个老师。

“希望他没什么事。”她说。

迪克听说了她的情况，特意跑回来。不过，话是这么说，其实多多少少也有他顶替了一部分芭芭拉她们给小C的训练日程的原因。当然，他也清楚，芭芭拉她们会自己讨回来的。

辛西娅坐在露台的扶手上说话，乱糟糟的卷发有几缕被汗黏在脸颊，更多的灌丛似的小卷在风中微微颤抖。她没扶着栏杆，双手并用去拨开脸上闹人的发丝，瞧着还挺专心致志。迪克几次想去扶，都被她稳稳当当避开了。

迪克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新项链。低调的菱形暗色宝石在黄昏下晕出朦胧的光辉，反光隐隐勾勒出一条竖线，像一只猫眼。他夸了句好看。

夸赞首饰似乎是花花公子的常用聊天技巧，辛西娅经常可以在不同的电视电影里看到。她为自己的联想感到好笑，弯着眉眼答谢。夕阳似火，迪克心情似乎也很好，两个人静静地吹风。

安静良久，迪克才斟酌着打算开口。辛西娅无奈地回看他，看他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好笑地问：“你今晚不夜巡？”

有她这句打底，迪克顺其自然地接话：“我留在蝙蝠洞，迟点也没事。”

“巧了，我刚跟老蝙蝠说我留在蝙蝠洞。”杰森不知什么时候上来的，他大大咧咧倚着栏杆，冲楼下看达米安和ACE玩的罗伊竖中指，被一旁的迪克拍了下去。罗伊回以一根高高举起的中指，刚正不阿的ACE可见不得，追着他咬。楼上的三个人哈哈大笑，就连楼下属于达米安那颗发顶也透着愉悦。

阿福在露台背风处布置好矮桌，一旁就是杰森搬上来的烧烤架，布鲁斯沉默地拎着几张红白条纹编织靠椅，在管家的指挥下摆好。

“晚点再去。”他说。别别扭扭的。

辛西娅心情更好了，手轻轻拂过项链，夕阳照映下的脸颊透着不健康的绯红。她大声呼喊：“克拉克！”声音清亮，随之而来是她忍不住的笑声。

迪克笑，附和她，喊超人来吃便饭。

“这可不算方便。”克拉克站在来不及阻止的布鲁斯身边，一本正经地说。布鲁斯哼笑一声算作欢迎。

两个BOSS见缝插针叙旧和交流几句话的功夫，杰森都跟罗伊快吃上了。剩下几个人也连忙围上去。就连本来嗤之以鼻的达米安，眼瞅着自己要落得一口也吃不上的境地，也试图自给自足，而不是像谁一样等着管家把烤好的牛肉放进盘子里。

辛西娅站在他们之中，她个子最矮年纪最小，顽强地仰着脸，盘子里有倒贴的，更多都是她抢来的。

她滴溜溜转着的眼珠子顿了一秒，达米安跟着停顿一秒。

两个小孩默契的对视只这一秒。

无人察觉。

天悄然暗下来。今夜无星，弯月隐在云后，似乎要下雨。不是好天气，但吃饱喝足的辛西娅心情不坏。

气氛很好，夜风很轻柔，饱腹感让人有种所有人都在此刻迟缓下来的错觉。迪克就坐在她身边，低声开口：“你愿意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他似乎习惯了在这个家庭里充当这样的角色。清风撩动他的发丝，夜色浸不透的清澈双眼能够轻而易举捕获任何人。他确实适合。

辛西娅下意识避开这双陷阱，目光环顾四周，跟所有人都对视几瞬。杰森和罗伊的关切，克拉克的鼓励，达米安藏着担忧的镇定，最后落在除了严肃就是严肃的布鲁斯脸上。罗伊本想回避，但杰森扯住他，摇头表示不用。

她没法什么也不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辛西娅垂眼道，“如你所知，我最近产生了幻觉。”

她说这话时表现得太自然了，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她抛出了一枚如何重磅的炸弹。即便是早就商量好的达米安也在这时被打得猝不及防，他还以为她终于肯坦白，悄悄地松了口气。

“和小丑有关吗？”布鲁斯问。

辛西娅摇头，不知道是不打算说更多了还是否认。

“达米安，”布鲁斯看向身侧僵住的小孩，“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人察觉……吗？

大人对真相的执着远超他们的想象。被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的躺在蝙蝠电脑里关于两个小孩交流的所有影像文字资料如是说。

辛西娅佯装镇定，但下意识变急促的呼吸出卖了她。

坐在她身边的迪克握住她的手。男人有一双干燥且温暖的大手，她反射性地挣扎，意识到是迪克后渐渐放松。动作间，布鲁斯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疑问：“达米安？”

达米安罕见有这么无措的时刻。

也很微妙。和辛西娅的情谊显然没有跟家人们的深，但是辛西娅已然和他结盟。在这件事上，他应该保守他们的秘密。辛西娅是否早就想到这一点？她是故意狡猾地用轻飘飘的承诺让他陷入如此境地吗？

不，无关他人，只是他动摇了。

尽管这个时机比达米安预想得要早，但也并非毫无准备，所以他现在也只是慌神几瞬，便回答：“辛西娅被拉萨路池影响了。”

辛西娅眉头拧紧。无可否认，她的第一感觉是懊恼。她有些后悔当时告诉了他她可以看到小丑的灵魂。更后悔的是她站在那个实验室里产生了“他们是一样的”的念头，脑袋一热和他约定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他们始终不一样。

沉默。达米安沉默地回看他的父亲。

布鲁斯于是知道这就是他能问出来的最多了。

辛西娅看他不再往下说，显然没有在今天说出来的打算，悄悄地松口气。但这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又骤然倒吸一口凉气，呼吸节奏一下子被打乱，这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瞪大眼，低头不敢看关切地望过来的达米安。

她刚才在想什么？

迪克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抚她的背，另一只手一湿，这才发现低着脑袋的小姑娘在啪嗒啪嗒掉眼泪。

这下可好，所有人都慌了手脚。

“没，没事，”她抽噎，接过克拉克递来分纸巾，“谢，谢谢，”眼睛盈满泪光，“还有，对不起……”

谁都不会在这个时候继续追究这个看起来分外可怜的女孩。即便她前科累累，但最多最多，大家也只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狡猾。

更多的，谁会忍心呢？

自从上两章忽然想到两个小孩坑骗老父亲的情节就一直在为那时的自己擦屁股。真是可恶，但是又不想重写……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还是有些地方说不通，但是这就是我仅剩的脑细胞了（闭目），我还在努力圆，嗯，应该……

但主角人设如此反复横跳还真是少见（

啊啊啊新年快乐捏顺便，虽然很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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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