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颗星星

要去吗?

阿蕾娜深深低着头,盯死了脚尖。

赌吗?赌他不知道……

屏幕里,金浪像涨潮一样蔓延,带着奇丽的壮观——这是来自死亡的不死浪潮。

可是……你真的敢赌吗?或者说,真的赌得起吗?在这场弈局中,什么都想要意味着被动。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猛然抬起头,双手置于键盘上,伴着哒哒的敲击声,指尖灵活跳跃,在点击了发送键后,她的目光移向旁边的推拉开关——那是控制整个基地电源的总开关。

要么……

————

奇罗感觉身体被加快的心跳所牵引带动,不自觉发出颤抖,体内像是被放了一颗充满弹性的小球,在心间的空洞内横冲直撞。

她凝视着女孩的面孔,名为紧张的情绪包裹了她,像包裹炸猪排的那层酥皮一样密不透风,将她憋闷。

是塞拉,她想见塞拉。

她还清晰地记得最后一次争吵,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管脸色涨红——她只对她这样。

的确,对于她三番四次触犯核心的违规行径,如果不是塞拉竭力保她,她早被一梭枪子穿透大脑,死得不能再死,尽管薪酬高,待遇好,但这片基地依旧是一趟绝对不可触犯的浑水,一旦触碰,可能会死。

紧闭的门隔开了她和塞拉,之后的一连半个多月,她都再没见过她——只要塞拉想,像她这样的底层科员是无论怎样也见不到她的。

就这样一个人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一直到听到邻桌共事刻意压低了的讨论声她才知道,为了保她,塞拉被撤去了管理层的工作,被发配到别的支部底层工作,与这里相隔一整片大洋。

——据说,那里是最穷的土地。

她后悔了。

“是非常重要的人吗?”朔星愣了一下,眼睫轻颤。

她点头:“是亲人,没有血缘关系的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家人。”

……家人。

朔星抿了抿唇,粉紫色的眼瞳里流转着异彩,乍一看去,就像是在发光一样,这是不属于人的眼珠。

“好,我答应你,但是……”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嘴,但还未发出声,脸上的神色就转为警惕。

剩下的话语被堵在喉间。

躁动。

微小的声音比起彼伏,重叠交会在一起,响成沙拉拉的风声,然后逐渐变响,近乎排山倒海。

——终于,不再犹疑,阿蕾娜的双手交叠,握在裹着红色塑料外壳的开关上,冰冷的温度顺着接触面传递而来。

向下压。

随着噔的一声响,灯光闪烁,把废弃了的空间照亮,四下通明。

朔星条件反射性地闭了一下眼,本能地分泌生理盐水,世界模糊了,灰白与灿金交融在一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被泪水晕开融化的世界,她的目光越过层层的银杏树海,向上看去,落在高大器材的顶端。

同时,感受到朔星的目光,派克诺妲向下看去,对上女孩平静的脸,心跳兀地漏了一拍。

“派克,怎么了吗?”察觉到同伴的动作,侠客扭头看她。

这里是绝佳的观察位置,既能看到朔星那边的情景,又不会被怪物所波及,离朔星的方向足足隔了五六百米。

在没有泄露气息的情况下,派克诺妲很自信不会被朔星发现,但是,刚才突兀的对视忍不住使她动摇,开始怀疑。

她,发现我了?

不,这应该只是错觉,她很快否定了这种猜测,收回视线。

为了隔绝气味,他们身上附着库洛洛的念能力,隔绝气息只是它其中一个用法,远远不是它真正的用途,派克诺妲曾记得库洛洛透露过一点:这个能力的真正用途,是切割空间。

所以,绝不可能,只是她太过疑神疑鬼了,从读取过朔星的记忆后,她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脑子里乱七八糟,一点风吹草动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没事。”她笑笑,把注意转回闪烁的灯光。

阿蕾娜并没有全部亮灯,而是点亮了部分灯光,以不知名的顺序闪烁,派克诺妲盯着灯,费解地皱起眉:“好像有规律,是什么意思?”

“STOP,是摩斯电码。”库洛洛接上她的话,盯着以某种频率闪烁的灯光说道,“她在让我们停手。”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轻轻地笑了一声,伸出一根食指。

果然,她急了。

他的指间亮起火焰,组合排列成了两个字母:

[N0.]

阿蕾娜狠砸桌面,手骨颤着疼,她气得几乎咬碎一口牙,恨不能穿过屏幕咬死这个得寸进尺的混蛋,只见影像中的黑发男人面上带着笑,手上的字又一次变换:

[我需要诚意。]

她深呼吸了几下平复自己的情绪,手捂住脸,眼里透着冷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松开手,低头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原先的愤怒没有消失,而是随着爱神岛的寒冷冷凝,转化成一种更压抑,更阴沉的东西,翻滚着,像海上雷暴厚重的云。

是火。

他知道了,果然知道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透过男人从容的微笑。

再忍忍,就一会儿。

她需要能够制住库洛洛的筹码,而这需要见到朔星,这是早在她同朔星见面前就埋下的筹码,尽管风险很大,但她相信她能把控好,在一切彻底失控前。

天平将倾,而她要做的就是把住天平的平衡,在即将滑落的那一刻抓住属于她的星星。

再次点击发送键,灯光闪烁:

[可以,开放权限,最高。]

想要到达核心区并不容易,这也是她原本用来分开朔星和库洛洛的后手,只可惜现在成了一步废棋。

因为曾经藏着药王秘传的最大秘密,通往第三层的路可以说是机关重重,如果没有足够的权限,在三次以上密码错误后通道就会自动锁死,并且释放一种剧毒气体,会迅速把人转化成和外面一样的怪物。

——这件消息被藏得很深,如果不是阿蕾娜曾经操控过几个高层读取记忆,还真做不到像现在这样畅通无阻。

对于阿蕾娜的服软,库洛洛并不意外,他手上的字扭曲变幻:

[我会带上她]

他指的是朔星,言下之意是你少耍心思否则我死也要拉她一起。

在得到阿蕾娜肯定的答复后,他转头,看向操作手机的侠客:“侠客,可以了。”

毕竟没有真的打算杀死朔星。

金发的青年脸上挂着轻飘飘的笑,被改装成带着翅膀装饰的手机在青年手中显得异常小巧。

“好哦。”他说,荧光打在他脸上。

虽然还没有玩够,但……毕竟是团长的命令呢。

手机里的小人换了一个方向奔去,带着身后的怪物,轰轰烈烈,带起地面上的一大片尘土,他把小人调成了自动模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们走了,可以下来了。”

望着孽物造浩荡荡远去的身影,朔星放松了一些,甩了甩手上的血,皱了眉。

她讨厌徒手打架。

不管是孽物还是丰绕民,怪物死后留在手上的血黏黏腻腻,风一吹就风干成皮,稍微动动就开裂,扑簌簌掉下一大堆碎块,很难受,有种双手被封住的感觉。

近乎急切地,朔星升起了一种想洗手的渴求,沾了血的手指曲了曲,刻意避免了和斗篷的接触。

“是吗?”

在一个似乎是台柜的上方,科尔克探出头,往下面看看,确认是他下不去的高度后,他有些苦恼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思考着下去的方法。

就在刚才,那些东西过来时,奇罗像是被什么所吸引,想要跟上去,紧急下,他只得压住她,不让她挣脱,但本就断开的手臂在刚才的挣扎中又一次掉落,切口沾满了灰——这里面地面卖约有两米,没有手的话,下去会有些困难的吧?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股力,将他向下推去。

“啊!”他惊叫声,没等他闭上眼,就已经落地,只听一声闷响。

疼痛并没有传来,科尔克感受到隔着衣物传来的坚硬触感——奇罗垫在他身下,生出利刃的手里拿着他的手臂,血蔓延开。

心跳顿了一下,他还没等慌乱的情绪将他淹没,女人就坐起了身:“可以起来吗?你好重。”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着,恢复如初。

他有些尴尬地站起身,看着奇罗从地上爬起来,把仍攥着她的手臂硬扯下来,带下几片被压烂的银杏叶片。

与一般的银杏叶不同,它意外地多汁。

“刚才真的很对不起。”她说,带着歉疚,“变成这个模样以后,我的很多本能都无法抑制,所以伤到了你。”

“你的手还接得上去吗?如果治不好,我会尽我所能负起责任的。”

似乎是为了响应她的话,科尔克原本安回脖子上的头歪了一下,咕噜噜滚到地上,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蔓延。

“事实上,我已经死了,这些不是你造成的,至少不全是。”

科尔克的脸贴着地面,以一种极惊悚古怪的方式说着话,掉在地上的头颅嘴一张一合,无头躯体配合耸肩,这完完全全就是恐怖片里的场景:“所以负责就免了,但是,麻烦你帮我捡一下头了。”

身为罪魁祸首的朔星叹了一口气,上前捧起他的头,安回了身体上,用一种极血腥粗暴的方式固定住,并矫正了一下方向。

该说……幸好当时开断的是手而不是脚吗?他们真该去自恐怖电影。

朔星有点苦中作乐地想,她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脏得不行的手,上面还沾了一些可疑的植物汁液。

权当做了个截肢手术,双手已经不存在。

“所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看着奇罗有样学样地把手臂安上,科尔克带着抱怨性质地问。

他其实并不索求回答,因为这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后只是在紧急之下爬上了台柜的顶端躲避这些突然躁动起来的怪物,幸好它们在朔星又一次解决了几个怪物后就彻底地丧失了攻击她的**,追着一个身上带着一块布的怪物而去。

但他绝对想不到,朔星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想,对于这个,我大概知道一些消息,有关罪魁祸道,但只是一些没有依据的消息。”

“是谁?”奇罗愣了一下。

朔星脸上的放松消失了,被一种奇怪的冷凝所取而代之,带着那种古怪的神情,她舔了一下下厦:“库洛洛·鲁西鲁,他想杀了我。”

他为什么要杀你?

科尔克想问,但卡在喉间被一道男声所打断,慢条斯理,含着笑音。

“我从没想过你会这么想我,小星。”

黑发的男人不急不徐地传来,嘴角牵着极浅极淡的笑,似乎还带了些委屈的意味:“这只是个意外,我可以保证,我一直很担心你的安危。”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一句:“当然,如果是阿蕾娜的话,我就不确定了。”

毫不脸红的挑拨离间。

“撒谎。”她反驳,“我看到你们了,就在不久之前,你们站在高处,往这边看,请不要把问题推到别人的身上,你根本不可信。”

她确实看到了。

派克诺妲惊愕地怔住,先前的感觉不是错觉。

她的确隔着五六百米,看到了没有泄露丝毫气息的他们,怎么做到的,这根本不可能吧?她明明没有开念。

朔星敏锐地察觉到库洛洛瞳孔缩了一下,但脸上仍端着笑:“小星,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他轻声地唤,姣好的皮囊使他看起来十分无害。

“我们之所以躲到高处,是和你们遇到了一样的遭遇,那些怪物突然地发了狂,没有任何征兆,因为数量太多,我们迫不得已避其锋芒,但实在没想到你会这么误解我。”

他似乎是真的喜欢笑。

朔星瘪了瘪嘴,面上的冷凝雪融云散般消失不见。

“是吗?那你还真是无辜,是我误解你了。”她讽刺道。

朔星没有戳穿库洛洛的话,很多时候,人永远叫不起装傻的人,她不爱耍心眼,但并不意味她真的傻,库洛洛突然背后捅刀无非所求利益,而他能通过这达成的目的并不难猜。

“奇罗·马里诺。”越过了刚才那个话题,朔星看向了奇罗,带着理所当然,“她接下来会和我们一起。”

“——我接了她的委托,她需要跟着我们。”

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了奇罗,库洛洛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怪物。

同样的长着木质硬甲,同样的披着银杏叶,同样的手生利刃,毫无疑问地,眼前这个怪物和那些远去的东西是一个品种,只不过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它缺少攻击性,安静地呆在一旁。

“可以问一问有关委托的内容和具体吗?”就像只是单纯的好奇作崇,他问了一嘴,意味深长地挑眉,眼瞳里透不进一丝光,使人不明白他在谋划着什么。

“不可以。”

没有任何犹豫地,朔星选择拒绝回答,在顿几秒后,她又补了一嘴:“鉴于你的问题已经侵犯了委托人的个人**,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对此不满意担心也有攻击倾向的话,我们就没得谈了。”

可能是因为他的前车之鉴,她的态度异常的坚定。

“请记住,你们是被我胁迫别无选择的那一方,没有任何话语权。”

库洛洛做出无奈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忘记这些,但是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苦力也是需要人权的——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小小好奇心,你可以自主选择回答与否。”

他没有任何被果断否绝的尴尬气恼,挂着笑一幅心胸宽广能容大海的样子。

朔星还记得师父曾说过像这种一天到晚笑眯眯的人其实和面瘫没什么差别,只是和普遍的而瘫三无不一样,他们是个汤圆儿,内里裹着芝麻馅,是面瘫之耻,一人八百心眼子。

她还记得师父被坑了一万信用点后气得跳脚破口大骂,在平静下来后苦口婆心告诉她以后遇到笑脸要打起一万个心眼的样子,忍不住有些走神。

她想吃汤圆儿了,和鲁西鲁讲话好无聊。

“你说吧。”朔星随口说道,曲了曲食指。

她在走神。

库洛洛有些孩子气地鼓脸,带着被忽视的不满,就像苦心钻研恶作剧结果人家根本没看到陷阱一样,他突然失去了对话的**。

换句通俗的话来说,他□了。

“算了。”他说,“我没有的问题了。”

朔星深感莫名奇妙。

00:39:14

走在长长的通道中,朔星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很轻,但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带着略显空洞的回响。

没有人说话,也许是因为无话可说,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各怀鬼胎。

但朔星很享受这份心怀鬼胎的死寂,为此她甚至故意不去压抑脚步声,听短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被灯光染上灰白。

原先对这个基地的大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但在从第二层到第三层中花了将近二十分钟后,她想,这个地下基地可真大。

这小小的爱神岛从表面上看没什么异常,但地下已经被挖空成了空心巧克力球,这是项绝对的大工程,耗材耗力……不过,要是建造者是药天秘传,她却为此丝毫不感到奇怪,长生不死自古以来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尤其是对于位高权重的人,拥有越多,就越害怕失去。

不死是一枚世界上最甜美的蜜丸,糖衣下藏了毒药。

[请认证人脸……认证通过,三级研究员AA,欢迎。]

等到识别器里的屏幕亮起绿光,合金筑成的门发出咔嗒一声响,朔星把手放在把手上,向下压去,被几十道认证严防死守的门内,是一个电梯口。

和外面的不同,这里的电梯更内敛,银灰色的涂漆沉默腼腆,朔星是从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眉眼柔和而宁静。

缓缓向下,悄然无声,引起了一小阵令人熟悉的失重感,望着金属骨架的张扬突出,朔星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一场大梦,现在,梦醒了,她又将面对公司鬣狗无止无休的追捕,混着她觉得讨厌的金属消毒水气息。

但如果这是梦,这一定是个精彩的梦不算甜美,但好过现实。

她感觉自己奇怪的安宁,仿佛又重新置身母亲的子宫,安静像温暖的羊水将她包围,每一次呼吸所翕动的鼻间都浸润了沙子的气息。

她在随着电梯向下,驶向深渊,驶往地心深处。

如果这是梦,那我希望它永远不要醒来。

“很遗憾,这并不是梦。”

朔星有些恍惚地眨了一下眼睛,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闪着一种绮丽的明彩。

是很温和的声音,噪音温润,带着一点点成年男性特有的沙哑磁性,如果非要形容的话,是茨冈尼亚下的渐淅沥沥的小雨,柔和的蛛丝一般地落在脸上,激起一阵睫毛轻颤的痒意。

是库洛洛·鲁西鲁。

一般来说,他的声音和外貌都极具欺骗性,是很讨不谙世事小姑娘喜欢的类型,很轻易就能博得别人的好感。

但说真的,朔星对他喜欢不起来。

她讨厌雨,讨厌黑暗,讨厌面上带笑心机深沉的人,很遗憾,鲁西鲁一个人占了全样。

“请不要再偷听我偶尔的自言自语了,”

她浅金色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色彩,像是有些无奈,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她看向他。

“这真的很讨厌。”

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朔星移回视线,看见一点点显露的风光。

金色长发的女孩一只手背在身上,另一只手将散落的发丝拔到耳后,似乎是有些欣喜,她浓绿色的眸子骤然亮起,抿着唇,牵起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姐姐,我一直在等你。”

伴着落入怀抱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朔星惊愕地睁大眼,低头看见齐根没入心口的匕首。

终于放假了[爆哭][爆哭]接下来还是稳定的每周两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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