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照常运转，训练按时进行，松川伦也与赤苇京治两人像是仅交接一次的垂直线，在那天夜里突发的交谈后，再没有进一步的交流。

松川伦也并没有"说错话"的自觉。在具备表面礼节的一般日本人眼里，平白无故对刚认识一天的社员说出暗含"你很弱、小心被甩掉"意味的话，好像在给对方下一个实质恶性警告：

我看不起你。

"松川同学。"

这几天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第一次响起，松川伦也埋在双臂里的头向右艰难地调转，以为还在球馆，才发现隔壁桌就是短刘海。

他撑起左臂，为了舒适又将脸搭在左手上，但没过几秒他又放下了，

"...原来是你。"

"我以为松川同学早就知道我们在一个班。"对情绪处理远超出同辈的男生，脸上看不出一丝恼怒，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现在知道了。"

"今晚训练结束可以一起走吗？"

眼前的人邀请的语气与刚才平稳落地的情绪一样，没有丝毫变动。

才怪。

松川伦也往上摞了落下的碎发，才觉得凉爽了一点，

"看你表现。"

作为金曜日课表上的最后一节课，它注定充满魔力。临堂结束的前五分钟，班级就已经忍不住沸腾，窗外仍未落下的太阳，也开始沸腾，丝丝缕缕的赤红向天空进发，散发出最后的热量。

下课铃声一打，每个人心里期望的再也没办法掩藏了。

游玩、逛街、约会、欢唱。

大部分都往校门走去，但仍然有少部分人为了"迷梦"而走往反方向——这是底线、也是入门标准。

"真热闹。"嘴上叼着牛奶的木叶秋纪双手背在头后，比他高一点（木叶本人并不承认）的猿杙大和听闻后，停下脚步回望，一片被夕阳照耀灿烂的道路就在身后，

"是啊，真热闹。"他的嘴角却依旧微微上扬，"快点去集合吧，时间不多了。"

"诶——！"两人继续走向排球馆。

枭谷学园高中不管是作为实力强劲的排球豪门，还是本就实力卓越的办学条件，排球场馆的建设丝毫没有马虎，可以说是等比例缩小的东京体育馆：如白昼一般的照明设备，窗明几净的场馆内部，排球专用地板铺设整齐，青绿色延展开，温柔又残酷地包裹着挥洒汗水的时间与空间。

社员们按照计划热身训练，排球馆回响着不间断的打击声。坐在旁边的监督翻看刚才练习赛的记录，发现除开从一开学就表现得极为亮眼、失误率可以忽略不计的松川伦也，一年级的赤苇京治在今天的练习赛上，对进攻时机的判断、发球的路数、甚至防反，也都做得超出水准。

"赤苇今天状态挺好的。"暗路建行监督一边翻页一边小声说。

球员状态有起伏最为正常，在比赛场地上发挥出来的状态不一定最好、甚至最差比正常状态还要容易发挥出来。作为监督和教练，以局外人的身份，尽可能帮助球员把握住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状态，是他们应尽的责任。

监督翻看数据记录，发现木兔光太郎在两周前到现在的变化十分惊人。

并不是指技术上的巨大进步，而是稳定率逐步提升。不管是发球、进攻、拦网还是一传，这在以往都是不敢想象的场面。

结合队伍最近的接球和防守都有了一定的进步，场地上强攻手的选择余地也越来越多，二传手发挥空间一下子扩充了几倍、自由人也能够有效防守。这一支队伍的整合力和攻击力不同以往，如果按照这样的步伐下去，他有信心、枭谷学园将会捧起那座奖杯！

而这一切的变化——

暗路建行的脑内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响起那个名字：

松川伦也。

从小学就崭露头角的天才选手，初中前两年被日本排球官方杂志选为关东地区初中组代表之一，完美的双刀流接应、左右翼无缝衔接，强力与全面竟做到如此相洽，如果立刻换位到主攻手、或者是二传手，都没有人会想到他曾是一个接应。

天才的道路一切应该是如此顺利。

监督思考中打节拍的食指停顿了几秒，但在初三这个节骨眼上，松川伦也却没有出现在任何比赛上。

松川伦也进入枭谷学园也是通过他的入部申请才知道的。

"天才"作为相对的词语，十分频繁出现在体育竞技的舞台上，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天才"，时间终将会冲荡新的"天才"来到这个残酷的舞台，旧的"天才"被踢下台，甚至留下的痕迹都是为新"天才"的登基做台阶。

没有哪一位天才会被永远记住。

"喂！！！""松川！！""小心！！！"

措不及防的大喊突然吓到已到中年的大叔，更别提全身心沉浸在思考中的状态。来不及梳理思路，暗路监督立刻朝向出事地走去。

只见黑发球员摸了摸自己冒着热气的后脑勺，手上还拿着刚才精准击中的三色球，第一次挂起笑容："木兔，你是不想打球了吗。"

不是疑问句的肯定句。

眼前的松川君就是猛兽的完全体啊！监督立刻掉头就走。

都让松川露出笑容了，木兔你完了！

在场所有人下意识忽略了松川省略学长的称呼，心里活动一致将松川幻化成大魔王一般。

罪魁祸首冒出豆豆眼，手忙脚乱地一边解释，说着无法从字面意义上直接理解的话，一边流了一地的汗，与球场上让人不寒而栗的猛禽截然不同。

拿着因发球失误而落下的排球，小拇指无意识地颤抖了几秒，接应眼睑沉下一片阴影，睫毛挡住了情绪。

"差不多到结束时间了，松川你就先回家休息吧，拿冰袋敷一下后脑勺，小心失温。"不知何时又出现的监督，向松川伦也提出建议。

接应摇了摇头，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建议。

"可是就剩十分钟了。"

"额外训练还没做，谢谢监督。"他将手里的排球转了转，语气轻松了一些，顺便将球打向另一边，继续训练，手腕上还挂着一个扁趴趴的木兔。

每日进行的部活训练是按照各个球员所参与的一军、二军、三军层次*分配的，新一轮的一军选拔还没有开始，一年级的训练量都是按照三军来的。

松川伦也在入部第二天的训练结束后独自找过监督。监督也正好想要找他聊聊。

于是一年级、看似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主动接过了新的训练方案。

不过...那天之后，赤苇也来找他商量额外训练的事情。特别提到了"和松川同学一样的时间"。

监督收起数据记录本，看着在如今在球场上活跃的接应，一丁点表情都不曾出现在那张被称为"正统池面"的脸上，有的只是失掉温度的专注和冷冻库的静默。

天才啊......

说不定只是一个、自命不凡而又舍弃不了的——普通人。

要提起十二分心小心今年的比赛了，全日本的排球天才。

指针指向结束时间不会轻易地被排球痴发现，但幸好有排球部经理一直帮他们盯着时间，绝不给他们胡乱消耗身体的机会。

"要走了哦——大家辛苦了——"说完后经理直接"哐哐"地拉下场外灯的电闸，场内灯用来收拾场地用。

"辛苦了——！"

赤苇京治走到更衣室，打开柜门，拿起运动水瓶灌了几口水，才将队服脱下换上干净的衣服。旁边的柜门也被打开，肩宽体长的男生脱下训练服，一气呵成，露出训练有加的上半身、臂膀与肩胛处鼓起的肌肉，无一不暗示着长久以来的成果。

他没有荒废那一年，真好。赤苇京治还是没有办法移开视线。

"所以今晚要一起走吗？"旁边柜门处于打开的状态，看不见说话人的表情，但透过这句话，赤苇眼睛猛地睁大，完全没有之前有意识抑制情绪的状态。

见短刘海没有回复，松川伦也皱了皱眉，将柜门合上，拍了下他的柜门，"回答呢？"

"嗯！"

如果松川仔细靠近储物柜的透气通风孔，可以观察到右桌兼社员的赤苇收拾东西的频率越来越快。或许也会疑惑，这人怎么看起来精明实际上像个笨蛋呢。

松川伦也的住址里赤苇不远，两人下了电车后在十字路口分开，他不到十分钟就回到了家。

原先他以为短刘海有什么话需要和他说，结果两人闲聊——当然是赤苇京治问他答，就这么结束了。

但他好像很了解自己。松川伦也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我回来了。"他向别墅内慢悠悠地喊了一声，将脱下的鞋在玄关摆整齐。

"欢迎回来。"松川敬清亮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伦也你先去洗澡吧，我居然睡过了，明明闹钟定了...文件也没收拾，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凌晨的飞机。"

"没事。我不着急。文件呢？"

走进屋内，宽阔的客厅摆放着贵重的家具，现代主义的装饰游走于各个角落，除了有一面被打造成展示柜的墙壁，其余的地方仿佛是五星级酒店的配置。

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呢？

松川伦也从书房拿着收拾好的文件出来，没办法躲过这面墙。松川敬不在家时，他直接上二楼睡觉，从来不在客厅多停留一秒。松川敬拖着行李箱，注意到伦也分心的神态，跟随他的视线望去，"是勋章呢。"

"是我的伤痕，**裸的伤痕，妈妈。"

"可它客观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嘉奖你，对当时的你而言，它无疑是一份荣誉。无论你怎么想。"

松川敬走近那面满是荣誉奖状、奖杯、奖牌和照片的收纳柜，细腻的双手划过玻璃柜门，就像抚摸儿子曾在排球上溜走的时间、每个时间点都有排球的参与，这面墙柜即他在排球上花费精力的具象。

以及成长至今的"松川伦也"。

"痛苦的话，那为什么现在还要继续呢？"

一年前的我，无时无刻不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为了回答，才有了现在的"松川伦也"。

*枭谷好像没有分一军二军三军的说法，但在本文分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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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骂我开这么大金手指，我都写铜仁了就让让我吧。

让让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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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