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神奇的是,明明那金属覆面的“神明”遣词用句彬彬有礼,说话的音量也并不大,但无论是离他有一段距离的无一郎,还是石像上方的鬼,似乎都能够准确地听到他说的话。

应该不是因为他修习呼吸法,感观敏锐的缘故,这应该是某种设置好的小魔术。这里果然是这个“神明”的魔术工坊,就像情报屋中有Assassin先生和织田前辈的魔术工坊那样,布满着能按照对方的习惯和心意为工坊主人提供一切便利的魔术,无一郎冷静地判断。

“好痛好痛好痛,讨厌讨厌讨厌,我要吃掉他,吃掉吃掉吃掉……”抱着自己剩下的脑袋,脑部正在逐渐生长,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因为损伤到了脑部还是因为血肉的大量消耗,蹲在石像肩膀上的鬼显得比之前要更加没有理智,一双暴突的眼球已经全然血红,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的无一郎,口中流下的透明唾液在身前积成一小滩。

面覆金属的“神明”见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同样尽数被金属盔甲覆盖的手指打了一个响指:“失礼了,既然现在您无法凭借自身的意志做出判断,那么就暂时让我替您做决断吧。”

随着他的响指声落下,肩头站着鬼的那座石像动了起来,石像的肩膀上钻出石刺,将鬼围绕在其中,既像是保护,又像是一种变相的禁锢——无论其中的鬼如何嘶吼抓挠,都只能抓着在她的怪力下仍然无比坚固的石刺,从石刺的缝隙中朝着下方的无一郎徒劳地伸出手。

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到鬼狂乱动作之中对离开的抗拒和对在场唯一的人类无一郎血肉的渴望,金属覆面的“神明”像是在跟存有理智的智慧生物对话一样,语气仍然平和而彬彬有礼:“还请您放心。”

“对于不请自来造访我工坊的客人,我会‘好好’接待的。”

随着面覆金属的“神明”的话音落下,另一座石像动了起来,巨大的石质拳头高高地举了起来,投射下来的阴影轻而易举把下方的无一郎,加州清光和祢豆子笼罩,衬得他们那样矮小。

无一郎不假思索地手向前一伸就拉住了祢豆子的后衣领,向后闪身的时候顺势一扯,就拽着祢豆子躲开了石锤力道巨大的下砸。

跟之前全靠石像的自动机制不一样的是,或许是因为有真正的操控者,这一锤的输出力量远比之前要大,地面被一砸,不但整个空间都仿佛地动山摇般晃动起来,不断有石土从上方掉落,地面以砸下的拳头为中心,立刻产生了蛛网一般可怖的裂纹。

无一郎毫不怀疑,任由这一拳砸在他身上,他肯定会变成肉泥。

就在无一郎抬手去擦被飞溅起来的石块砸伤的额头流下的血液的时候,他的身后再一次被阴影覆盖。

无一郎脸色一变,反应极为迅速地仰头看去,瞳孔一缩,映入眼帘的是占据几乎全部视野的巨大拳头正从他上方朝着他重重地砸落下来,那一瞬间,他在那巨大的拳头之后看到的是——一双双在幽暗空间中亮起的石像“双眼”!

时间回到无一郎和突然现身的鬼缠斗之时,同一时间,炭治郎正和洋馆的女佣西村江美停驻在洋馆深处,不知通向何处的昏暗走廊。

面对捂着脸情绪激动的西村江美,手拿油灯的炭治郎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茫然:“所以,西村女士的意思是……您其实是鬼吗?可是我从您的身上并没有闻到鬼应该散发出来的气息……”

西村江美捂着脸的手一顿,然后轻轻放了下来,不会随着明暗变换而变动的空洞瞳仁看向炭治郎:“……我的故事并不重要,也很无趣,不值一哂,但其中有一些事情跟此间的鬼有关。”

“我刚刚提到过,这间洋馆里一共有两只鬼,其中一只没有强大的血鬼术,只有足以比肩十二鬼月下弦的强横肉/体,她来此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另一只鬼,而这只鬼的名字叫——西村江美。”

炭治郎闻言瞳孔一缩:“可那不是西村女士您的——”

西村江美垂下眼睑,视线落在炭治郎手中那盏油灯上,但很显然,她看向的是某些更为遥远的过往:“嗯,没错,那是我的名字。”

“我就是另一只鬼啊,炭治郎。”

她出生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村落之中,甚至严格来说,她的出身并不算差——她是村长的女儿。

但自她记事起,就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个不算差劲的出身带来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好处,因为她的村落处在一个资源极度匮乏的地方,就算是村长的女儿,她每天能比普通村民多吃到的,也就是那一点更下饭的咸菜,收成不好的时候,甚至连能搭配咸菜吃的米饭都要混入很多很多难以下咽的谷糠来填肚子。

她那个时候甚至一度认为,“饭”就是那么一种难以下咽的食物。

后来,村子因为连年干旱,爆发了□□。

从最开始的刮树皮,啃杂草,到吃土充饥,无数面黄肌瘦的村人大着肚子痛苦地死去,最后的最后,是哭闹着被抱走后就不知所踪的两个妹妹和挂在房梁上还在向下滴着暗色血液的肉块。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品尝到的,无上珍馐。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活着离开了宛如地狱一般的村子。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有勇气去打听自己出生的村子的情况。

据说,那个无名的村子被厄运缠上,闹了□□后又被吃人的鬼袭击,因为村民太过瘦弱,饥饿的食/人鬼把全村的人都吃了个干净,有人看见村舍里面不见血肉腐坏产生的蝇蛆,只有还残留着牙印的森森白骨,那里彻底成为了一个荒村。

因为惧怕食/人鬼,也害怕被这个村子的厄运缠上,甚至没有人敢靠近那座村子,就连村子土地所有者的华族也放弃了那块土地。

理所当然的判断,那片土地是那样贫瘠,过去的村民们那么用心耕耘,也连交齐土地的粮食赋税都困难。这样的故事,在那个时代,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在□□下,众生平等,乏人幸免。

到这里,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她的故事乏善可陈,不值一哂。

“但是,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西村江美颤抖地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喊道,空洞的眼睛里写满绝望,她的痛苦如同她黢黑空洞的双眼中的深渊一般深厚浓重,但悲哀的是,她甚至无法流泪。

“我以为只要逃离那个村子,忘掉那段过往,我还可以像没事人一样生活,直到,直到——”

直到那座村子里的食/人鬼追上她。

她无论去到哪个地方,那个地方不久之后就会有人被食/人鬼袭击,她开始意识到,那个把村子里的人都吃光的食/人鬼在跟着她。

于是,她开始了流亡的生涯,她从不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七天,幻想着有一天,那跟着她的可怖食/人鬼都够放弃对她的纠缠。

有的时候,她会想,为什么食/人鬼不干脆连她也一块吃掉呢?

但她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那只跟着她的食/人鬼,这个问题也就无从问起,甚而至于,有的时候,她会产生这样一种古怪的想法——那只食/人鬼跟着她,会不会其实是在保护她。

因为你瞧,那只食/人鬼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对方每一次现身,袭击对象的死亡最后都异常巧合地替她解决了很多麻烦。

就在她以为自己往后的余生都要在那样的颠沛流离中渡过的时候,她跟一个她从没想象过生命中会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相遇了。

彼时,她为了支撑长久的流亡生涯,不断地在不同的人家中当短时帮佣。而他是那个镇子上一个颇为富裕的木匠世家的独子。

她至今仍记得,那是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她去介所找帮佣的工作,路过一个街角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人被镇上的流氓逮住勒索钱财。

她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作没看见的,但他却在几个流氓的包围圈中一眼就看到了路过的她。

他竟然高声向她呼救,而且呼救的内容就好像他非常了解她一样,他说——“帮我,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好吃的。”

无论那句话在旁人听来有多么可笑荒谬,她就是被那句话打动。

很多好吃的当然谈不上,他虽然是木匠世家的继承人,但是很“不争气”,唯一拿手也唯一愿意做的木工活是制作各种精美的人偶,他的父亲不止一次因为他的“顽劣”气得要停止替他提供花销。

他不止“不争气”,性格也很古怪,他做的人偶很精美,也并非没有华族或者懂得欣赏的贵人愿意出可观的金钱买下,可如果不能“绝对疼爱”他制作的人偶,他宁肯不赚钱,也不卖出他的人偶。

但就是这样的怪人,在弹尽粮绝时却哪怕卖掉自己那样珍爱不已的人偶,也要给她买好吃的——“我说过了,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

她第一次为了一个人,改变了自己的原则,她在那个地方待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只因为,她舍不得这个承诺要让她吃饱的人。

就像是印证她前面的猜测一样,一直追在她身后的食/人鬼也很久都没有出现了,至少,她很长时间都没有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有身边的人一脸恐惧地告诉她,有人被食/人鬼袭击了。

当然,她也并不是就此一帆风顺了。她只是一个帮佣,甚至算起来,还是流民出身,怎么可能配得上木匠世家的少爷呢?

他的父亲直接视她于无物,用他父亲的话来说就是——“玩玩可以,我不会管,但该收心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就好。”

他母亲则对她厌恶非常——“与这样一个贱/民亲近,真不体面。”

但她在长年的流亡生涯中听到过的谩骂比这些难听不知多少倍,毕竟那些乡野出身之人能说出口的污言秽语远非他父母这样自恃身份之人所能及。

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他和她有着云泥之别,但她只想还能待在他身边的日子尽可能地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她从没有想过,这个渺小的愿望竟然实现得那样扭曲,凄惨——悲惨到时至今日,她只希望这个愿望可以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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