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随着他年龄渐长,他的父亲日益衰老,偌大的家业需要更年轻力壮的人继承,而他往日里带给同阶层的家族利益相关者们不靠谱的印象也急需一门门当户对,甚至更高门第的亲事来扭转,为他托底。

他的双亲再也无法容忍他的眼睛里只看得到那些没用的人偶以及出身卑/贱的她。他们利用人脉关系,委托了当地道场的人,趁着他回家取制作人偶的材料的时候,把他关在了家里,并将她从他在外租住的屋舍里赶了出来。

她原本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以为自己不会介意,她本来就预料过会有跟他分开的这一天,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接受这一切。

但当她从领着人前来驱赶她,一脸轻鄙的他的母亲口中听到,不久之后,他将迎娶一位比她更加配得上他,更加美丽温柔,出身更好的布商之女的时候,她才发现,那理智所想象出来的一切——都不过是她支离破碎的自尊勉强支撑出来的假象。

从来都不是他痴迷于她,而是对她而言,她那一如她所出身的村庄那样荒芜,贫瘠,无望又无聊的人生中,他是唯一愿意在那片土地扎根,最后破土而出的,金黄饱满的稻穗。

正如她第一次吃到他盛给她的白米饭,如果她不曾品尝过那雪白香甜,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一直吃的“饭”是多么悲惨又可鄙。

她再也回不到,也不愿意回到过去,她没办法过没有他的人生,更没办法接受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为了不让其他人饿肚子而努力。

但她能做什么呢?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是那样渺小无力。

她没有金钱,没有力量,甚至没有足以破局的智慧。

与其看着他与其他女性幸福地生活,看着他爱上其他人,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她没办法做到只是看着,但最起码她能让自己不去看。

可她仍然还想最后再见他一次。

她就那样怀揣着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丝丝微末的期望,坐在河边等着。那是镇子中唯一的一条河,无论什么人要做什么事,只要穿过镇子,就一定会经过那条河。而她绝不能离开那条河,否则,他如果回来,她被赶出屋子,他该不知道在哪儿才能找到她了。

但她等了不知道多久,久到连她自己都模糊了对时间的概念,却最终都没有等来他。比他还要先到的,是他的婚讯。

骗子,你不是说好了,绝对不会让我饿肚子的吗?

镇子上的人对镇上两个颇有声望的家族的联姻津津乐道,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都是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偶有零星几个对她的事毫不知情的人,会在黄昏看到她的时候提醒她——

“最近,镇子上闹食/人鬼了,已经失踪了好几个人。夜晚的时候,最好不要待在外面。”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全部都不知道了,可能是因为在河边等得太久,太饿太累了,失去意识了吧。

她再次回过神来,是在一个月夜,她只记得那天的月亮格外圆,格外大,又格外明亮,她站在一个庭院里,庭院的摆设景致非常像是他的家,但跟他家不同的是,那个庭院到处都涂满鲜红。

他跪在她身前不远处,身上穿着饰有家徽的新郎黑色纹付,下装的灰色羽织袴被大片的暗红浸染得不成样子。

他怔怔地看着一个方向,于是她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她说不上来。那人很美,一头乌黑的发,就连微微蜷曲的发丝都风情潋滟,一双眼睛血液一般鲜红,在月光下反射着某种贵重珠宝一般的光华,明明穿着女式的和服,她却觉得对方并不一定就是女性,或许是因为她,或者说他,周身的气势太盛吧。

那美得雌雄莫辨的人迎着他们的视线,饶有兴致地笑了:“我之前一直听说这一带在闹‘食/人鬼’,但问过我布署在这一块的家伙,那几个没用的家伙还没有胆量明目张胆地袭击人口如此密集的镇子,还让人发现是在‘食/人’。所以我就产生兴趣,打算亲自来看看——”

“毕竟,我这边也不是没有在见到我之前就被称为‘鬼’的存在。”

那双瑰丽的血红色双眼看向她,然后露出了近乎惊叹的表情:“但无论我如何猜测,都不得不承认,事实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食/人鬼’,竟然不是空穴来风。”

她在他的目光下低头,看到自己身上也沾染了大片大片的鲜红,将她的视野都染成了大块模糊的红色色块,也是同一时间,她意识到自己双手中都有握有什么东西,于是定睛去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右手中拿着的东西,那是一柄柴刀,柴刀的刀锋处明显有过大力劈砍的痕迹,也不知是砍了多么坚硬的东西,又或者砍了多少次,甚至已经略有卷刃,上面同样正缓缓淌着红色。

而她另一只手中的东西似乎更红,跟她手的颜色模糊成一团,她努力聚焦视线去看,接着吓得尖叫了一声,手中的东西应声掉落——那是一截露出白骨的手臂,或者准确点形容,是挂着一块块被强行撕扯到已不成形的肌肉,还在不断向下滴落鲜红液体的,人的断肢。

那截手臂在鲜血与红肉之间露出的白骨上,还有几个明显的,不属于野兽撕咬的特殊齿痕,只一眼,就将她带回到过去那个地狱般的村落,只一眼,她就知道那种齿痕——属于人类。

难以言喻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很多很多的画面就像是从前一直埋在深海里一样,在海浪退潮以后终于隐隐浮上水面。

她不想知道,不想看清楚那些画面,全身都在向她叫嚣着,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一旦看清了那些画面,就会有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所以,那个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朝自己挥动了手中的柴刀。

而他在此时,踩着大片的鲜红从旁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明明平时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力气还没她大,却也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劈手就从她手中夺过微微卷了刃的柴刀,重重扔到一边。

他抱住瑟瑟发抖的她,不断安抚:“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是我违背了承诺,是我又让你饿肚子了,你只是饿了,只是想活下去,拼尽全力在找东西吃而已,这不是你的错……”

在他的话语中,她终于拼凑出了一个极为恐怖的事实。

一个足以在瞬间将她永远禁锢在地狱中的事实。

“……打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什么从村子里出来,一直跟在西村江美身后,缠着她或者‘保护’她的食人鬼,”西村江美惨笑起来,“从一开始,‘食/人鬼’就是我,西村江美就是‘食/人鬼’啊——!”

炭治郎怔怔地看着她,想要说点什么,但却第一次发现,语言竟然可以这样地苍白无力,好像无论说什么,都不“恰当”。

显然,无惨在那之前根本没有见过西村女士,她也并不惧怕阳光,会受伤,没有轻而易举就痊愈的能力,她并非是接受了无惨的血液转变而来的鬼。但她却又毫无疑问,是真真正正的食/人鬼——是那个巨大的天灾和可怖的**并行下诞生的,食/人鬼。

但他只是这个早就已经结束了的故事的旁观者,他不能,不想,也没有资格像那位与西村女士相爱的木匠家的少爷一样宽慰她,她只是饿了——那些话实在是过于轻描淡写了。

虽然这一切并非完全由西村女士的个人意志造成,但那些被吃掉的无辜之人呢?难道他们所蒙受的惨死也要归咎于不公的世道吗?

这一刻,炭治郎才明白,他说的那些话对西村女士意味着什么。

对了,原来那些他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对西村女士而言,就是“恰当”的话啊——他没有资格替被西村女士杀害的人原谅她,也不会阻止受害者对她进行复仇。

她想要的,一直都不是恋人说的“这不是你的错”之类轻飘飘的话语,因为她给自己的罪,早在她还在自己的村子里,吃下用姐妹的血肉换来的血肉活命时就已定下,那份罪恶一直都深深地压在她的心里,她活着的每一刻,都如同在脖颈上戴着沉重的枷锁。

轻描淡写的“不是你的错”根本无法救赎她。

她要的是惩罚,是赎罪,是有人能接过她的自我拷问和惩戒,取下她脖颈上的枷锁——哪怕是杀死她。

“阿弥陀佛,此乃以杀止杀之真意。”在他领悟到这一层的瞬间,与他在某种程度上感官相通的佛刀付丧神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杀掉罪孽缠身之人,不仅是阻止恶行,亦是救赎对方。

数珠丸恒次在那一瞬间感受到自家审神者的灵力更加精纯了。

感受到炭治郎眼神的变化,虽然眼前的人什么都没说,但在那双如同包容的阳光一般的赫红双眼的注视下,她竟然觉得自己在这短暂的时间中被宽恕了,西村江美的神情逐渐放松下来。

或许是因为,她终于将藏在心底那么多年的秘密都说出来了吧。

本来,她还在担心把一切都说出来,会不会到头来是害这个应该是猎鬼人的少年去送死。但现在,看着面前这双仿佛在瞬间具备了神性的赫红眼睛,那种担忧和恐惧慢慢地消散了。她有预感,眼前这个少年,一定能救下她和她爱的人。

“我想你应该猜到了,那天晚上出现在庭院里的人就是鬼舞辻无惨,他一开始对明明是人,却在吃/人的我最感兴趣。”

“但听了我家少爷的话之后,却反而对他的兴趣更浓了。”

今日更新奉上,顺便提前请一天的假,垃圾作者周日那天三次比较忙,可能来不及更新,干脆就请假啦,下周二正常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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