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过来之后,我就成了朝比奈里美。
——爱慕着自己姐夫的朝比奈里美。
——即将步入婚宴礼堂的朝比奈里美。
但是从我醒过来的这一刻开始,这场婚礼就再也没有任何存在的可能性。
我本来就是为了阻止这场婚礼而来的——同时挟着朝比奈里美对川原廣大强烈的爱与恨诞生在了这个世间。
拥有着姣好面容的女性那不甘的表情无意识的浮现在脑海,我抿住了唇角。
停止这场婚礼,报复川原廣大,这才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无法原谅,那个男人,明明是他诱惑我爱上了他却又主动中途撕开了假面。]
[可我更恨的是自己,明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却还是沦陷在了他的眼神里。]
我从医院医生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起来,抬眼就看见佐伯医生专注的侧脸。
似乎被我的动作惊醒,佐伯医生忽然侧头朝我看过来,眼神隐忍而深情。
“朝比奈小姐,您还好吧?”
似乎是我的面无表情看上去很可怕,让他接下来继续支支吾吾的解释了一句,“啊,那个,抱歉,我是看见你在走廊上忽然昏倒才把你抱到这里来休息一下的,还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冒犯。”
[啊,对了,没错,这位佐伯医生的确是……喜欢着朝比奈里美。]
然后我的心里几乎是立即就衍生出了一个荒谬的计划。
“佐伯医生,请和我结婚。”答非所问的脱口而出,然后我意外的看见对方白皙的脸庞上染上薄怒的绯红。
“朝比奈小姐,请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您不是已经有川原医生了吗!”
他隐忍着怒气的话语以空气为媒介传入我的耳中,我有些无法理解对方的突如其来的怒气,但还是解释了一句,“可是我后悔了。”
然后我看见对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苦涩的笑意,他用手捂住脸,似乎是十分痛苦的样子。
“可是你让我该怎么办呢?朝比奈小姐,你和川原医生的婚礼就在七天之后,请帖也都发下去了,即使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为什么没用?”我反问了一句。
“我所认识的朝比奈小姐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所以拜托你……”我看见佐伯医生有些愤怒的打断我的话,可是脸上的神情却满满都是痛苦。
心里的那个念头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撑着额头的手腕。
“佐伯医生,拜托您帮帮我吧,我不想我的一生都在后悔里度过啊。”尾音微微染上泣音,我逼着自己红了眼眶,欲语还休的撇了佐伯医生一眼。
“您是爱着我的吧?您就忍心看着我痛苦下去吗?”我颤抖着哭泣着反问,最终叫出了他的名字,“治也君。”
我知道这样的自己很卑鄙,用已经消失的人紧紧拴住别人的感情与思想。
这种做法既卑鄙又无耻。
可是啊……
我睁着被泪水晕染的有些不清晰的面容,看着对方有所松动的脸颊缓缓勾起了唇角。
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接下来残酷呢?
那对我来说太残忍了啊,不管是别人的口水还是家人的辱骂,那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都是十分可怕的啊。
我要站在道德至高点才可以。
我必须赢,而且是完完全全的赢。
然后接下来,我听见的那一句话对我来说不亚于天使带来的福音。
“好,我答应你,朝比奈小姐。”
我瞬间破涕为笑,“谢谢你,谢谢你,佐伯医生。”我垂下脑袋,将眼中的冷意藏进了死角。
*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的出乎我的意料。
我和佐伯治也领了结婚证。
因为川原廣大原先是想等婚礼结束之后再领结婚证,然后刚好被我钻了这个空子。
没有结婚证的婚礼是不具有法律效益的。
在任何一个亚洲国家,这一条法律是绝对通用的。
“我到家了,非常感谢佐伯医生今天送我回来。”佐伯医生下车为我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我搭着他的手下了车,然后礼貌的向他道别。
“请相信我的能力,如果你进去的话,父亲也只会把怒火全部发泄在你的身上,你已经帮助我很多了,我不能连这种事情都要躲在无辜人的背后。”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站在家门口的带着眼镜,一派精英形象的青年。
唇角忽然扬起笑意,我主动的伸出手抱住了佐伯。
“今天非常感谢你,佐伯君。”然后我在他反应过来又松开了手,“谢谢你包容我这么任性的行为,如果.....我能更早的遇见佐伯君就好了。”
毫不羞耻的在最后刷了一下好感度,我微笑着向门口走去。
“下午好,姐夫。”在川原廣大的面前停下,我几乎是满怀恶意的叫出这个称呼。
然后我遗憾的看见了他并没有任何松动的眼神。
真可惜,这家伙果然是出乎意料的难搞。
叹了一口气,我正准备与他擦肩而过,忽然就听见他开口,”你马上就会成为我的妻子,你这样和佐伯约会,会让你的父母很为难的。”
心底不可抑制的泛出冷笑,我抬眸看着他冷漠的侧脸。
“那与我无关。”
留下这一句话,我推开了别墅大门。
[因为马上,有更惊喜的东西在等着你们。]
冷笑在唇角转瞬即逝,我看见了客厅里似乎在等着我回来的父亲。
“爸爸。”我并不准备用怀柔政策来说服这位一心以医院为第一的的好院长,“我和佐伯医生结婚了。”于是干脆就这么开门见山。
然后我从手提包里找出了结婚证,放在了桌子上。
“你究竟想怎么样医院的名誉呢?作为我的女儿你就是这么维护你的父亲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江山吗?”他明显被我的行为刺激到了,伸出手就想把那张薄薄的结婚证给撕掉。
我冷眼看着他的举动,语气凉薄,“就算您把它撕掉也改变不了我和佐伯医生已经结婚了的事实。”
“你是成心要气死我啊。”注视着他捂着胸口不停的喘着气,我却仍然无动于衷。
“爸爸,我知道您没有心脏病,所以还请您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
“就算我会突发心脏病那也是你这个不孝女给折腾的,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你以为就是来给你这样玩乐的吗”我看着他愤怒的将结婚证书撕掉,心里有些不合时宜的泛出一丝好笑,“既然你没有办法像你的姐姐那样优秀,那就拿其他东西来代替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理所当然!!!
从小就生活在姐姐的阴影下,因为平凡不被除了姐姐之外的任何人所注视,然后在姐姐去世后为了医院继承人被作为筹码和应该是姐夫的男人结婚。
而这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太过平凡的朝比奈里美无法继承医院。
“您的医院,将由我来继承。”我看着对方忽然泛起惊诧的面容,在对方“你在开什么玩笑……”的不信任话语中冷静的接下了话,“所以这场婚姻,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岳父大人。”从门口快步走进来的川原廣大忽然插进了对话,”原谅我和里美之间忽然出了一些小矛盾,我相信里美只是一时生气才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行为,还请您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这件事情让我和里美单独解决吧。”
我看着他三言两语的就抚平了爸爸的情绪,接下了他的话茬。
“我们的确需要好好谈谈,姐夫。”我看着他微笑,恶意拉长了最后一个词语。
*
我没有和川原廣大在自己的房间谈话的打算,反而是在姐姐房间的门口停下了步伐。
伸出手推开门,目及所至的仍然是朝比奈京子生前的摆设。
“虽然姐姐已经不在了,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听见我的打算。”
我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性,在对方开口之前走进了卧室里。
虽然仍然是原来的模样,每天也有人会来打扫,但还是不一样的……
逝去的人已经不能回来了,同样,决定了的事情也要坚持到底。
将书桌上的相框重新支起,我看着相框里的黑发女性微笑的面容,打开了话题。
“如你所见,我后悔了。”我转过身与他对视,双手下意识的环胸。
“里美可不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她可是爱我爱到即使背负罪孽也要走在我的身边。”川原廣大懒散的倚在门框处,与漫不经心的语气所相反的是他犀利的眼神,“你是谁?”
“我是朝比奈里美。”我站在原地,态度与他一样轻慢,“即使是你,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我从来没有过掩饰自己的打算,因为朝比奈里美就是我,我拥有她的一切。
“好吧好吧,让我们跳过这个话题。”我本来以为她还会刨根问底下去,可是他看起来并没有兴趣深究。
“既然你是里美,那你有想过这场婚礼被终止后的后果吗?”他向我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你是在劝让我为了医院的未来继续和你举行这场婚礼吗?”我歪了歪脑袋,笑容恶劣,“医院会怎么样我没有那个兴趣去管,就算它是爸爸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又怎么样?”
“你刚刚可是和岳父说过你会继承医院的。”
“继承医院的方法不一定就是成为医生这一种,爸爸希望医院可以更大更好,方法多的是,没有必要把我的未来赌给你们。”我一边说着,一边撩了下有些过长的刘海。
“我们?你不希望和我结婚,却和佐伯医生结了婚,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他摘下了眼睛,顿时少了几分书生气。
“那你在勾.引了我之后又中途放弃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说着,语气也不由得变了个调,“你在睡梦中叫着京子的时候谁来心疼我?既然要拒绝,为什么不更加坚定一点?欲拒还迎玩的还满足吗?”
我忍不住冷笑,几乎想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语言来辱骂他。
可仅仅是言语的诅咒怎么够?
喜欢姐姐又怎么样?难道朝比奈里美就真的这么卑贱到不能被人注视吗?
[谁来……]
[谁来注视着我啊……]
[谁都好……来注视着我吧……]
绝望的声音一遍遍在脑海中嘶吼,我忍不住痛苦的俯下了身子。
[看着我吧……]
[来看着我……]
[快来啊,无论是谁都可以……]
这是执念,朝比奈里美最深的也是最后的执念。
只不是想要被注视着而已,只不过是想要被谁爱着而已,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到死之前都无法实现呢?
我仿佛又看见那个还风华正茂的女子躺在病床上向我微笑的场面。
[我后悔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一定……不会再这样幼稚的拿一生作为幸福的赌注。]
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重来了,就连我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也只不过是为了篡改她的记忆,让她在生命的最后走的更安详一点而已。
[如果,不曾遇见廣君就好了;如果,没有爱上廣君就好了……]
她是这样的奢望着的,可是这注定只是幻想。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可以重来一次的后悔药。
“既然你坚持不和我举行婚礼,那就这样取消婚礼吧,岳父那里由我来劝说,通知医院里的同事婚礼取消这种事情也由我来,我会努力把各种损失减小到最低的。”他松口的很轻易,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感。
“不,婚礼照常举行,把请帖全部回收,新郎改成佐伯。”我的语气坚决冷静,“医院会由我来继承,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而对医院造成影响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他似笑非笑的撇了我一眼,“原来你真的是认真的吗?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佐伯,也不需要再勉强自己了吧。”
“佐伯也许是可以让朝比奈里美幸福的人,但他缺少一份魄力,没有办法带领医院走上坡路。”我将桌子上的相框拿起来,食指抚过玻璃冰冷的表面,“他的价值只在于成为一个受人敬仰的医生。”
沉默了一会儿,我才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
即使父亲母亲再怎么反对生气,这场婚礼的事情在我们彼此都呈否定态度的情况下就这么黄了,然后我顺利的看见了写上了我和佐伯的名字的请帖被发了出去。
今天就该结婚了。
心里没有一点属于新娘的羞涩和害怕,我看着梳妆镜里穿着婚纱的自己,眼神漠然。
门口牌子里的婚纱照男主角从川原廣大换成了佐伯治也,我看着佐伯治也眼中被相机捕捉下来的缠绵深情,再看看自己故作娇羞的侧脸,心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浮现出怎样的感受。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婚礼策划师终于姗姗来迟,面带微笑的提醒我应该出场。
“请稍等一下。”镜子里忽然浮现出另外一个和我有着相同面容的女性,我微笑着对和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婚礼策划师说出这样的话,然后站起身朝镜子伸出了手。
然后就在指尖接触到冰冷镜面的瞬间,我的意识也随之被抽离,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
再度醒过来是在自己的床上。
我睁开眼睛茫然的盯了一会儿熟悉的天花板发呆,然后才慢慢回忆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随后是“咔嚓咔嚓”熟悉的咬苹果声和婚礼现场的宣誓声共同传入了耳中。
“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我的房间吃苹果啊,你以为你是老鼠吗?”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枕头扔向了坐在床前正津津有味的边看电视边啃苹果的少女。
“哎呀,谁让椰子说为了让我保持神秘,不能在我房间里放任何一切现代产物的呢。”她回过头用一脸“怪我咯”的表情反问。
我:“……”
额角的青筋忍不住欢快的蹦达了几下,我忍住了就地掐死对方的想法,“朝比奈里美为什么会想要亲自参加婚礼?”
我回想起最后在镜子里看见的那个即使有着一脸的脸但气质却比我温和许多的女性还是觉得不解,“你没告诉她这样的结果是加速死亡吗?”
“我说了啊,可是婚礼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啊,怀抱着单方面的爱意和双方都对彼此怀抱着爱意,虽然听起来没什么不同,但对于女孩子来说,果然还是后者更吸引人吧。”面前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萝莉以一种老气横秋的这样开口,“你看吧。”
她忽然伸手指向面前的电视机,我疑惑的将目光放在了屏幕了,看清屏幕上的画面,我的心里还是浮起了“果然如此”的念头。
婚礼忽然因为新娘的突然晕厥而中断,原本应该为新娘戴上的戒指在混乱中被遗忘在了角落。
可即使如此,画面依旧定格在了朝比奈里美带着微笑的脸庞上。
我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果然我还是无法理解。”半晌后我默默开口。
“陆拾酒你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狠狠的咬了口苹果,陌梨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音量大的差点让我觉得自己成了传说中的陈世美。
“叩叩。”房门忽然被人叩响,穿着剪裁贴身的水红色旗袍的女性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门口。
“小阿梨,快点出来,又有冤大头来了。”她斜倚在门扉上,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我忍不住吐槽,“喂喂,你们这么黑客人,客人知道了可是会哭的。”
门口的女性闻言向我抛来一个眉眼,嘻嘻笑道,“怎么会呢?客人爱我们还来不及呢,好了,小阿梨,我们走吧,别让客人等着急了,否定这笔生意谈不成我们下个月只能喝西北风了。”
我看着她们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拿起了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下了后退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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