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选的是位于中华街的一家专做中国广东省美食的小店，店内灯火明亮，男老板在灶台与案板间周旋，店内的客人埋头于美食当中不愿自拔，老板娘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今晚也还是三份酸梅鸭、两份盐焗鸡，还有两份腊肠鸡肉煲仔饭打包吗？”

中岛敦笑着摇了摇头：“今天在店里吃，我还带了一个人来，有空位吗？”

老板娘探头瞅了一眼中岛敦身后的芥川龙之介，阅历丰富的她自然看出了芥川龙之介是个喜静的性子，“二楼有两个靠窗的位置，我的女儿在上面，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告诉她就好。”

“谢谢。芥川，走吧？”

“……嗯。”芥川龙之介不大适应的咳了一声。

上到二楼，今晚二楼无客，比一直有客人进进出出的一楼要安静许多。女老板说的座位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但又因为靠着落地窗，不被打扰的同时也不会太过憋闷，芥川龙之介的脸色瞬间好看了许多。

老板的女儿端上两杯水，将菜单递给了他们，中岛敦不假思索的报出了自己想吃的菜的菜名：“酸梅鸭、糖醋排骨、清炒白菜、还有腊肠排骨瑶柱煲仔饭各一份，哦对了，另外帮我打包一份酸梅鸭和盐焗鸡，芥川，你想吃什么？”

芥川龙之介翻阅着菜单，因为工作原因，他很少能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现在要他选，他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想要吃哪些。

中岛敦见他犹豫不决，想了想，问他：“你是不是挺喜欢甜食来着？那酸梅鸭或者咕噜肉可以吗？”

“酸梅鸭？”

老板女儿适时接话：“就是在事先油炸过的鸭肉上淋上热油，使那一层脆皮更加酥脆后再切块，可以直接吃，也可以蘸着酸梅酱吃，酸甜开胃的同时也能解腻。”

酸梅酱……会很酸么？

算了，如果吃不完就打包吧。

他合上菜单：“那就一份酸梅鸭，一份鲜虾云吞面。”

“好的，我明白了。”梳着低马尾的眼镜女孩带着点菜单走了下去，二楼里只剩下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两人，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了窗外，这里的落地窗正好对着横滨港，夜晚的大海在城市的灯红酒绿与人声喧哗下巍然不动，沉默、安静的凝视着这座城市。

中岛敦看着那座高大的、夜晚也仍旧在为人类运转的白色摩天轮，来横滨已经好几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和人同桌吃饭。

不，和人一起吃饭的话，应该是十八年来第一次吧？

不不，前几天他不是还在和芥川兄妹同桌吃过饭吗？

中岛敦一边在脑内胡思乱想，一边借着余光偷偷打量着芥川龙之介，因为情绪突然失控，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盯着涕泗横流的他看了许久，吓得他连想说的话都忘了，只好借着天色已晚，把人带了出来，试图让芥川龙之介忘记那丢人的一幕。

本来店长女儿在的话气氛会好一些，但这家店只有她和她母亲两个人负责点单与送餐，因此他们点完单以后，那姑娘便进了楼下的厨房，留下中岛敦不知所措地和芥川龙之介独处。

他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芥川龙之介被不远处洁白灯光照耀的侧脸，心如乱麻。

这只笨蛋老虎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芥川龙之介撑着脸看着那不停运转的摩天轮，实际早就注意到了中岛敦那若有似无的目光，只是觉得他这样贼兮兮的模样有些好笑，所以并没有出声戳穿他。

在一楼忙碌着的老板娘注意到了刚进门的一位客人，她扬起笑脸：“欢迎光临！请问想吃点什么？”

男人打量着小小的一楼，沉着嗓音：“有安静一点的座位吗。”

老板娘只以为这又是一个不太适应人多的场合的客人，便笑着说：“那您请上二楼！我们的窗户正对着横滨港，风景很不错哦！”

男人若有似无的快速点了点头，迫不及待的往楼上走去。

上了楼，他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老板娘说的风景，而是在角落里的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

他挑选了一个能够同时看到两人的座位，心里判断着到底谁才是自己的目标。

男人是一名专接一些不怎么上的台面的私活的私家侦探，不是横滨本地人，这也正好合了他背后雇主的心意。

中岛敦名下房产众多，他不知道该往哪一套去，便想着在武装侦探社附近蹲点，没想到被人流所阻碍，他根本没能看见符合年龄的人进去的一幕，又没那胆子进武装侦探社偷拍，只能望敦兴叹。

本以为这单1000万一张照片的生意要吹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他在街上随便乱逛时，遇到了穿着日常服的中岛敦，他认出这是白天时在武装侦探社楼下见到过他进去的其中一人，便偷偷跟了过来。

男人像模像样的点了两菜一面后，转了转头上的帽子，使得帽子上的纽扣能够正对着中岛敦那一桌，他的右手里攥着一个遥控器，轻轻一按，藏在纽扣里的微型摄像机就能将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一起拍到。

为了不让二人起疑，拍完照片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做起了其他事，假装自己是一个在等待着店员上菜的普通顾客。

芥川龙之介还在走神时，中岛敦突然点了点他平放在桌上的手臂。

他疑惑的看过去，中岛敦对他晃了晃自己的妖妖灵，紧接着芥川龙之介的怀里就震了一下。

中岛敦：【你别转头，旁边那个人刚刚用微型摄像机拍了我们。】

芥川龙之介：【你怎么知道？】

中岛敦：【地狱里有一个亡者的犯案工具博物馆，微型摄像机刚好在我来人间之前上新了，所以我印象很深，我记得其中一个款式就是纽扣型的。】

芥川龙之介：【你打算怎么做。】

中岛敦：【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个警惕心很强的人……估计是三流私家侦探。】

芥川龙之介：【恶灵雇来的？】

中岛敦：【应该是和恶灵合作的那个人请来的。我们的照片不能外传，得在他发给那个人之前删掉照片，问出他的委托人是谁。】

芥川龙之介：【嗯。】

这边两个孩子为未知的敌人忙活，那边的妈妈蹲在一个小孩面前，大呼好友是个无耻的资本家：“你就打算让这么个小不点帮你处理文书？”

头发半边白半边淡紫的小男孩揪着男鬼的和服，怯生生地咬着唇。

鬼灯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别喊了，我发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真的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谁知道刚带回地狱就变成了三岁小孩。”

夜樱站起身：“所以？找我问怎么养孩子？养小孩的话，你更有心得吧？一子二子知道她们多了个弟弟么？”

“这孩子体内有你的气息。”

夜樱挑眉：“？”

她不顾小孩的僵硬，直接抱起了他，随后很快便放下，陷入了沉默。

“如何？”

“这孩子诞生于我母亲遗落在人间的神力。”

她没有多说，但鬼灯已经了然的点了点头。

夜樱那点家事，可谓是爱爱恨恨缠缠绵绵，剪不断理更乱，突生些意外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他现在这副模样，去地狱的话怕是得一眼不错的跟着，否则指不定哪天就被生吞活剥了。”

小男孩发着抖，生吞活剥？

“我知道。”夜樱再次抱起了小男孩，这次动作温柔了许多：“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颤巍巍的展开手里的车票给她看：“我……我叫西格玛。”

夜樱看了一眼那张写着并不存在的地名的车票，心中暗叹这都是些什么事的同时，努力温柔的问道：“那么，西格玛，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男孩微微睁大眼睛，家……？

他也能有家吗？

可他……他做过很多坏事……

“不要怕，不要想。”女人叹了口气，一只手捂住了他写满了惊慌无措的大眼睛，柔和的白光在她手上亮起：“睡吧。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姐姐，你有一个18岁的外甥，你是个被大家疼爱的好孩子，就够了。”

小孩的小脑袋软软的窝在了她的肩上，甜甜的进入了梦乡。

夜樱抱着他，拧眉：“他怎么这么瘦？”

“大王通过净琉璃镜看到了他的过去。他在沙漠里被人贩子拐卖，后面被迫辗转在各个犯罪集团里用异能为他们做事，参与了多次犯罪活动。我发现他时，他倒在沙漠里，看脸又不像外国人，就走EU地狱的快捷通道把他带了过来。”鬼灯慢吞吞的说着，窥探记忆容易伤害到西格玛的脑部，因此只能由他来承担解说员。

夜樱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死了？”

鬼灯福至心灵，明白她这句死了是在问那些犯罪集团：“没全死光。”

夜樱点了点头，“你出差时长也快到了吧，要我送送你么？”

“我走EU地狱那边的快捷通道。”鬼灯摇了摇头，提醒道：“别做的太过火。”

夜樱挑了挑眉：“什么过火？帮派火并被团灭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一夜之间全部被团灭的火并？”

夜樱无所谓的说道：“通知EU地狱，让他们准备加班吧。”

鬼灯也只不过是走个劝说流程，闻言，他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我会建议他们引入我们的新刑具的。”

说完，他可惜的看了一眼夜樱怀里的西格玛，一个偌大的人才就摆在他的面前，可他却不能压榨，回去又得举办鬼才招聘会了，啧。

他走后，夜樱打量着怀里的小不点，虽然这孩子是她夺下那片沙漠的好理由，但她夜樱还不至于欺骗一个小孩。

她不甚满意地轻轻揉捏着怀里孩子瘦削的脸颊，这让她想起了刚接儿子回家时，中岛敦那糟糕的身体状况。如果不是体内残留神力的守护，那孩子恐怕根本等不到她的到来。

而现在这个……虽然名头上是弟弟，实际上和重新养个儿子也没什么区别。

好好养着吧，不求他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只要下雨知道躲，饿了知道找饭吃就行。夜樱漫不经心地想着。

似是不满她作乱的手，西格玛皱着眉嘟哝了几声，却没有睁开眼睛。他的记忆正在被重塑，行为间也染上了些被娇惯出来的骄矜。

不满意是可以拒绝的，调皮捣蛋是会有人无条件包容的，想要什么是立马就能得到的。

母亲的身体不好，常年住院，不能探视，于是他的记忆里对母亲的形象仅有一个模糊的女人背影，与一双温暖的手。

现在的他正在欧洲和姐姐度假，今天他见到了姐姐的朋友，是个长得很严肃的哥哥，但对孩子很温柔。

在姐姐和哥哥谈话时，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他就能吃到他最爱的巴斯克蛋糕了。

他的过去被完整的填补，他的现在将会按着他自己的意愿不断延伸向更远的未来。

他会欢笑着拥抱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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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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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 20 西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