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自己，他似乎不属于任何生物，单纯只是一把用来显摆和切肉的屠刀。

他诞生于黑山羊密教，一个奉莎布尼古拉斯为最高信仰的地方，祂的权职为繁殖，代表极强的生命力，这对于人类来说过于诱惑，因此从很早很早以前就一直存在祂的信徒。

黑山羊密教是不会解散的，正如同他们所信仰的那般，每次讨伐都会促使它起死回生。

因为人类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多如牛毛，怎么可能会真正舍得消灭这剂良药，和密教有关系的王官贵族只多不少，每当密教陷入严重危机时，总会出现一群有地位的上层人士替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让黑山羊密教的胆子变大了很多，他们背靠雄厚的资本，着手开始研发禁忌的结晶。

实验进行的非常顺利，代表着莎布尼古拉斯意志的亵渎造物让他们信心大涨，这几乎说明了母神在眷顾祂忠诚的子民，为他们带来了人类前所未有的奇迹。

瞧啊，复仇者监狱都没舍得杀掉所有的川上富江，或许这群狱卒也有什么想要疗愈的伤疤呢。

就算第一个造物被截胡关押，他们也并不气馁，母神的威严需要使者替祂传颂，于是新的造物应运而生。

特洛伊是一种象征，一种图腾，他可以获得密教成员的尊崇，但对象是他背后的那层隐秘的意义，本身难以扭转自己是个受困阶下囚的事实。

黑山羊密教认为母神的使者应该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

为了这次不被发现，密教控制着特洛伊的潜意识想法，提高了他的攻击能力，降低他的繁殖属性，以便成为一根好操纵的权杖。

这样就可以避免造成川上富江那样，引起众怒了。因为在扩大影响力之前，特洛伊会想办法自己解决，他的攻击性比富江要强百倍不止。

他们会进行漫长的自相残杀，直到剩下唯一的胜者，掌握身体的主导权。

血腥、血腥、血腥。

消耗、消耗、消耗。

特洛伊的生活规律且无聊，一遍又一遍的执行密教颁发的任务，和新生的手足同胞搏个你死我活，最后再烧个一干二净。

刚开始清理的时候还会感到悲哀和惶恐，但那种多余的情感只会让自己先一步被“清理”掉，成为其他自己的脑内回忆罢了。

特洛伊能够看到他的所有死亡，也共享所有关于胜者的生命。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死，无时无刻不在活。

这种难以言表的复杂状态很快捣毁了特洛伊脆弱的意志，他就像在参与无休止的大逃杀，每个自我都拥有成为指令塔的潜力，为了夺取数量为一的幸存者号码牌而不停奔波。

黑山羊密教就是买了观赏大逃杀赛场门票的顾客。

但真正让他崩溃的是另外一件事。

某天，特洛伊分裂出来的其中一位个体选择弃权，他安然的张开怀抱，接纳同胞们的刀尖、子弹、玻璃碎片……等等等等。

特洛伊居然不了解这个特殊个体的想法，明明自己的攻击性是直接植入脑内的，为何会突然出现无害的角色？

在这之后，特殊个体身上孕育出来的新同胞继承了他的意识，并不进行抵抗，静悄悄的。

特洛伊不知为何，不想再打下去了。

毫无意义、这毫无意义，他们本来应该是亲密无间的兄弟。

然后停手的个体又接着被击溃，疼痛快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白眼上翻，从硕大的伤口处蠕动出一个新的生命。

最终的决胜者当然是更心狠的人，那些手软的家伙们完全被剿灭在这场屠/杀里了。

特洛伊接收到了共享的意志，他们说累了，说不想再残害同胞了。

“哈哈……真好笑。”

特洛伊时常觉得自己活在一个疲惫、苍老，并且一无所有的身体内。

他破天荒的进行了罢工，反抗密教，袭击神官让高层认为新造物已经不适合当母神的象征了，或许他们会简单粗暴的销毁自己。

然而后果是触发了密教的束缚，特洛伊整夜整夜都在做噩梦。

他大笑着砍杀并不还击的特殊个体们，为自己的敌人如此弱小而感到沾沾自喜，而惊醒之后，特洛伊无比悔恨和愤怒。

因为他再也遇不到那样的特殊个体了。

特洛伊接下很多麻烦的任务，恳求密教消除身上现有的束缚，待噩梦不见踪影，他果断的逃离密教，在外游荡。

惹不了总该躲得起。

再后来他经过提醒，无意中联想到一个可行的方法。黑山羊密教所信仰的至高母神有着人类无法比拟的巨大权能，以人类贫瘠的想象力甚至不能构造出祂完整的形象……祂一定可以赐予自己真正的死亡。

神明使者怎么可能强的过神明。

特洛伊寻找以召唤母神为目标的教团，加入耶梦加得，以神官的身份潜伏在内，并刻意在无形之中增加存在感，理所应当的接手教团最高领导权。

事情发展到这里，都很符合自己的预期，直到他看见前任枢机卿的那张脸。

原来他依旧在被黑山羊密教所利用，利用他妄图请求神明赐死的愿望，默许他离开，在一旁不劳而获的静静观望着，期盼母神的到来。

特洛伊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枢机卿，你不去森林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他从沉浸的思维中拉扯出来，特洛伊侧过身看去，是那名曾经请求自己用法术治愈伤痕的男人。

青鸟朝他笑了一下，“耶梦加得修建的教堂真漂亮。”

“教团成员全都去森林了，似乎只有你留在这里，”青鸟望了一眼高高的圆形穹顶，声波在空旷的环境里扩散、回响，“我的同伴逼问出了这里的位置，请你不要过于责备他们。”

“你讲话很有意思，”特洛伊摘下兜帽，露出漆黑的头发，“没有明确的指向性，好像我怎么理解都可以。我责备谁，你的同伴还是教团叛徒？”

“如果可以的话，两者都是。”

“真贪心。”

“回归正题，你是来杀我的？”特洛伊嘴边虚假的笑意更甚，“不觉得一个人来有点危险吗？”

“不要用问题回避问题，你为什么不去森林？”青鸟紧紧盯着他的举动，把声音放的极轻，宛如哄睡的长者，“因为你不想死。”

特洛伊的眼睫颤抖了一下。

“耶梦加得之前的本部设立在英国，为什么会搬迁到俄罗斯？还是在一座雪山的半山腰上，曾经矗立在这里的城市都已经荒废了，根本不适合停留，太冷了。”

特洛伊舔舔干燥的嘴唇，小声问，“那你说为什么。”

“正是因为足够冷，所以才能远离你害怕的火焰，你大概早就把这里当做避风港了，所以才会把本部搬过来，”青鸟将对方的表情用眼神描摹一遍，摇摇头，“没有寻死之人乐于把自己藏在安全的地方。”

特洛伊歪歪脑袋，“这是不是有些牵强了呢？”

“不牵强，我想了很久，我不断琢磨和你交谈的那一小段经历，分析和计算出了很多可能，它们都在表明你的矛盾另有原因。”

“你是想解脱没错，可是那不一定必须是死亡，你渴望活着解脱。”

青鸟慢慢踱步走上前，与他拉近距离。

“你没有道理在遇见辛德维尔之后敌视他，复仇者监狱有成功的前例，他们足以制服密教的造物，如果你想得到的是死亡，不应该对他是那种态度……你理应迫切的尝试一切方法靠近死亡。”

“就算你憧憬莎布尼古拉斯，心甘情愿被祂吞噬，在知道密教和你目的有所重合之后，这份心甘情愿也会化为不忿，转而将矛头对准密教。我猜你中途改变了想法，不愿再顺着他们的意思行事。”

特洛伊抬起眼看他，“你有什么依据能证明？事实上我现在才知道密教又在利……”

“阿纳斯塔西娅和梅原御见香，”青鸟打断他的话，“你把她们放走了，因为密教的计划成功在即，你马上就要和密教撕破脸……所以这些女人对你来说没用了，你想引导局外人来俄罗斯，接管Z字房间，如果在外能揭穿密教是幕后黑手就更好了。”

“九头龙组也好，港口Mafia也罢，都是合适的人选。”

“我曾经作为复仇者监狱的外交官，有幸和黑山羊密教打过照面，他们高傲自大，实力强劲且吃人不吐骨头，不会丢下还没压榨完的东西，那些女人和女孩不应该如此轻易的被救出来，除非有人做内应。”

特洛伊低下头笑出声，“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居然是这么善良的人吗？”

“当然不，”青鸟叹了一口气，“你和密教之间的纠葛，何必牵扯这么多无辜的女性，苦难不会作假，枢机卿……你绝对算不上好人。”

“成为将她们推进深渊的加害者已经足够罪恶，无论再怎么弥补都挽回不了了。”

青鸟停在离特洛伊两米远的位置，“跟我去复仇者监狱吧，去赎罪、去熄灭她们的怒火，黑山羊密教那边，已经有英国清/教负责惩戒了。”

特洛伊望着他伸出来的手，忍不住捂着腹部大声笑了出来，那声音清脆悦耳，盘旋在教堂半空中不停回响。

他弯着眼睛和眉毛，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愉悦和讽刺，特洛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说，“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事情都在你的预料之中啊，别太得意了。”

“不得不称赞一下，你确实很聪明，几乎全都讲对了，”特洛伊擦擦湿润的眼角，语气潜藏着恶劣的纯真，仿佛不懂事的孩童一般，“但是你算错了最重要的一点。”

青鸟依然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请说？”

“我没有权利抵抗黑山羊密教啊，我能做什么？她们活着就是万幸了！我只是个被滥用的棋子而已！”

“我如果不按照他们给的剧本走，那些可怜的人下场只会更加悲惨！”

“说谎，”青鸟目不转睛，“你没有那么在意商品的安危，你想要靠诡辩来脱罪吗。”

“好吧，”特洛伊没劲的耸耸肩，重新扬起微笑，“但我没有权利抵抗密教是真的，以及……”

“你似乎认为我厌恶密教，不是货真价实的密教成员，字里行间尝试将我和密教划清界限，觉得我会眼睁睁看着你们把密教的计划毁掉。”

“可实际上，我敬爱我的神，比他们更爱、更崇拜。”

特洛伊眯起眼睛，有些沉醉的喃喃道，“你快看啊，祂已经来了。”

青鸟讶异的回过头，那是一位样貌和枢机卿有些相似的男人，他所有的五官被刻画成人类最容易倾心的模样，眼波潋滟，鼻梁高挺，皮肤细腻光滑。

男人此刻正笑着朝他们走来。

漆黑。

比枢机卿带给青鸟的印象还要黑许多，他的黑发黑瞳完全融不进一丝光亮，隔绝一切杂质，只留下纯粹的黑暗。

俊美无俦的男人仿佛带有与生俱来的魅力，举手投足间都莫名吸引视线，让人不由自主将目光紧紧锁定在他的身上。

“潘……”

青鸟的心跳加速，从唇间吐露出禁忌的名讳。

潘神作为莎布尼古拉斯男性的一面，是祂专门用来蛊惑女人的化身，毕竟欲/望只有一方参与是挑不起来的。

身边有一阵轻风掠过，青鸟猛地回过神，焦急的拉住枢机卿。

“别去！你知道后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为什么耶梦加得教团藏着莎布尼古拉斯的化身！

黑山羊幼崽明明已经被遣返了！

“告诉你也无妨，”特洛伊痴迷的看着他的神明，声线变得甜腻起来，“这是前任枢机卿……祂以前并不完整，需要源源不断的供给才能醒来。”

青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潘神一直都在这里，耶梦加得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情只是使祂得以现界的时间更长，而黑山羊密教想让特洛伊窃取耶梦加得的成果。

不可思议……

现实比他料想的还要荒唐。

“果然如我所想的那般美丽……我敬仰的、尊崇的母神……我愿为您付出应有的代价。”特洛伊嗓音沙哑，一眨不眨的望着祂。

“不要再看了，那不是人类能够接受的，”青鸟叹了口气，捂住他的双眼复又松开。

男人魅惑的身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将整座教堂填满的巨大怪物，无数漆黑的肉块堆砌聚合，从中翻涌出许多弯弯绕绕的灵活触手，在月光的照映下宛若无所不在的影子。

“可祂还是很美。”特洛伊专注的盯着神明，“你不会理解的。”

青鸟反思了一下自己……他其实也觉得犹格索托斯很美，这难道是什么奇怪的滤镜吗。

“你分明想活着，为什么要过去？”

“我在赌啊。”

特洛伊甩开青鸟的手，笑得肆意又张扬。

“我赌祂会完美实现我的愿望，既能逃脱命运，也能生存下去的愿望。”

“我赌我是母神千万信徒中，被偏爱的那一位。”

他一步一步走向神明，真挚、但也疯狂。

“我爱您……”

渺小的人影消失在张大的巨口中。

咀嚼、咀嚼。

男人怜爱的亲/吻着祂虔诚的子民。

虽然但是……犹格泡泡本体真的很漂亮啊！

又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结束枢机卿的性命了，大悲！

其实原本我的想法是让纺带走小Q的话，他就得补一个人到港口Mafia去，枢机卿挺合适的，但仔细写了剧情之后觉得他好像有点黑过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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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因为你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