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从耶梦加得的教堂出来以后，那种与神明共处一室的强烈不适感才有所减轻，他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几步，在寒冷的风雪中稳住身躯，小口喘气，平息疯狂的心跳。

劫后余生大概就是如此吧。

青鸟踌躇半晌，决定为逝去的枢机卿办一个简单的葬礼，因为他暂时想不到除了自己还有谁愿意为这样充满矛盾的角色缅怀了。

青鸟把脸捂住，然后用冰凉的雪花擦了擦发烫的皮肤，尝试让自己接受刚才过于戏剧化的现实。

其实现在他依然有些缓不过神。

对于莎布尼古拉斯那样拥有绝对压制人类力量的神明来说，把枢机卿从世界上抹去也照样轻而易举……即便枢机卿能够在人类之中搅起大风大浪，即便他的信仰十分虔诚，他也没能获得青睐。

至高母神像吃点心、不，像吃点心上的樱桃一样吃掉了他。

这让青鸟再一次意识到自己遇上的神明犹格索托斯是有多么幸运。

[幸运]啊……这有点让他想起另外一个人。

犹格索托斯沉静理智，容易交谈，会给自己传输这边的知识，建议自己去上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如果奈亚拉托提普是顽劣的孩子，莎布尼古拉斯是冷漠又滥情的观众，那么犹格索托斯就是成熟且耐心的长者。

这次死里逃生，恐怕也是依仗着自己眷属的身份。

青鸟在心底里真挚的感谢了一番，晃晃脑袋将思绪拉回正轨，比如，哪里适合埋葬枢机卿呢？

潘神消除了对方的存在，什么都没有留下，所以无法借用遗体，不知道潘神还有没有呆在教堂内，也无法去里面找枢机卿的随身物品做衣冠冢。

就在青鸟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忽然顿悟。

他的行为说不定只是在单纯的感动自己，他又下意识扮演善良的感性人设了……说不定枢机卿根本不需要什么悼念，那些都是形式上的幌子而已。

啊啊、因此什么都没有，也可以进行葬礼吧，反正能够批判自己行为的旁人，现在一个都没有。

就算肆虐的风雪将坟墓吹散了，自己的情感也可以停留在这里，如同将骨灰撒向大海那样，让死者成为整个世界的一部分。

于是青鸟就地找了颗树，不断摇晃它，使得被枝干接住的雪纷纷落下，最终聚成一堆小小的鼓包，然后他简单的扫了扫，把它们收集起来，最后蹲下身，拍拍手，凝望着这个洁白的鼓包。

“我从森先生和辛德维尔那里得知，你叫特洛伊，密教真是对你抱有很残忍的期望呢，这是个因为美貌而引起莫大争端的城市的名字，也算应合他们对母神的妄想吧。”

“我觉得我和你有些相似，我也被利用过，同样被当成过用完就丢的工具，但因为一些巧合，我被救回来了，可你没有那么好运。”

“我知道你的想法，连自己都顾不上摆脱痛苦了，为什么还要在意别人呢，所以不再纠结于微乎其微的道德感，只要能达到舒心的目的，途中损失的一切都可以算是沉没成本。”

“可那些女孩没有做错什么，她们和你一样难过，在密教把你当做工具的时候，你也在把她们当做工具，你越走越极端，变成你最讨厌的模样。”

“如果你像我一样，能遇上合适的引导者的话，或许结局就会不同了。”

“你的喜怒哀乐都源于自身，你在人间成为了人类，然后作为人类死去。”

“今日我是你的殡仪官……愿逝者安息，”青鸟用指尖在雪堆上画了一条衔尾蛇，“很高兴认识你，特洛伊。”

他眯起眼睛微笑着静止了半分钟，站起身的时候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以为是供氧不良的正常反应，直到差点绊倒才恍惚意识到什么。

“好像在发烧……”

青鸟捂住嘴咳嗽两声，走远之前又多看了几眼树下的雪堆。

“是时候分道扬镳了，说不定哪天会在梦里相见呢。”

青鸟晃晃悠悠的行走在雪地中，除了呼啸的风声以外万籁俱寂的雪白空间似乎让他了产生一种错觉——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感到荒唐，轻笑着否决自己过于发散的思维，但恐惧悄然埋在心底，生根发芽，缓慢侵蚀着神经，越是不愿意想就越会想。

会不会真的有这么一天？

满眼一片荒芜、只剩寂寞和孤独。

青鸟揉揉太阳穴，加重呼吸，眼眶泛红，被潘神舔过的眼角开始发烫，几乎烧着了降落在附近的雪花，冒出细不可察的丝丝白烟。

而他的身体蓦然迸发出某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情绪，在向来冷静自若的大脑内张牙舞爪，要掌控他所有沉睡的部分一同狂欢。

只剩下自己，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至少也要挽留……不多、至少一个就……

我害怕寂寞。

青鸟知道这是潘神给自己留下的后遗症，却无力抵抗它挖掘内心的强硬举动……它把微弱的恐惧放大、再放大，然后安心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痛苦伴随着愉悦交替着攀升，青鸟咬住下唇也没能控制住轻声的呜咽和呻/吟，他猛地载倒在冰冷的雪地上，终于清醒些许，他狠狠咬住牙根，连忙调动起所剩无几的意志再一次进行空间转移，来到立方体白色建筑的门口。

青鸟浑浑噩噩的进入Z字房间，把门关上，边走边思考自己应该在哪里拐弯，忽然前行的步伐受到了阻碍，青鸟不得不回过身来查看。

是、哦，是他。

皮肤苍白的少年有着一张熟悉的脸，青鸟恍惚记起自己以前好像也经历过这种情况……那是、在转生苹果里认出狛枝的时候。

在混乱不堪、未知全貌的梦境世界中，可以给予自己安心感的一道路标，无论是画家的弟子、先知或是雪狐，狛枝一直跟随在身边陪着他。

不像更久之前，只有自己在入梦，完成接二连三的委托。

这就是答案吧……狛枝君是可以相互取暖的同伴吗？

青鸟的理智所剩无几了，他终于将身体交给焚烧正旺的某种不明情感，极其克制的吻了上去。

少年温热又柔软，单薄又清淡。

唇纹都可以能磨蹭出不同的形状啊……好神奇。

青鸟雀跃于亲密无间的接触，这种将所有物牢牢握在手中的感觉让他有些欣喜，他还处在沉浸之中的时候，狛枝将他推开了。

狛枝用手背蹭了蹭嘴，表情看不出什么起伏，青鸟只知道他可能在说话，并且听到耳朵里了，可是大脑放弃进行解析，自己什么也没懂。

青鸟此刻就像个刚出厂的仿真机器人。

他迟来的后遗症终于得到宣泄，正要合上眼帘昏睡过去，狛枝拉了他一把，重新将这个吻还了回去。

与青鸟小清新的风格不同，狛枝炽热且热情，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要让无动于衷的机器人和自己一起坠落于滚烫的岩浆之中。

他舔/弄敏感的上颚，扫过排列整齐的牙齿，同笨拙的舌头进行毫无悬念的追逐游戏，两人交缠的呼吸此起彼伏。

青鸟发出招架不住的讨饶声，微弱的鼻音略显茫然，狛枝适时的退出，也跟着喘气。

他上下打量一番青鸟全身，从褶皱和水痕判断出对方大约摔了不止一两次……所以青鸟先生到底干什么去了，不可能真的是被灌药了吧，这山上可没有酒吧。

他也不认为青鸟会特意脱离众人，甚至使用空间法术去山下找乐子，这男人又不是奈亚。

青鸟缓慢的眨眨眼睛，收紧怀抱，把头放在狛枝的颈窝里。

“好冰啊，青鸟先生。”狛枝揪着他的脖子抬起来，“该去睡觉了，睡、觉，明白吗。”

青鸟望着他不断开合的嘴巴，问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狛枝君……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狛枝:“……”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为人，他大概会以为青鸟在斥责自己。

“你的皮肤、看起来……有点糟糕。”青鸟的语言表达能力急速下降，不过狛枝知道他在说什么。

“等您今天醒来，我再考虑要不要告诉您。”狛枝毫不客气的用手推了一下青鸟的额头，让对方动作滑稽的朝后跌跌撞撞退了几步，青鸟摸了摸额头，懵懵懂懂的答应了，“哦。”

“您已经是个大人了，请试着照顾自己，别指望我会替您退烧。”

“好。”

两人就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有序或混乱的做完手上的事情，关灯进入睡眠。

青鸟一早起来，就回想起半夜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啊、不一定，潘和奈亚说不定会幸灾乐祸。

他不禁愁容满面的望向镜子，停下洗脸的动作，忍不住谴责对面的自己，“你简直是哄骗未成年人踏入泥潭的罪犯啊，青叶纺。”

啊啊这下该怎么办！

他要如何解释！

先不说狛枝怎么会愿意跟身为男性的自己接吻，这个奇怪的对象问题。主要这场不该引起的误会是自己先越线的！

如果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狛枝君应该会理解的……可他好像回应了，他回应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这说明什么，我要是将话说明白了，不就是戳穿了狛枝君还未展现出来的情愫吗？不就是成为了撩完就跑的人渣了吗？

青鸟不想变成人渣，人渣很糟糕……会被很多人唾弃的。

啊、等等，狛枝君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青鸟僵硬着摇摇头。

怎么可能，我这种家伙哪会有人喜欢。

那究竟是为何要、要……

回忆起暧昧的画面，青鸟红着脸低下头，努力撇除其带来的影响，专心致志的加快速度洗漱完毕。

青鸟穿好衣服深呼吸，镇定自若的打开门，定睛一看差点破功。

“怎么了，眼睛睁这么大，”狛枝奇怪的望着他，放下准备敲门的手，“我们等您好久了，九头龙同学安排的飞机在山脚下，这座Z字房间以后就由港口Mafia跟九头龙组一同接管……似乎是要改造成训练基地的样子。”

“如果您想留下来一起训练也可以。”

青鸟连忙摆摆手，“抱歉抱歉，睡得太沉了，我这就跟你们一起去。”他不自然的盯着狛枝的表情，试图捕捉些什么，脸上挂着淡淡的红晕。

“那个、那个，谢谢狛枝君。”

“您指什么。”

“一直以来都……”

狛枝犹疑的看向青鸟，也开始观察他的神情。

似乎是没忘……那就不是无意识的了？

啊、青鸟先生该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哈哈，怎么可能，我这种家伙哪会有人喜欢。

他们突然默契的谁也不开口，单纯的并肩行走，直到与众人汇合。

“你找到枢机卿了没，”辛德维尔上前询问青鸟，他看了一眼狛枝，也没放低声音，“他怎么样，还能造成威胁吗？”

“他已经消失了，准确来说……好吧，是死掉了。”青鸟语无伦次的说着，“嗯、我没出什么力，但也不好讲当时的情况，你也可以当做是我干的。”

辛德维尔:“……”

这语焉不详的是闹哪样。

“算了……你之后给百慕达讲了吗，在横滨那时候你阻止我逮捕枢机卿的原因。”

“讲了……他让我跟你一起去打扫监狱。”

辛德维尔乐不可支，“哈，你也有今天。”

“我不是一直在做类似的苦力劳动吗，为什么是这样的语气啊。”青鸟无奈，他挥挥手示意辛德维尔先离开，“之后再说吧。”

辛德维尔走远之后，狛枝才发问，“有什么要跟我补充的？”

“对不起，我怕枢机卿不在森林的事情会引发恐慌，”青鸟斟酌一番后还是交代了出来，“所以单独去找他了。”

狛枝点点头，“也没有值得出乎意料的地方，所以……”您昨晚是怎么回事。

“啊、其实我……”青鸟难为情的揉揉头发，双眼不敢直视狛枝，“我建议我们两人，先暂时搁置这个问题，等一段时间后再讨论，可、可以吗？”

狛枝意味深长的拉长音调，“哦——想通过这种方式逃避问题啊，不过我也无所谓。”

“毕竟我连青鸟先生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进度确实太快了一点。”他轻笑着把讽刺埋在揶揄之中，“希望您以后的回答能让我满意，不然就白白浪费我等待的时间了。”

青鸟伸出手贴在脸上，有点热。

完蛋，好像、踩到坑里了。

好耶！20w字达成！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纺是因为不想变成人渣所以才转换人设的，因为人渣不会得到人们的好感（）否则他应该真的会装作不知道这件事蒙混过去，或者干脆坦白原因……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哇（烟）

顺便，枢机卿本尊杀青了！恭喜！可以在场下和我一起进行吐槽啦——大家欢迎！

特洛伊:？？？

特洛伊:这一点也不值得庆祝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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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属于愚者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