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他……昏迷……过度劳累……”
当大脑像是从深处的水底缓缓浮上来,逐渐从深度沉眠中过渡到清醒时,尚未睁开眼的凯瑟琳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她感觉自己像是连续熬了三天通宵后终于迎来一个难得的完整假期,这一觉无梦又沉稳,仿佛睡到了世界尽头,直到再睡下去也睡不着了。
“他已经睡了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
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贯不动声色的稳重,似乎是……麦克罗夫特。
“班内特先生的身体正在恢复,很快就能苏醒。”
仿佛是为了印证医生的话,闭合的眼皮下微微颤动了一下。
凯瑟琳费力地睁开双眼,刚接触到光时刺痛得厉害,她眨了眨干涩的眼,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环境。
这是一间宽敞而安静的单人病房,墙壁的色调柔和,窗帘拉开了一半,清晨的光线洒入室内,空气里有种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凯瑟琳侧眼看到了正坐在床边椅子上的麦克罗夫特,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半晌,随后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起初只是轻轻的一声,却很快变成了无法抑制的畅笑。
凯瑟琳刚苏醒,喉咙依旧干燥,笑得过了头时,还忍不住咳嗽了两下。
麦克罗夫特连忙扶着她坐起,让她倚靠在床头,又递过来一杯温水。
“谢谢。”
凯瑟琳捧着温水,小口小口地啜饮,直到喉咙不再干燥。
麦克罗夫特:“说实话,昨天下午到剑桥时,你这幅样子的确把我吓了一跳。”
虽然早知她会以男性身份入读剑桥,但麦克罗夫特从未亲眼见过她真正变成男人的样子。尤金妮亚带着他进病房时,他甚至以为自己推错了门。
凯瑟琳扬眉:“怎么?是因为我这副模样太好看了吗?”
麦克罗夫特失笑:“若你出现在伦敦社交季的舞会上,想必所有女士都会被迷得团团转。”
凯瑟琳放下水杯:“和我一起出来的那个家伙怎么样了?”
“比你更狼狈一点,不过医生说他也快醒了。”麦克罗夫特伸手将空杯收回,“要不要和我说说,距离我们上次见面还不到十二小时,你是如何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的?”
“Well,这个说来话长……”
凯瑟琳一五一十地将整件事都告诉了麦克罗夫特,甚至包括安布里斯·费尔法克斯的故事。说到进入门阵的时候,为了模糊自己莽撞冲动的行为,还特地着重描述了一番她是如何穿梭在无数个世界里最终找了马克米兰的。
找到人后,她先是苦口婆心地劝说,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讲道理讲不通,她就只好一个夺魂咒把人带了出来。
由于在门阵内不停穿行,她周日又几乎只吃过一顿早饭,出来时体力已经完全被耗尽,昏倒也就在所难免。至于马克米兰,他则是因为在短时间内被施加夺魂咒才会陷入昏迷。
凯瑟琳总结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麦克罗夫特沉默了良久:“我还以为你不是一个鲁莽的愚人,凯瑟琳小姐。”
他背对着窗户而坐,因此凯瑟琳一时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却敏锐地感觉到他似乎带了些不悦。
和麦克罗夫特认识这一年的时间里,凯瑟琳从未见过他生气,甚至是连他着急上火的样子都没见过。
这个男人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模样,就好像万事皆在他掌握之中。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麦克罗夫特这样说话。
“我……我其实并不是冲动……”凯瑟琳的声音有些没底气,“事情是这样的……”
她把自己和安布里斯·费尔法克斯的对话又完整地转述了一遍,包括那些听来荒诞至极的未来学说。
“我有不小的把握自己和费尔法克斯教授的情况不同。他因为个体维度的关系所受到的限制在我这里也许会不存在。如果是我进去,成功带认出来的可能性应该更大。”
“听听你自己的措辞,凯瑟琳小姐——‘不小的把握’、‘可能’、‘或许’。”麦克罗夫特的声音低沉,“如果你真的有把握,这些词就不会从你口中出现。”
“可这是唯一能够证明我存在的方式,麦克罗夫特先生。我……”
她想到上一世因擅自改动他人的命运而付出生命,又想到这一世因拒绝再次卷入魔法界的争斗而任由剧情滑向邓布利多妹妹的死亡。那种被反复触发的愧疚与懊悔在与安布里斯·费尔法克斯交谈之后浮上来,使得胸口像被压了一块石头。
“如果我真的和费尔法克斯教授不一样,那么改变结局就还是一件可行的事。”她几乎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麦克罗夫特的语气沉稳却锋利得不留余地:“你有没有想过,你既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便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无论你所知道的结局是什么,现实不是一本简单的小说,也不是任人翻阅的故事集——它的结局不会永远是既定的。”
这句话无从反驳。
凯瑟琳张了张口,却连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麦克罗夫特沉默片刻,声音慢慢放缓:“Catherine……Miss Catherine,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结局呢?你有爱你的父母、姐妹、朋友;你的家庭美满幸福,生活无需为物质劳碌奔波……”
“我知道了。”凯瑟琳轻轻打断了他的话,“我能……再睡一会儿吗?”
麦克罗夫特:“……好。”
门外,尤金妮亚的手悬在半空中,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她是在里面的人开始争吵起来的时候来到的门口,医院的门并不隔音,她即便听不清晰具体的内容,也能从语气中分辨出对话的两人并不算愉快。
“不进去吗?”
夏洛克的声音似幽灵一般出现在尤金妮亚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她回头瞪大眼睛看向夏洛克,却不想病房的门此时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时间,三个人站在病房门口面面相觑。
“呃……”尤金妮亚先开了口,“我有事需要同查理说……”
麦克罗夫特侧了侧身子,“请进吧,古德曼小姐。”
病房门在麦克罗夫特身后合上,夏洛克看着面无表情的兄长挑了挑眉。
“看来你在政府中又升职了,麦克罗夫特。”
“升职并不适用于我,夏洛克。”
“那就是工作内容又多了一项。我真好奇,麦克罗夫特,你的工资有没有随着工作量的增长而增长。”
“足以支付我们的父母每年到怀特岛度假两次。”
夏洛克忍不住吐槽:“你的事业若是依照这样发展下去,这个国家最终每一项政策和机密都要经过你的手了吧?”
麦克罗夫特假笑:“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职业规划,夏洛克。”
夏洛克撇了撇嘴,沉默半晌,开口问道:“我看到他们是怎么处理善后工作的了。”
他指的“他们”是魔法部的人。
“我也会被施那个什么记忆咒吗?”
麦克罗夫特:“这取决于他们的人对此次事件的评估。虽然我们是合作关系,但任何关于魔法的事情都不在我的决策范围之内。”
夏洛克:“所以你们只有事故知情权,和负责公众舆论监控。”
麦克罗夫特点头:“很遗憾,但确实是的。”
夏洛克冷笑:“这么不平等的合作,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麦克罗夫特:“成年人的世界,夏洛克。”
今年刚满十八岁的夏洛克:“……”
别以为他没有听出来麦克罗夫特在敷衍他。
他恶狠狠地上下打量了兄长那经过长期规律运动后结实匀称的身形,“甜食才是你肥胖的元凶,麦克罗夫特。”
麦克罗夫特耸耸肩:“成年人需要去给未成年人闯的祸善后了,夏洛克。”
夏洛克:“……”
哈,气笑了。
两位福尔摩斯前脚刚离开,尤金妮亚便给凯瑟琳带来了马克米兰已经苏醒的消息。
当时在门阵内事态紧急,凯瑟琳有一堆问题等着马克米兰为她解惑。一听到他已经苏醒,就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拉着尤金妮亚直奔马克米兰的病房。
马克米兰就住在凯瑟琳楼下的另一间单人病房中,她们赶到的时候,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了埃伦斯坦的声音。
凯瑟琳示意尤金妮亚噤声,微微倾身凑到门前。
“……路易斯……为何……危险……”
“亚瑟……我……要救……我的母亲……”
“那我……你……想过……”
“……抱歉……亚瑟……”
声音说到这里时静了下来,紧接着就听见埃伦斯坦匆忙的脚步声,病房门被猛地打开。
似乎是没想到门外还有人在,埃伦斯坦惊讶地看着凯瑟琳,他那双水蓝色的眼睛此刻眼圈泛着红。
“班、班内特……”
凯瑟琳佯装什么也没听到,神色自然:“我听说马克米兰已经醒了,便来探望一下他。”
埃伦斯坦点点头,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别开视线:“那你们聊吧,我先走了,下午还有课。”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凯瑟琳让尤金妮亚在门口外稍候,自己走进了马克米兰的病房。
倚靠在病床上的青年脸色青白,他抬眸看了一眼进来的人,便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凯瑟琳拉过埃伦斯坦刚刚坐过的椅子,在床边坐下。
“安布里斯·费尔法克斯进入门阵是为了救母,你也是吗?”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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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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