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拜访彭伯里(十)

玛格丽特原本以为,玛丽安在得知伊莉莎的背叛后,会写信给达什伍德太太,要求一定要换一个租房。

巴顿乡舍距离福拉福德庄园很近,而它的主人与布兰登上校是好友,将来免不了要打交道,免不了和伊莉莎再见面。

可是……

玛格丽特打量着玛丽安,见她说完那句话后,就好像卸下了压力,紧绷的脊背舒展了开来,手中捏皱的信也被竭力抚平,交到玛格丽特的手上。

玛格丽特沉默片刻,说道:“在妈妈上一封信中,她只是提到了巴顿乡舍这一选择,说不定,她们还找到了其他……”

“巴顿乡舍很好,玛格丽特,我觉得没必要让她们再费心了。”玛丽安打断了她的话,“想找一套适合的房子并不容易,我看过埃莉诺是怎样在报纸上那蚂蚁大小的字迹中寻找可能的机会,可那些房子要么太贵、要么太远、要么大小不合适……总之,如果那样的活儿让我来做,我一定不会有耐心。我应当尊重她们的想法,而不是任性妄为。”

她一连串的理由说得非常流利,说完,甚至还有些喘不上气,就好像真的没有其他的想法一样——然而很明显,她已经在心中彩排过无数遍。

玛格丽特沉默半晌,推开房门,将玛丽安带到窗边坐下,她决定要和玛丽安好好谈一谈。

“巴顿乡舍距离福拉福德庄园不远,在那里,我们很有可能会经常遇到伊莉莎。”玛格丽特开门见山道,“我不希望你会因此难过,玛丽安,妈妈和埃莉诺也一定是和我一样的想法,就算是找房子很困难,但是只要是为了你,我们——”

“真的不必麻烦了,玛格丽特。”玛丽安的手指乱七八糟地绕着,她垂眸,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甚至,我想请你替我保密,你知道我是指什么事儿的,别告诉妈妈和埃莉诺。”

“嗯……我会尊重你的**,玛丽安。”

玛格丽特几乎没有迟疑的回答让玛丽安松了一口气,玛格丽特脸上似乎表现得很淡定从容,就好像那些事情真的没有发生一样。

玛丽安先是解开了心结一般,忧郁愁苦从眉间消散。可轻松了没多久,她就抬头瞅着窗边的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的眼睛清澈如湖水,倒映着自己通红的脸颊,玛丽安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玛丽安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我、我只是不想让她们担心,玛格丽特,我知道,我先前是多么愚蠢……我轻易地相信了维克汉姆的话,以为他真的是个值得信赖、托付终生的人,甚至被他带去赌场后,也险些被蛊惑融入他的世界。

那晚,你把我带走以后,玛格丽特,老实说,我虽然觉得他或许并不如他自称的那样高尚,可赌/场上,我自己也好像不是自己了,那一幕幕就仿佛是被操控着发生……所以,既然我都无法控制自己,又怎么能苛求他呢?”

“很显然,你的想法是错的!”玛格丽特第一次这样明确地反对对方的说法,“玛丽安,我从那天起,都没有指责过你一句,因为我知道,你只是‘无知’。

不,我不是再责骂你。

玛丽安,你从来都不知道赌/场是多么罪恶的地方,那是一个能把天使堕落成恶魔的场所,我只会恨维克汉姆把你带去那里,他比我们所有人更明白赌场是个什么地方。达西先生告诉我,他已经将他父亲舍下脸面从老达西那里求来的一千英镑财产,全都在那儿挥霍一空。

他已身无长物,甚至希望用你的钱来翻盘。可那又怎么可能?”

玛丽安目瞪口呆:“他把所有财产都输了?”

“是的。”玛格丽特轻蔑地点了点头,“你觉得不可能吗?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输了大半身家后,是多么希望用剩余的钱币把先前输掉的全都赢回来。”

玛丽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明白那样的感受,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玛格丽特接着说道:“那并不是自己能掌控的情绪和欲/望,而他深知这一点,却还要把你拖下污泥。玛丽安,如果你将来去第二次,我便不会再原谅你、替你保密。”

“我绝不会再去了!疯子才会去!”玛丽安连忙承诺。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见她眼底露出的惊恐,便知道,那天的记忆绝对给她留下了不可遗忘的黑暗印象。

“而关于伊莉莎……”玛格丽特换了个话题,果然见玛丽安再次紧张起来,“伊莉莎是个可怜的姑娘,而更可悲的是,她直到怀孕,都还没有醒悟。”

“她怎么能和维克汉姆那样做,她的肚子里还有威洛比的孩子呢!”玛丽安又羞又怒,脸比熟透的苹果还要红,“我实在无法想象,玛格丽特,我以为我会为她的‘背叛’而生气,可我却更为她做出这样的选择而生气,哪怕不是维克汉姆也一样!”

这倒让玛格丽特有些惊讶。

这是不是意味着,玛丽安其实对维克汉姆已经没有那么留恋了?

又也许,伊莉莎在她的心中,远远要比维克汉姆更重要?

玛丽安又生了会儿闷气,小声地骂了一句:“她太愚蠢了!”

玛格丽特想了想,站起了身:“好的,我答应你,绝不向妈妈和埃莉诺主动提及最近发生的事情。可假如她们问起我,我只会让她们来问你。”

玛丽安脸色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好啦,你去寄信吧。我也该……向达西先生和乔治安娜告别了。”

*

“什么?!你们要走了?”乔治安娜的声音一下子尖锐了起来,她扔下笔,匆匆从书桌后跑到玛格丽特的面前,抓住了她的手,“我、我舍不得你,玛格丽特,为什么不再住一段时间呢?我还没来得及带你去钓鱼!你做得鱼汤那么鲜美,我还想……”

“乔治安娜,如果不是伊莉莎的事情,我和玛丽安早就要回家啦!”玛格丽特摸了摸她的头发,看了一眼沙发上定睛看书的达西先生,拉着乔治安娜在另一侧坐下。

玛格丽特说了些感谢他们邀请的漂亮话,没有说出口的感谢,是达西对玛丽安和伊莉莎的包容和帮助——玛格丽特从来不敢想象,像达西先生这样面冷的人,还有这样的好心肠,竟然愿意留来历不明、还怀着孩子的伊莉莎在彭伯里住下,甚至为了他们而奔波。

玛格丽特虽然是为了教厨娘们做面点而来,可事情大部分都是贝蒂做的,她和玛丽安倒真像是来做客的淑女。

而此行,更是解决了玛格丽特的一个烦恼——玛丽安的理智与情感。

“妈妈和埃莉诺的信中,已经告知了我们将来的住处,我把地址写给你,以后我们还可以随时通信!”

“写信!真的可以吗?我给你写信,你也给我回信?”乔治安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达西轻咳一声:“前提是,乔治安娜,你要自己学会认词写字,不能再偷懒了。”

乔治安娜的脸一下子鼓了起来:“我不会写的词可以让你帮我写吗?哥哥。”

“如果你愿意让我看到你们的通信内容。”

乔治安娜一噎,嗫嚅道:“那还是算了吧。”

达西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玛格丽特见他一个姿势维持了许久,挑眉看向他手中的书页,似乎好久都没有翻动过。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达西先生对乔治安娜的关注越来越深了。这是个好兆头。

从乔治安娜先前偶尔的抱怨里,玛格丽特得知,达西先生不仅忙着处理庄园的事务,还有许多其他数不尽的产业,一年到头也不在庄园住很久,因而乔治安娜只好和维克汉姆一起玩。

可现在,达西在彭伯里已经连着住了许久——据乔治安娜不完全统计,是最近几年他在彭伯里连住最长的一次——与以往更不同的是,彭伯里庄园的信件数量激增,他似乎逐渐想把经营的事务通过信件完成,而更多地把时间放在彭伯里庄园。

虽然兄妹俩依然不如其他家庭的兄妹相处的时间那样多,但乔治安娜已然很满足了。

甚至现在,达西经常亲自监督乔治安娜做功课,就像现在这样,乔治安娜在读书,而他则坐在沙发上处理自己的事情。

“……达西先生!达西先生?”玛格丽特唤了两声,才见达西回过神来,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玛格丽特再次问道,“我可以邀请乔治安娜去我家做客吗?我是说,去巴顿乡舍。”

乔治安娜生怕兄长否定,连忙说道:“我会乖乖听话的,你可以让雷诺兹太太跟我一起去吗?”

达西微微皱眉:“雷诺兹太太要看管庄园。”

“那、那你可以再找一个——”

“到时候我陪你去。”达西颔首,看向玛格丽特,“可以吗?玛格丽特小姐?”

“啊?诶?”

达西要去?那怎么安排住宿?

这真的没问题吗?达西是一位未婚绅士,而巴顿乡舍将住着一位夫人和三位未婚淑女,这……

达西似乎这才想起其中的不合适,补充道:“我断然不能让乔治安娜一个人去往陌生的地方,届时,我将想办法在巴顿乡舍周边再租下一座别墅或是庄园,住一段时间。”

“好啊!~”乔治安娜兴奋地一蹦三尺高,立刻满口应下,“哥哥,还是你考虑地比较周到!就这么办!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绝不让你失望!”

“啊???”玛格丽特挠了挠头。

这就定下了?

只能说……真不愧是大地主?租个庄园都可以说得那么随随便便?玛格丽特被壕气震到,一时间张开嘴也说不出话来。

等她回过神来,乔治安娜甚至已经在考虑要怎么把客厅里那座珍贵的三角钢琴运到巴顿乡舍周围了,而更离谱的是,达西先生竟然还真的认真地考虑,要怎么安排马车、仆从跟上,要带哪些女仆,打扫卫生的、做饭的、甚至种菜的……

啊这。

玛格丽特连忙打断:“到时候我再写信给你,乔治安娜,现在连我们都还没搬过去呢!”

乔治安娜这才意犹未尽地点点头:“好吧,我等着你的来信,你可一定不能忘了我呀!”

“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甜蜜的哄小姑娘的话张嘴就来,玛格丽特感觉自己像个渣男,“好啦,快继续读书,你今天的计划还没有做完吧?”

“哼,又是这一套,你们就知道这样对付我。”乔治安娜嘟起了嘴。

玛格丽特哼笑一声,捏住了她的小鸡嘴唇。

“我去厨房,给你做份‘双皮奶’。”

达西的目光瞥了过来。

“好吧,做两份。”

*

离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一大早,仆人们就匆匆忙忙地准备马车,搬运行李,玛格丽特和玛丽安想要赶上晚餐的话,必须早一点出发,否则半夜在黑暗中行驶到底不安全。

玛格丽特在客厅与达西兄妹告别时,忽然收到了他们的礼物。

“这……”

“你都要过生日了,怎么没有跟我说?”乔治安娜有些生闷气,“要不是玛丽安小姐提起,我都不知道,过两天就是你的十四岁生日!难怪你们要这么早就走。”

“不早了,我都在你家住了快一个月啦。”玛格丽特轻笑着摇头,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在诺兰庄园也不过才住了这么多天。

“可是,我来不及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乔治安娜很是失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十四岁生日那么重要,可我却不能精心准备。”

说着,她从雷诺兹太太手中拿过一个小礼盒,交给了玛格丽特:“这是哥哥和我一起送的……他竟然早就准备好、却没有告诉我!玛格丽特,你别怪我呀。”

玛格丽特受宠若惊地接过,向一旁的达西先生行了个屈膝礼道谢。

玛丽安催促她打开看看,玛格丽特这才在沙发上坐下,扯开了漂亮的草绿色丝带,撕开包装后,露出了底下的雕花木盒。

这木盒触感细腻,纹路是流畅的玫瑰花纹,玛格丽特爱不释手。

咔哒一声打开盒子后,引入眼帘的,是一对精致贵气的绿宝石耳坠,银色的托底上,绿宝石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完美的切割让光集中于这个点上,熠熠生辉。

玛格丽特抬头看向这对兄妹:“这太贵重了……”

“并不是特别大的宝石。”达西语气平淡,“切割得还不错。”

乔治安娜:“玛格丽特,你不觉得这绿宝石特别衬你的眼睛吗?我一看到哥哥拿出这对耳坠,就想到了你的眼睛!”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

玛丽安从她手中接过耳坠,放在手心打量了半晌,啧啧称赞:“确实,这切割得太完美了,虽然不大,但价值绝对比那些俗物高多了!”

玛格丽特见玛丽安都这样说,更不敢收下了。

“哎呀,你快戴上嘛~”乔治安娜边说着,边从玛丽安手心拿起耳坠,作势要替她戴上。

玛格丽特吓了一跳,连忙道:“好吧好吧,我自己来。”

见她戴上后,女仆送上镜子。玛格丽特左右侧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现在仍然无法适应自己变成了个金发碧眼的英国淑女,这对耳坠衬得她肤色越发白皙得透明,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眯起了眼睛,那绿宝石的光芒与她的眼睛果然十分相似。

“这才配得上你。”达西的评价从身后传来,玛格丽特透过镜子,看向他的表情,见他眉头微微舒展,随机有些嫌弃地瞥了一眼她脱下的珍珠耳钉。

玛格丽特看了看手心的珍珠耳钉,她觉得这珍珠挺好看的呀,可是珍贵的海水珠呢!

这珍珠与耳朵上的绿宝石相比,暗淡了许多,但玛格丽特却觉得珍珠的光如同月光,柔和而皎洁,别有韵味。

她手指微动,想要摘下这绿宝石,却听到雷诺兹太太说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达西先生。”

玛格丽特放下手,叹了口气,起身依依不舍道:“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乔治安娜的眼中一下子蓄上了泪水。

玛格丽特上前,与乔治安娜互相拥抱,看向庄园主,与他对视点头。

*

马车在广阔的平原上奔驰。

在德比郡时,阳光普照,草长莺飞。玛格丽特和玛丽安、贝蒂很快就从离别愁绪中脱离出来,想到马上就要和达什伍德太太以及埃莉诺重逢,都兴奋得不得了。

可过了午后,几人吃完了午餐昏昏欲睡时,忽然头顶一阵呼啸,瞬间将几人唤醒。

马车门的缝隙里传来了冰冷潮湿的风,玛格丽特倒吸一口凉气,裹紧了薄薄的外套,睁开了眼睛:“怎么回事?”

“起风了,看样子要下暴雨!”贝蒂惊慌道。

玛格丽特趴在窗口,朝外望去。只见远方,草屑被狂风卷起,在空中形成一道灰黑色的雾风,伴随着狂啸的声音席卷而来,眼见很快就要拍向马车。

玛丽安和贝蒂惊慌地尖叫了一声,牢牢地抓住了马车内墙壁上的把手,眼中流露出了惧怕和慌乱。

马车夫吃力地拉住马儿,而显然,马也受到了惊吓,又被强硬地拉住了缰绳,嘶鸣一声,到底停住了脚步,在原地焦躁地踩来踩去。

车夫跳下了马车,吃力地拍打着车门,吼道:“暴雨!小姐们,是暴雨!我们不能再前进了,必须原地停下等待!”

说着,他拉着缰绳,将马车朝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带。

玛格丽特瞪大眼睛,叫道:“停停停!我们不能停在树下!”

“玛格丽特小姐,马车顶棚没有来得及处理,会漏水的!”车夫又急又怒,“您绝不会想把头发衣服都淋湿,在这种天气淋湿事小,您绝对会感冒着凉的!”

玛丽安尖叫:“已经开始漏水了!我头顶滴了一滴水,我感觉到了!”

“轰隆隆”

头顶一阵惊雷炸起。

玛格丽特也尖叫道:“不!绝对不能去树下!”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闪电劈落在树下。树枝瞬间被点燃,冒起滚滚的黑烟,定睛望去,树干被批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这……”车夫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马儿瞬间失控,拉着马车漫无目的地朝远方跑去。车夫瞬间被带倒,摔在了泥土之中。他看向远去的马车,传来了女人们的尖叫。他张着嘴说不出话,又一道白光闪过,他手脚并做爬起身来,朝马儿跌跌撞撞地跑去。

玛格丽特被失控的马车带得猛然撞向前壁,吃痛地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陷入一阵恍惚。

玛丽安和贝蒂的尖叫声瞬间将她唤醒,玛格丽特紧紧抓着车门,吃力地爬起身来:“我们必须让马儿停下来!”她说。

可没有人能给她恰当的回答。

玛格丽特从车窗探头望去,马儿慌乱地左右摇摆,泥水从马蹄四散溅开,甩到了她的脸颊上。

她必须做点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整理了一整天,终于把我的出租屋整理好了,连忙码字,晚饭还没吃_(:з」∠)_

不安定的几天过去了,以后就稳定啦,继续日更!让大家久等啦!!!实在不好意思,鞠躬!这章发十个红包吧~

*玛格丽特离开彭伯里啦,马上进入新剧本,即将认识更多“顾客”,开启餐厅的原始积累!

*玛丽安彻底醒了,这姑娘也是不容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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