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的余光瞥向周围，只见舞池里几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里，他们似乎笃定玛格丽特一定会答应达西先生的邀请。眼前，达西先生也低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似乎在奇怪，她怎么还没有答应他的邀请。

钢琴的旋律忽然一变，整个乐队的旋律进入了正式的舞曲，欢快的节奏催促着宾客们组成一对一对地准备提阿偶。

玛格丽特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小声地说：“很抱歉，达西先生，我不会跳舞，请原谅我不能接受您的邀请。”

达西先生微微眯起了眼睛，显然不相信。

“我记得，宾利夫人和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的舞姿受到了无数人的赞叹。”

言下之意是，作为埃莉诺和玛丽安的妹妹，她怎么可能不会跳舞？

她没有答应达西先生的邀舞，一定是另有原因。

玛格丽特感觉自己有点骑虎难下，倘若她在舞池中间直接拒绝了达西先生的邀舞，那么，她百分百要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了——竟然会有一位淑女拒绝达西这样的绅士的邀舞？她究竟是多傲慢的一个人！？

玛格丽特抿了抿嘴，下定决心，一把抓住了达西先生的手，飞快着将他拉到舞池边缘去，达西被她的动作搞得有点懵，没反应过来，一时间竟然被拉得有些踉跄。

“我真的不会跳舞。”玛格丽特语速飞快地解释，“我没有骗你，达西先生。埃莉诺和玛丽安练习跳舞的时候，我的脚刚好受伤了，便没有练习。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不想让您误会，我是尊重您的，而不是不愿意与您跳舞。”

听了她的话，达西先生沉默半晌，冷静地下了结论：“所以，你在拒绝我。”

听他这语气，是在生气？

玛格丽特打量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低声道：“我很抱歉。”

说实话，拒绝一位绅士的邀约虽然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值得指责的地方，但这和社交活动的礼仪有关。即便淑女们有拒绝任何一位绅士的权利，但当这位绅士从外在和品质上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时，她的拒绝就显得不合时宜和不礼貌了。

即便是性别互换，也是这样。

而玛格丽特的拒绝，严重地来说，伤害了达西先生的尊严。

这也是玛格丽特又尴尬、又慌乱的原因。

乐队的演奏逐渐进入了主题，绅士和淑女们都面对面站成了两排，今天的新婚夫妇在万众瞩目下，牵着手缓缓走到了舞池中央。他们的脸上带着相同的温柔而喜悦的笑，随着音乐的卡点，埃莉诺转了一个漂亮的圈，和宾利先生互相行了礼。

舞蹈正式开始。

玛格丽特和达西已经离开了舞池，玛格丽特很明显能感觉到有许多人在关注着他们二人的动静，好奇他们为什么不去跳舞。

“我能否这样认为，你伤害了我的自尊？”

“啊这……”

“作为一个绅士，被一位淑女当众拒绝，无疑是很可怜的。”达西先生的声音听不出是在生气，但他的语气很冷淡，“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拒绝我的邀舞，许多人都会认为这是笑话。”

玛格丽特摸了摸耳朵，有些愧疚。

“……所以，你欠我一支舞。”

“诶？”玛格丽特抬起了低垂的头，睁大了眼睛。

“不，一支舞还不够足以弥补我受损的自尊。”达西先生的眼中隐隐有一丝光闪过，“我要支取一些利息。而您究竟欠我多少，就要看您打算将这支舞欠多久。”

达西先生说完，没等玛格丽特回答，径直走向餐桌去了。

玛格丽特目瞪口呆。

*

玛格丽特深感自己被套路了，但在接下来的舞会中，她看到达西先生确实没有再邀请任何一位淑女跳舞。他在独自喝完一杯酒后，被一群绅士围住。

这时，达西身边绅士们的话题似乎提到了玛格丽特，他远远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在与玛格丽特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他闭上了嘴，两旁的绅士也看了过来，声音也变大了些。

其中有一位绅士注意到了玛格丽特的目光，向她点了点头，在得到玛格丽特的点头回应后，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向这边走来。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就被达西呵止了。

达西转过身，背对着玛格丽特，和那绅士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变得有些讪讪，几人互相对视后，便不再往这边看了。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环视四周，没有找到乔治安娜的身影，便在一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欣赏起舞池中翩翩的舞姿。

在开场舞中，除了新婚夫妇这一对亮眼的明星，最受到瞩目的无非是奈特利先生和玛丽安这一对舞伴。他们的舞姿优美而富有韵律，在步法和技巧上都是最佳。开场舞终了，玛丽安周围就围上了好几位绅士，奈特利先生“知情识趣”地借口退场了。

而达西“受挫”后，没有再邀请任何一位淑女跳舞，这对于适龄淑女们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失。除开春夏的社交季，能有机会跳舞和认识新朋友的机会本来就少，因此，拒绝了达西的玛格丽特险些就变成了“公敌”一般的存在——多亏了玛格丽特那一出震撼全场的蛋糕，为她积攒了不少好感度。

舞曲中段休息时刻，一位大胆的淑女来到了绅士们聚集的地点。在众人的兴奋而好奇的目光中，向达西先生邀请了跳舞。

达西看着她那期待的目光，张嘴说了什么，那姑娘的脸和眼睛都瞬间红了，而达西面对她的反应，却是皱起了眉头，显得更冷漠更凶了。

那姑娘咬着嘴唇，挺直了脊背，向绅士们微微行了一个屈膝礼，转身离开了，而她挺直的背也慢慢垮了下来。

而玛格丽特正好在那位淑女行进的方向上，也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睛。

这下，太太们和淑女们对达西先生的怜爱变成了愤愤不平。

“凯瑟琳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我刚才还觉得玛格丽特小姐太无礼了呢，难道她也早知道达西先生是这样的冷漠，才拒绝了他？”

“诶，对了，宾利夫人说，那个蛋糕是玛格丽特小姐准备的？”

玛格丽特忽然变得受欢迎起来了。

无论是那无与伦比的松软口感、还是惊艳的外形，都是自诩见识广博的夫人和淑女们从来没有想象过的。但她们和玛格丽特并不认识，也不相信，这样的蛋糕竟然是由一位这么年轻娇小的淑女做的。在寒暄吹捧了一番后，开始试探性地询问玛格丽特，这蛋糕到底是在哪里订购到的。

宾利小姐拉住了玛格丽特，小声地说：“不瞒您说，玛格丽特小姐，我正在和赫斯特先生商议，我们可能会在明年的春天……您就好心地告诉我，这蛋糕到底是在哪里定到的吧！我可不想让这种惊喜由其他人抢先，我们可是一家人了。”她眨了眨眼睛，暗示道。

今天之后，这样的时尚风潮一定会在伦敦、乃至整个南方流行起来。

在场的绅士家庭非富即贵，他们早就不会为生计烦恼，唯一的爱好就是互相攀比谁家过得更精致和上档次。

“噢，恭喜您！”玛格丽特惊讶地送上了祝福，“但是，这蛋糕确实是我自己做的。”

“那就更好了！玛格丽特小姐，我——诶！别挤我！”

玛格丽特瞬间被淑女们拉到了她们的阵营，宾利小姐被无情地隔开，淑女们热切地将玛格丽特围在中心，叽叽喳喳地说着各种好话，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玛格丽特也被挤得趔趄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一个一个来！”

……

玛格丽特痛并快乐着。

她早就料到这蛋糕会很受欢迎，也料到在埃莉诺的婚礼后，她的名字将会被更多人知晓，而这无疑将会为她的梦想起一个很好的地基。但她没有料到，这步子跨得一下子太大了，淑女们太热情，恨不得立刻就能得到，而玛格丽特甚至起了开一个烘培坊的想法。

而这时，奈特利先生端着一杯葡萄汁从远处走来。

看到一位绅士的靠近，淑女们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捡起了矜持和克制。

“你们在说什么？”奈特利先生说着，来到了玛格丽特的面前，“淑女们，为什么不去跳舞呢？那边的绅士们可伤心极了，难道是他们的舞姿不够优美，让你们连跳舞的念头都没有了？”

“奈特利先生，您尝到那蛋糕了吗？玛格丽特小姐的手艺。”一位淑女问道。

“当然，那是我吃过最好美味的蛋糕，我想，没有人会对此产生异议。”

说着，奈特利将手中的葡萄汁递给了玛格丽特。

这时，舞池里的乐曲又换了一首。

玛格丽特说道：“好了，你们刚才说的事情，我还要考虑一下。快去跳舞吧，今天可是难得的好天气。”

淑女们这才念念不舍地走向舞池。

“我刚才看到你和凯瑟琳小姐跳舞？”玛格丽特看向身旁的绅士，他现在双手抱胸，好像没有再跳舞的打算。

“作为今天婚礼的伴郎，我想，我不该让这样一位勇敢而优雅的淑女流着泪离开，而且，她跳得很好。”

玛格丽特挑了挑眉，奈特利先生确实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他不擅长花言巧语地赢得女士们的欢心，而是以温和而委婉的姿态照顾到所有人的感受，完成自己的指责和使命。让一位受邀的淑女在婚礼舞会上委屈离开，作为伴郎的奈特利先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难怪宾利先生找您当伴郎了，没有比您更可靠的人了。”玛格丽特感叹道，但她随即又立马解释，“当然，我不是在指责达西先生。也许他的坏心情是因我而起，是我拒绝了他，才让他……”

“这谁也赖不上，你想得太多了。”奈特利先生换了一个话题，“怎么样，您有什么打算？今天你这一出，可是出了不少风头。如果您愿意开一家烘培坊，名声一定会很快就会超越贝克莱。”

“这个念头确实在我脑海里出现过。”

奈特利先生挑了挑眉：“但是？”

玛格丽特一字一顿地说道：“也许在通往开满雏菊的山谷的路上，有许多玫瑰盛开的小道，我会在那里流连忘返，也会获得快乐。可是，如果在那些岔路上越走越远，我会因为距离目标更远而感到失望？还是安然地享受快乐？奈特利先生，如果是你，你会怎样想？”

奈特利先生皱了皱眉：“我没有这样想过。”

“也许有很多人享受岔路里的玫瑰芬芳，我也会。”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可是，在看到你走来的那一刻，我想起了我的目标。

如果没能到达雏菊盛开的空谷，就算我摘得了这世间最馥郁的玫瑰花，我也不会真正快乐。”

她的自我剖析让奈特利先生一时间沉默了。

熟悉的钢琴声响起，是玛丽安在为埃莉诺送上祝福。她那优美而动情的曲子流淌在半空，浸润着所有人的心，将跳舞后的燥热一一抚静。

奈特利先生压低了声音：“我回答不上来您刚才的问题，是因为我心中从未有过那个‘雏菊盛开的山谷’。我一直漫无目的地徘徊、游荡，像这里的每个人那样，一路上所见即所得。

我一时间竟然想不到，到底哪里能成为我的梦想之地。玛格丽特小姐，我想向您借一个东西。”

“什么？”

“雏菊盛开之地，我也想借它作为我的目的地。”

啰嗦一下：

在岔路上欣赏馥郁玫瑰是好的，到达雏菊盛开之地也是好的，而选择哪一个，只要幸福、享受并且不后悔就好。

这是玛格丽特要表达的。

她有明确的目标，她会为走上了岔路而错过目的地而后悔；可也有人即便是走上了岔路，也能悠然自得，活在当下。这两种选择都没有对错，只是看个人的心态。

但更多人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嘿嘿，玛格丽特有没有听懂奈特利的“黑话”呢？玛格丽特雏菊什么的……

我真是太喜欢玩这种双关梗了_(:з」∠)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巴顿乡舍（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