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盛开之地，我也想借它作为我的目的地。”
玛格丽特瞬间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有规律的钟声。
她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安静地听了一会儿钟声，才想起来，婚礼已经结束了，她们回到了詹宁斯太太的房子住下。钟声报了凌晨四点的时间，玛格丽特骤然从梦中惊醒。
奈特利先生那低沉得如同大提琴一般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环绕，他的专注、澄澈而沉静的目光也一直徘徊不去，陌生而熟悉地凝视着她。
……
“雏菊盛开之地，我也想借它作为我的目的地。”
“……什么？”
“你听到了，玛格丽特小姐。”奈特利先生的眼神直直地看进了她的眼底，“在遇到您之前，我甚至连玫瑰的芳香都闻不到，更不必谈，我是否有一个想去的地方，路上的风景在我的眼中大打折扣，似乎没有什么能吸引到我的注意。这是可悲的，无论是玫瑰、雏菊、还是鸢尾，在我眼中别无二致。
然而现在，那一抹鲜亮的颜色点亮了这片荒地。我似乎掉进了伊甸园，却被无数的复杂而危险的味道引诱，似乎向哪儿走都是错的。
我没有方向，玛格丽特小姐，我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该去找什么人。”
这大段大段地剖析如同诗朗诵，他的语气分明十分平静，却好像大提琴，用最低沉的声音演奏出如同心脏震颤的节奏。
玛格丽特直觉到一阵危机感，如同被猛兽盯上了脆弱的脖子，而那猛兽却用最无辜而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如临大敌。
“玛格丽特！你在这儿！我找你好久啦。”乔治安娜的喊声如同天使降临，将她从这难以招架的氛围中拽了出来，“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一个朋友想认识你……”
玛格丽特抓住了她的手：“有！我们现在就去吧！”
说着，她匆匆向奈特利先生行了一个屈膝礼，和乔治安娜一起跑进人海。她刚一回头，手腕就被轻轻抓住了。玛格丽特一僵，手指一松，还剩一个底的葡萄汁杯子从手上滑落。
没有等到预想的碎裂声。
杯子落入了奈特利先生的手心。
“我帮你把它放在桌子上，去吧。”奈特利先生如往常一般温和一笑，眨了眨眼睛。
玛格丽特的嘴唇动了一动，转头，对乔治安娜说：“乔治安娜，走吧，你的朋友……”
……
婚礼结束，那一段对话还在玛格丽特的脑海里翻滚了无数次。
他的每句话些微的语气变化和眼神流转，如同电影的慢镜头，反反复复。玛格丽特第一直觉，认为他是在向自己……告白，可越是回想，她越是逃避般地认为，这只是她想多了。
西方人嘛，难免说话夸张肉麻了一些。而且奈特利先生是一个真正的绅士，把她那些浅薄的帮助和恩情看得很重，也是很正常的。而至于把雏菊盛开之地作为目标，也应该只是顺着她的话来说……
啊！
啊啊啊！
不行，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玛格丽特翻了个身，呻/吟着把头埋进了厚厚的被子里。
她的动静惹醒了同一个被窝的玛丽安，玛丽安迷迷糊糊地询问了时间，这时，钟声又打响了。
“五点了。”玛格丽特丧气地说道。
她又莫名其妙地独自一人纠结了一个小时。
玛丽安唔了一声，又睡过去了。玛丽安累坏了，白天婚礼上她出尽了风头，她和许多绅士跳了舞，又因为高超绝妙的钢琴技艺，受到了夫人和淑女们的高度赞扬。
玛格丽特直愣愣地床上躺了一会儿后，还是掀开被子爬了起来：“算了，我去弄点东西吃吧。”
她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垫着脚来到卫生间洗漱。而当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玛格丽特愣住了——镜子里的人满脸不自然地通红。眼睛里如同汪了一潭水，闪着格外明亮的光泽，眼角微微眯起，睫毛弯弯。
心中如同一道雷劈过，玛格丽特想到了天雷滚滚的四个字：少女怀春？！
救命啊！
*
早餐。
詹宁斯太太、米德尔敦夫妇和达什伍德太太商量着什么时候回去乡下，米德尔敦夫妇有心在伦敦再住几天，而詹宁斯太太一点儿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这座房子难得有这样的生气，每年我都只有春天才愿意回来，否则真是又冷清、又无趣！”
“最好把帕尔默一家也喊来。”
“她家孩子生了病，否则也要来参加婚礼的。”
帕尔默夫人是詹宁斯太太的另一个女儿，和米德尔敦夫人是姐妹。两姐妹嫁的人都住得不远，经常走动，玛格丽特早就知道这家人，但由于埃莉诺的婚事，还没来得及见到这家人，他们就到伦敦来了，没想到帕尔默家最近也脱不开身。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最终投票决定，再在这里住半个月回巴顿庄园。
“每年的圣诞都是那些活动，装饰也几年没有换新的了，倒不如刚好在伦敦买一些。另外，亲爱的，你们愿意来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吗？”约翰爵士问达什伍德一家。
达什伍德太太很感动：“可是……”从来没有说去别人家过圣诞的道理！
“达什伍德小姐，哦不，宾利夫人今年不能陪您一起过节日，巴顿乡舍也更加冷清了，为什么不来跟我们一起聚会呢！”约翰爵士越是盘算，越是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兴奋地一拍大腿，“我们就该像一家人一样亲密无间！你瞧，那圣诞烤鸡我也实在吃腻了，真相尝一尝玛格丽特小姐的厨艺呀！”
达什伍德太太还有些犹豫，他们的热情确实难以招架。
“让布兰登也来！瞧他这人，每年一个人过节，都不觉得寂寞吗？以前德拉福德庄园还是他兄弟的财产时，他便流落在海外，圣诞节也不回来。后来继承了庄园，倒是更没有人一起过圣诞了。”
“哎呦，你越说越起劲了，怎么会有让布兰登上校来巴顿庄园过圣诞节的道理！”米德尔敦夫人难得否定了丈夫的意见。
詹宁斯太太爱热闹，倒是说：“如果他愿意，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一个人过圣诞真是凄凉，圣诞烤鸡恐怕都要吃上一个礼拜才能吃完吧。我早说过，他应该娶一位妻子。不出几年，德拉福德庄园就热闹起来了，孩子们是最能闹腾的……那时，我们就不必为他担心了。”
约翰爵士看向玛丽安：“玛丽安小姐……啊，我们现在该叫你达什伍德小姐啦！怎么样，你愿意为我们在圣诞夜演奏圣歌吗？我可找不到第二个人比您的演奏水平还要高的！”
玛丽安自信地点了点头，昨天舞会上，来自见多识广的绅士和淑女们的称赞大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
而她的点头显然被当做“答应去巴顿庄园一起过圣诞”的信号。
玛格丽特在心中叹了口气，玛丽安果然还是太嫩了，这就被约翰爵士套进了话术的圈套——看，他的眼角闪过一道狡猾的光——詹宁斯太太比她的女婿还要高兴，立刻安排起接下来的行程，去各个地方采购东西。难得的一个热闹的圣诞节，她一定要办得既热闹又完美。
这时，客厅门被敲响了。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老仆走了进来，恭敬道：“玛格丽特小姐，有三位绅士想要见您。”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三位？”
“是。达西先生、奈特利先生，还有一位斯科特先生，您想先见哪一位？”
好家伙，这几人竟然撞到一起了？
“隔壁还有一个小客厅。”詹宁斯太太大方地安排，朝她眨了眨眼睛，“我竟然低估了您的魅力，连玛丽安小姐都还没有……”
玛格丽特哭笑不得：“詹宁斯太太！您误会了！只是一些……”
“斯科特先生？”达什伍德太太打断了她的话，“噢，詹宁斯太太，您确实误会了。斯科特先生是我丈夫的律师，现在也帮忙处理我们的财产。他是来见我的吗？他没有提前跟我约过。”
“很抱歉，达什伍德太太，他点名是来见玛格丽特小姐的。”
“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莫名有些心虚，点了点头，没有和达什伍德太太对视，跟仆人说：“请安排他们一起到那边坐下吧，我很快就来。”
*
小客厅里，三个男人之间隔了老远。
不大的小客厅被瓜分成了三个气场独立的空间。
斯科特先生最淡定，在单人沙发上坐着，身前桌子上放着他随身的邮差包，借着身后窗户里透进来的光，一页一页地看着手上的资料。
达西先生站在最靠近门的地方，抱着胸，眯眼打量着这屋内的陈设。他的眉间有些隐隐地不耐烦，这消极的情绪显然不是冲着他要见的人，而是这个环境——这座宅子落座在波特曼广场附近，而仅仅是这个不太体面的地名，稍微明白伦敦街区的人就知道，这座屋子的主人曾经是做生意的，并不是什么高雅的绅士。
而奈特利先生则倚靠着窗户站着，他打开了一扇窗，让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把这很少招待客人用的客厅里的潮湿味道驱散。
他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小客厅的门口，似乎有些出神，又似乎没有。
三人之间除了最初的点头示意，没有任何想要交流的意思。
空气都似乎凝结了起来。
如果有第四个人在场，一定也会站在角落瑟瑟发抖，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样的寂静和尴尬。
“咔哒”。
门被打开了。
玛格丽特推开小客厅门，一只脚刚踏进门框，看到里面三足鼎立的情景就愣了一下：“怎么了？你们也不是不认识，怎么都看着我？”
这章写了三遍啊啊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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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巴顿乡舍（二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