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在拆礼物时把所有的卡片都收了起来,在背面写上了对方送的对应的礼物,以作存档,方便将来礼尚往来。
而玛丽安早就将卡片扔到了九霄云外,照她所说,给她送圣诞礼物的都是最亲密的朋友,而对于这些朋友,根本不需要考虑回赠什么礼物才能让对方高兴,正如无论她们送给她什么,她都会高兴一样。
玛格丽特对她的理论感到很新奇,但转念一想,这也正是玛丽安对待感情的纯粹之处。她真正放在心上、保持联络的朋友不多,但她与他们的交往从来不弄虚作假、或者如玛格丽特一样与人交际夹杂着利益。她对朋友的衷心,让她不回遗漏任何一个人,而她送出去的礼物也绝对是她能拿出最珍贵的。
玛格丽特其实很羡慕她这样的纯粹,然而这份纯粹若没有保护,也很容易打碎。
如果不是布兰登上校,玛格丽特也希望玛丽安能遇上一个成熟可靠的绅士,替她守住这份纯粹和单纯。
玛格丽特轻手轻脚地将那斜靠在墙上的包装好的画放倒,拿下了上面附着的卡片,压在了那沓卡片的最上面。卡片上写着漂亮的花体字,从首行的称呼到末尾的落款,都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这本没什么格外需要留意的,只是这称呼……
玛丽安好奇地看了一眼,挑眉:“Marguerite?他竟然是这样称呼你的?”
玛格丽特的名字是Margaret,重音在前,所有人都是这么叫她的。偶尔乔治安娜在向她撒娇时,会亲密地称呼她为丽塔、玛吉。
而Marguerite的变形则把重音放在了后面,当舌尖从牙齿上触碰,发出了轻微的“t”声时,显得尤其悱恻,就好像一声叹息。
“Marguerite尤指的是雏菊。”玛丽安对咬文嚼字的东西一直很在意,“这是法语,源自希腊的玛拉贡,也就是一种珍珠。奈特利先生知道你喜欢珍珠?我也觉得,你戴珍珠比戴其他宝石更好看。”
“噢,也许不是珍珠的意思。”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只是雏菊而已,我跟他说过,我喜欢雏菊。但是没想到,他会把我的名字写成Marguerite。”
“唔,好吧。奈特利先生多大年纪了,还有喜欢给人取昵称的习惯?还记得吗,小时候我送过你一个娃娃叫丹妮丝,你非要叫她丹妮儿,又不许我们也用丹妮儿这个称呼。那时候你多大?”
“……我不记得了。”玛格丽特摇了摇头。
“唔,大概五六岁吧?瞧,奈特利先生竟然和五六岁的小孩儿一样,非要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称呼才高兴。”
奇怪?
不,昵称总是独一无二,就像盖了章、印了手印一样。
它暗含独特的占有欲,希望与它的联系与别人不同。
玛格丽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奈特利从未在她面前这样叫过她。也许只是一时兴起,也许只是笔误。
“快拆礼物,你太磨蹭了,简直让我受不了!”玛丽安催促道,“要不然我帮你拆!”说着,她手指翻飞,很快就解开了包扎的墨绿色天鹅绒蝴蝶结。
玛格丽特揭下了黑色绒布的罩子,一副色彩斑斓的图画露出了真面目。
这是一副风景油画。
玛格丽特松了口气,幸好不是她之前担心的肖像画——那她实在不知道该挂在哪儿了。
画中是一片山谷,开满了漫山遍野、五颜六色的花,红的、黄的、白的、蓝的……这油画笔触十分轻柔、用色大胆和谐,在一大片绿色的旷野上,各色的花相互交错,一点也不显得乱。画面的中间是一条湍急的河流,雪白的浪花中,翩翩花瓣随流而下。向河流的源头找去,原来那是一座苍郁的山。
“好看极了!我要把它挂到壁炉上面,好吗?玛格丽特,这可真是最珍贵的礼物之一。”玛丽安细细地欣赏着,“如果埃莉诺在这儿,一定也会称赞这个画师的高超技艺,你瞧这或揉或搓的笔法,那么多颜色竟然一点也不显得杂乱,反而是很温柔。哎,如果画中有人就更好了,我真想看一看他画人像的功底。”
玛格丽特也弯腰仔细看着这画,听到她的感叹后,疑惑地问道:“真有这么好?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什么?!”玛丽安如同炸了毛的猫,抓住玛格丽特的手,一点一点地在画布上划过,仔细地讲解着画中藏着的高深画技和精妙的光影结构。
玛格丽特被迫一点点看过去,连连点头。
在现代,在课本上看过太多名家画作,增长了见识,倒让她眼光变得极高。就像是美食,吃惯了山珍海味,再去尝一尝清炒小菜就察觉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当然,以英国人糟糕的厨艺来看,连清炒小菜都难吃到。
玛丽安讲解得口干舌燥,一边喝了一大口茶,一边说道:“不知道这是奈特利先生是从哪里买来的画,在画廊里这一定……”
“是他画的。”玛格丽特的手指在油画的左下角抚过,“奈特利先生,是他画的,这里有他的落款。”
字迹和卡片上的一模一样。
玛丽安惊讶地控诉道:“他竟然这么精通绘画?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也是刚知道……他又不是我的谁,为什么要告诉我?”玛格丽特吃力地把巨大的画作抱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放置在了壁炉上的架子上,“放在这里吗?我担心这颜料和颜色会受到影响。”
“不不不,既然是奈特利先生画的……放到你的房间吧,你的卧室床头很空。埃莉诺之前说要给你画一幅诺兰庄园的远景放在那儿,但现在有了一个更好的风景画。”
说着,玛丽安就从玛格丽特的手上接过了画框,朝楼梯那边走去。
玛格丽特拉住了她:“不,别放在那儿。”
玛丽安回头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情。
玛格丽特欲言又止,天天睁眼就看到这画和这签名,这让她怎么好受。她已经决意将那种心情压在深处,慢慢消化。既然奈特利先生也只把她当朋友,又何必要……
“快,来帮我一把。”玛丽安吃力地抬起腿,托住了画框底部,“他既然送画给你,就是希望你能天天看到嘛,别辜负他的好意。”
玛格丽特连忙上去和她一起扛住画框。
“好吧,但是埃莉诺的画我也要。”玛格丽特挤了挤眼睛,“她这可不能赖掉,你也不能和我抢。”
*
春天的脚步逐渐近了。
圣诞前,贝蒂和安东尼收货了一批院子里种着的辣椒,堆得满满一仓库,大多被制成了各种口味的辣椒酱。开春了,玛格丽特又筛选了好些种子出来,又买了些其他本土蔬菜的种子,连带着之前奈特利先生送她的来自东方的种子全都种在了小菜园。那些种子玛格丽特只能认出几种,其他的也只能种出来之后再看了——如果幸运地能种出来的话。
她已经俨然完全抛弃了淑女的矜持和端庄,穿着厚厚的冬衣、围着玛丽安打得围巾下地帮忙干活。虽然已经尽力保持“体面”,但怎么也不可能像端坐在花园里喝茶的淑女一样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幸好,从前的玛格丽特就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皮猴!
达什伍德太太还以为,这一年里玛格丽特突然变得懂事和安静,简直是老亨利在天堂里守护着这个家!却没想到,玛格丽特是安静了许多,但是她的皮是换了个角度和方向,变得更难掌控了。
以前的玛格丽特皮虽皮,但也只是调皮,和男孩儿们打打闹闹的,天天想着四处出海游历,但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没有能力去做,也没有定力坚持,被母亲和姐姐们哄一哄也就乖乖顺从了。
但在溺水后醒来的玛格丽特简直变了一个人,无法掌控,满脑子的稀奇想法还都一一实现了。她的古怪做法还总是能带来好的效果,这让达什伍德太太不由地反而自我怀疑,难道是我想错了?
总之,达什伍德太太起初还会因为玛格丽特的裙角沾满泥土而尖叫,现在已经觉得,只要不是整个人在泥土里打滚就行了。
更何况,吃人嘴软,达什伍德太太现在确实觉得自己没什么底气去管束她。
整天沉浸在厨房里,身上怎么也不可能又干净又香喷喷的——此香非菜香!
现在只不过又换了一个战场,变成了在菜园里折腾。
玛格丽特实际上也在试探,母亲和姐姐们对她管束的底线越来越后退,将来也越容易慢慢接受她开私厨餐厅的想法。当她们已经构建起“玛格丽特的所作所为都是有益的”的想法,就不会像制止一个疯狂玩闹的小孩儿一样,强硬地制止她的行为。
和陌生人的言语针对相比,玛格丽特更不希望受到亲人和朋友的强烈反对。
她知道,以自己的脾气,虽然在小事上很少介意,但既定要做的事情如果遭到严厉制止,她会不惜切断与她们的联系,非要把自己的路走出来。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她会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在硬币的正反面之间,玛格丽特试图走出第三条道路。
当初,在埃莉诺的婚礼上,她萌生了开一个烘培坊的想法,虽然很快就被掐灭了,但玛格丽特却觉得,这或许可以作为一个试探的机会。
玛格丽特坐在窗台边,摊开了纸笔。
“亲爱的乔治安娜……”
*迫不及待走剧情了!!!
*啊啊啊啊啊我前几天把本文最后一个大副本的内容想好了,在脑子里过电影一般,简直被感动和兴奋地嗷嗷叫(浅浅剧透一下,是大感情线收束),但是我还要多久才能写到那里啊呜呜呜简直想立刻跳到结尾。
*最近爱上了健身,几乎每天都会在wb记录打卡~没想到啊,曾经能躺着就绝不站着的我,也爱上了健身,太享受那种暴汗的感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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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巴顿乡舍(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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