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报仇是不可能报仇的。

和玛格丽特一起跳舞，倒霉的只能是她的舞伴。

纵然玛格丽特一再强调自己是真的不擅长跳舞，但达西先生压根不觉得她是认真的。达西虽然对跳舞并不热衷，但他也许骨子里就继承了母亲的舞蹈细胞，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而到位。

而在他的身边，无论是同父同母的乔治安娜，还是曾经的花孔雀一般的维克汉姆，又或者是那些能站到他面前和他一起跳舞的淑女，每一个都不会觉得跳舞是多难的事情。

以至于，当玛格丽特第十次肘击到达西的胸口时，达西险些觉得自己要一口血吐出来了。

玛格丽特当然不好意思地连连道歉，小心地后撤一步，瞅着他道：“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我真的不会跳舞……而且动作我也还没有练熟，根本跟不上这节奏。”

自告奋勇弹钢琴伴奏的乔治安娜也有些想放弃了。

达西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道：“再来。”

“还来？”玛格丽特“哀嚎”一声，跺了跺脚，无力地将手放在了他伸出的手掌上。

乔治安娜认命地翻回乐谱，第十一遍继续演奏。

达西一把抓住了玛格丽特的手，这双手很小巧，纤细修长，白白净净，但却有着独特的力量感，这是由于玛格丽特常年在料理台前徘徊。

感受到那手掌的微微汗湿，达西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知道你的打算，玛格丽特，你想让我知难而退。”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呼她为玛格丽特，而不是玛格丽特小姐。

玛格丽特划开舞步的动作微微一顿：“难道不是这舞蹈让我知难而退吗？”

“你明明掌握了这舞步和节奏，我能看的出来。”达西说着，跳了一个高难度的旋转后，将手掌握住了她被束起的腰上，稳稳地托举了起来，“你怎么会是一个连这样简单的舞蹈都学不会的人呢？你的两位姐姐都擅长跳舞，没道理你不会。看来也只有乔治安娜会被你拙劣的演技所欺骗。”

一个半滞空的动作，玛格丽特没有说话，当她被放下来时，她接上了一个转身的动作，背对着达西。

“你想多了，达西先生。”

“哼。”他轻哼一声，却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肘，将她一个用力，拉向自己的怀中。

玛格丽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按照舞蹈的动作，他本应当一个大跨步来到她的面前继续揽住她旋转，可——

玛格丽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一个错步，借着他的力道原地旋转了几圈，宽大而蓬松的裙摆四散开来，到底没有整个人撞倒他的胸口，也没有踩到他那干净地发亮的皮鞋。

“瞧，你的下意识反应告诉我，你会跳舞。”

玛格丽特被看穿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气鼓鼓道：“不是的，只是您引导地好！”

对于双人舞来说，绅士们是有负责引导的指责，否则在混乱而热闹的舞池中，分分钟就容易让两对甚至三对舞伴相撞。

达西轻笑：“我当然引导得好，但也要你配合得好。玛格丽特，你自己或许没有发现，你的第一遍和最后一遍出错的点几乎一样，可正常来说，十几遍跳下来，绝不会一点儿改善都没有，除非这是你精心安排好的。”

玛格丽特一愣，只听他继续道：“不管你究竟是不是在隐藏自己，也不管你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我知道……总之，今天不练好，我就绝不让车夫送你回去，住在这里，直到学会为止。”

“什么？你——”

怎么这么霸道！

“我不想在开场舞上丢脸。”

玛格丽特瞪大了眼睛：“你可以换一个舞伴！我瞧见宾利小姐寄来了应答信，她绝对能完成这个使命。”

“哈，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达西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语气温和了下来，全然没有了刚才霸道的压迫感，却让玛格丽特心中更是沉了下来。

刚才的试探和拉扯中，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玛格丽特咬了咬嘴唇，收敛了目光，对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演奏的乔治安娜朗声说道：“麻烦你再弹一遍吧，我练得差不多了。”

*

玛格丽特虽然上辈子没有学过舞蹈，也确实不太懂得跳舞的韵律，但那动作到底也不难，练了那么久，虽然动作不如她们优美，但到底是记下来了。

可在厨房时，达西的突然靠近，让玛格丽特下意识想要推掉这跳舞的邀请。

她没有猜错，达西先生确实对她有好感，甚至已经以一种强硬和霸道的姿态靠近她。

之前她还只是隐隐地有些感觉到，可这一次次的试探下，玛格丽特肯定了这个想法。被一位优秀的绅士欣赏，固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玛格丽特下意识又恢复了鸵鸟的性格，她有太多没有完成的事情、也有难以诉诸于口的秘密，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她没法直接告诉达西，她的种种顾虑。

而更让她难以开口的是，她对达西这样一位高贵、英俊而富有的绅士并没有那样的好感……她当然是欣赏他的，可只是把他当做商业伙伴和朋友来欣赏。

于是，她想要让自己显得蠢笨一些，好让他“知难而退”，重新审视自己的感情，难道他这样的传统而备受淑女追捧的绅士，真的会喜欢她的笨拙吗？

玛格丽特知道自己和其他的女孩子不太一样，这一点或许在现代并不明显，可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和她们接受着不同的思想和教育，无论是谈吐和想法肯定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

她只是和别人不同而已。

玛格丽特觉得，达西对自己的关注其实更多是一种兴趣和好奇。而由于自己之前和达西的来往更多是关于生意和交易的合作，她一直要表现得自己成熟、理智又可靠，这样戴着面具的她在达西的面前当然几乎是没有缺点的。

可那样妥帖又完美的面具不是她。

她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容易出糗的事情，她也有许多负面情绪，她也不是时时都能面带微笑。

可那样真实的而又浑身充满缺点的自己，又怎么能在合作伙伴前显露真身？

于是玛格丽特只好用拙劣的舞技吓退达西，这个缺点无伤大雅，绝不会影响他们将来的合作——

玛格丽特敢肯定，他的脚背上已经印上了自己重重的脚印，甚至胸口和侧腰也被她生硬地撞了许多次，兴许已经有些青紫了呢！原以为他顶多能忍受两三遍。

可她没想到，达西真的能拉着她连跳十几遍舞，直到戳破她的伪装。

十几遍舞！他哪儿来的这么好的耐心。

……不过，玛格丽特也没指望他真的能以她这笨拙的舞姿就彻底对她改观、失去兴趣。他不是一个轻易能被改变想法的人，玛格丽特也不是真的毫无魅力的人。

而让玛格丽特有些懊恼的是，她没有早一点发觉他的心意，没有在答应他的舞蹈前就发觉。

现在把自己架在了火上烤，玛格丽特既要和乔治安娜已经主办负责舞会上的饮食，又要和达西跳开场舞，这在人们的眼中到底是怎样的暗示啊！

如果他们完全没有那样的关联也就罢了，当玛格丽特得知了他的想法，而他也知道了她的明了，这件事就变得尤其尴尬。

可达西也是早有准备。他连着堵住了玛格丽特关于脚踝的轻伤和手上的擦伤两处借口，又拿捏准了，玛格丽特曾经拒绝过他、让他在宾客面前失了面子，以她的体贴入微，这一次绝不会再次生硬地拒绝。

他知道玛格丽特没有理由拒绝他，因为他知道，她顾忌着两人的合作关系，绝不会把那样暗涌的情愫摆到明面上来。

对于玛格丽特，达西虽也不能百分百笃定“势在必得”，可他也拿捏住了她的想法和社交人脉。

她的大姐嫁给了他的朋友，而宾利对于自己的信任绝不比多说，这一点自然而然也会影响到她。而玛格丽特的母亲，如同他见过的每一位着急把女儿嫁出去的夫人一样，绝不可能对他有任何差的印象。她的另一位姐姐，达西对她过去的“黑历史”了如指掌，就算她对自己有诸多不满，也会顾忌着她自己的事情，不会在明面上给他使绊子。而玛格丽特本人的经营与他又有千丝万缕难以切断的联系，他早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小财迷，但和那些拜金又贪婪的人不一样，她却是一个可爱的财迷。

唯一的变数……

达西想起，在宾利的婚礼上，教堂里，暗处和他暗暗较劲的另一位绅士。

也许奈特利先生本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可达西却已经先一步察觉到了他目光中和自己如出一辙的……对这位淑女的过度的关注和想要带回自己老巢的渴望。

只是那人更会伪装而已。

达西这样评判。

而且他的顾虑显然比自己要多多了。

奈特利年龄是玛格丽特的两倍多，虽然随着玛格丽特年龄的增长，这倍数不会再那么夸张。可相比自己，他显然缺乏容貌和年龄的优势。就算他们二人财力相当，可达西已经早一步将他的资产和玛格丽特做了链接，要论财富，他也更有优势。

达西不觉得玛格丽特将来会有其他的选择，无论是他还是奈特利，都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所以，他们的对手也只有彼此而已。

可奈特利显然还在犹豫不决，他的年龄和身份都让他踟蹰、走不出这一步，但达西没有任何顾虑。

他的妹妹和玛格丽特是好朋友，他也已经察觉到玛格丽特和乔治安娜私交甚深，肯定还有些他不知道的小打算。达西暂时不想去干涉和制止，乔治安娜自然而然会是他的帮手。

年轻的达西先生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狮子，天罗地网已经逐渐布下，他那眼睛死死地盯着猎物脆弱的脖子。

只待一口咬下。

*

到了舞会那天，玛格丽特到底坚持没有留在艾伦汉姆庄园住下和达西兄妹一起以主办人的姿态出现。她有些别扭，但到底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躲避的借口了。

在巴顿乡舍换好衣服、戴上首饰后，马车也已经在门口坡下等好了。

可当玛格丽特和母亲在贝蒂的帮助下，抱着裙子来到马车前，才发现，那马车不是安东尼从驿站上借来的车，上面却挂着达西家族的家徽。

安东尼坐在了车夫的位置，有些忐忑道：“驿站的马车都被借完了。我朋友告诉我，达西先生提早了一周就把所有的马车都租走了，说是要用来接送参加舞会的人们，有些住得偏远的地方，也不必担心路上艰难。”

“所以你去艾伦汉姆庄园借车了？”

“是，达西先生听了我的来意，就要我把这辆马车赶来了。”

玛格丽特沉默了一瞬，这马车显然不是达西从镇上租的车，而是从彭伯里驱使而来的。她对上面的家徽很熟悉，也对马车里的布置很熟悉，她曾经坐过这辆车，在去镇上把玛丽安带回的那个晚上。

“那我们上车吧，要去接玛丽安一起吗？”达什伍德太太倒是很高兴达西先生对她们的看重，率先上了车。

玛格丽特跟在她身后也上了马车。

“不用，她会和伊莉莎、布兰登上校一起来，德拉福德庄园也有马车。”

马车驶动了起来。

“嘶，你说……”达什伍德太太有些欲言又止，“玛丽安是不是……不对，她会不会……哎，该怎么说呢？”

玛格丽特睁了睁眼：“她和布兰登上校？”

达什伍德太太一拍她的手：“你也看出来了，是吗？我原以为她只是和伊莉莎小姐关系好，所以和的拉福德庄园走得近。可上次你不在，我们在巴顿庄园聚会时，她弹琴的时候，布兰登上校就在一旁给他翻琴谱，就被詹宁斯太太调侃了好一番，可她竟然没有反驳！甚至没有生气！”

玛丽安是个暴脾气，但她在人前还是有分寸的，有时即便生气，也会因为不想惹得母亲难堪尴尬，只是自己默默生气，脸涨得通红。

可连生气都没有？

玛格丽特不惊讶，但有些没想到，真的如同原著一样，他们到底互相吸引了。

“……而且，布兰登上校还跟她合唱了。”达什伍德太太继续说道，“他们唱得很好听，我从来没有想过，布兰登上校竟然会有那么一把好嗓子，他平日里说话都很少，我还以为他并不想这样表现自己。”

这倒让玛格丽特感到吃惊了。

这一点在原著里从未提及，布兰登上校在原著里似乎很少展现自己的魅力，除了稳重和可靠之外，他显然有些缺乏浪漫主义的细胞，这也是原著玛丽安早期对他很无感的原因之一。

“您对布兰登上校不满意吗？妈妈。”玛格丽特坐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问道。她听出来了，达什伍德太太并没有为玛丽安马上就有恋人而欣喜若狂，那么她一定是有所顾虑。

“布兰登上校年纪有些大了，玛丽安曾经因为他秋天就穿着法兰绒背心而嫌弃过。而且，德拉福德庄园的产业也并不算大。”说到这里，达什伍德太太的声音压低了。

玛格丽特歪了歪头，哭笑不得。

原著中，她可从来没有这样评价过布兰登上校，和那帅气却初期软弱的爱德华相比，稳重可靠的布兰登上校还拥有一座庄园，又给了爱德华一份工作，玛丽安嫁给他都算“高攀”。可正因为埃莉诺现在的的丈夫宾利家底优渥，人也英俊年轻又温柔，达什伍德太太对二女婿的要求就蹭蹭蹭地上去了。

“其实，这些也只是一些浅浅的看法。更让我在意的是，那位伊莉莎小姐。”

“伊莉莎？她怎么了？”

“你不觉得，玛丽安和她长得有点像吗？”达什伍德太太敏感地察觉到了其中的秘辛，“我当然不会肮脏地去想，伊莉莎小姐和布兰登上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但，考虑到他的年纪和他作为伊莉莎小姐监护人的身份，恐怕伊莉莎小姐的母亲和他……她一定和玛丽安长得很像。”

玛格丽特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这些事情已经让达什伍德太太隐隐猜到了。

也是，詹宁斯太太和两边都走得近，又是这里几十年的老居民了，在察觉到玛丽安和布兰登上校的独特气氛后，肯定也会提醒一些。

达什伍德太太只当玛格丽特的凉气是因为她说的话，继续担忧道：“还有一点，玛丽安和伊莉莎小姐的关系这样密切，就像姐妹一样，如果，我是说如果，玛丽安和布兰登上校在一起了，那么她和伊莉莎小姐的关系又会变成什么？母女？怎么会有这样年龄相近、又容貌相似的继母女呢？她们假如互相不认识也就罢了，可偏偏却好得跟什么似的。”

“最要紧的是他们是否互相喜欢。”玛格丽特宽慰她，“我们和邻居们都只希望共同的朋友们能过得幸福，说到底，那些顾虑或许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

达什伍德太太还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安东尼在马车外喊道：“宾利先生，宾利夫人！”

又一章肥肥的更新~算是开启暴走模式，一滴都没有了Orz

感觉日更我有点吃力，那就暂定隔日更五千字肥章吧~感谢陪伴到现在的大家！竟然能容忍我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呜呜呜，为了赔罪，这章发十个红包吧！先到先得，本周内有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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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巴顿乡舍（三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