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安东尼的呼唤，达什伍德夫人太太和玛格丽特都面露惊喜。玛格丽特掀开了车门上的窗帘，正好与旁边马车里一温柔的眼睛相对。

“埃莉诺，我以为你们不会来的！”玛格丽特惊讶极了，先前达西寄给宾利家的回复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应，他们只说最近有些事在忙。

由于回复中的含糊其辞，达什伍德太太还担心了好一阵子，不知道埃莉诺夫妇究竟遇到了什么困难，现在看到安安稳稳、面带微笑的两人，终于放下心来。

两辆马车里的人简单寒暄了两句后，马车统一加快了速度，想尽快到达目的地后再好好聊聊。

艾伦汉姆庄园门口已经停满了马车，热闹非凡，让玛格丽特想起了第一次参加舞会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和母亲姐姐们一起去宾利家。当时，半路上彭伯里的马车“抛锚”了，乔治安娜上了诺兰庄园的马车。而她们也借了彭伯里的光，优先在拥挤的人潮中被安排先进了屋子，避免了被晚风吹许久的苦。

这次，玛格丽特以为要好一阵儿排队了，却没想到，安东尼压根就没有驱车跟随那一列长长的马车。

马车上的家徽是最好的通行证，杂乱交叉排队的马车纷纷朝侧边让去，原本并行交错的马车里，熟人们互相打着招呼聊天，拥堵在道路上。这下让开了一条道，马车一辆接一辆地排列，整条道路反而变得整齐了起来。

玛格丽特的马车很快就来到了最前面，在庄园的门口停了下来。

庄园门口的台阶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是熟悉的面孔，互相热切地打着招呼。

台阶上，达西先生和乔治安娜站在一起，如同众星捧月。他们都穿上了方便跳舞的服装，和平日里的穿着不太一样，玛格丽特在车窗内远远看到都觉得眼前一亮。

达西身上的衣服款式与平时类似，但衬衫的胸口处和黑色外套的袖口处绣的花纹格外的繁复精致，金色的丝线衬得他的面容更加矜贵，今晚，他的面容相较从前也更温和一些，颇有些玉面公子的气质。

乔治安娜穿着靓丽而蓬松的粉色长裙，和玛格丽特身上的裙子款式一样，只是玛格丽特的是柔和的青色，这个颜色和她的瞳色很相配。

和玛格丽特一贯的简朴不同，乔治安娜佩戴的珠宝奢华而贵气，即便相隔很远，又在并不算格外明亮的门廊烛光下，那珠宝的光芒也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的眼中。她的耳饰、项链和手镯都是一整套的红宝石，鸽子蛋大的宝石坠在胸口以上的部位，在雪白肌肤的衬托下，更显得人高不可攀，搭配上她眼眸中的礼貌疏离，这是与她年纪不符的贵气，但却很融洽。

今晚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活泼的乔治安娜，而是彭伯里庄园的达西小姐。

然而这样陌生的端庄气质在看到玛格丽特的一瞬间就被打破了。

玛格丽特刚一推开门，就听到乔治安娜毫不克制地呼唤：“玛格丽特，你终于到了。快来我身边，我有好多朋友想要介绍给你认识！”

一瞬间，玛格丽特感到，台阶上的人都将视线投到了自己的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玛格丽特也弯了弯嘴角：“好。”

这时，安东尼拉好了马，也将移动台阶搬到了马车下。达什伍德太太率先扶着车门，提着裙摆优雅地下了马车，踩在了一片软软的长地毯上。

玛格丽特跟在她身后要下车，却见达西从台阶上大步走下，来到她的面前，伸出了手作势扶她。

玛格丽特的手一僵，但下意识地已经伸手出去，搭在了他的掌心——这动作太像是之前排练的跳舞的邀请动作，无数次的排练下来，几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但当玛格丽特将手搭在达西掌心的一瞬间，沸腾的人群瞬间凝滞。

众人互相交换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但这凝滞很快就消散。

玛格丽特轻声道了声谢谢后，就收回了手，双手提着裙摆走上台阶和乔治安娜汇合，整个人清晰地出现在了灯光下。

众人这才发现，玛格丽特小姐竟然和达西小姐关系这样亲近，连舞裙一眼看上去就是出自同一位裁缝的手。

而玛格丽特显露出了他们从来没有发现的美丽和矜贵。

她平日里穿着朴素，都是最简单的米白色长裙，也很少戴华贵的首饰，只是气质大方，而与一般的小乡绅女不太一样。虽然听说达什伍德这家女人们来自诺兰庄园，但到底她们是搬离了诺兰庄园，也没见与诺兰庄园的现任主人有多少来往，说实话，邻居们多多少少也没有多看重她们的身份，曾经出身高贵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只寄居在约翰爵士的乡舍里？

就算玛格丽特的手艺深受约翰爵士一家的追捧，这也最多维持和气的来往，要她们格外高看一眼、格外尊重以待，是不太现实的。

可现在的玛格丽特如同一颗擦去蒙尘的绿宝石，羊脂般洁白而柔和的肌肤在烛光下散发着一层光晕。

去年冬天来到这片土地时，玛格丽特还是个青涩的少女，又因为她身体较弱，冬天衣服穿得格外多而厚，整一个年幼娇憨的小女孩儿。

而现在，她的身材在舞裙的包裹下展现了完美的曲线。她又长高了些，身形颀长，就像她已出嫁的长姐埃莉诺一样；但该有肉的地方又很丰满，胸脯饱满、肌肤富有弹性，这点和玛丽安也很像。

玛格丽特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眼神的变化，她轻声和乔治安娜说了两句话后，回身看向台阶下。达西先生还站在原地，玛格丽特疑惑地歪了歪头，似乎在问他怎么不动。

落在达西的眼中，她微微转身，宽大的裙摆折出了自然优美的弧度。在人群中回头看他，简直如同油画中的人。

达西一瞬间有些发怔，但他轻咳一声，很快回过神来，又伸手挽着达什伍德太太一起上了台阶。

乔治安娜已经将围在她身边的淑女们介绍给了玛格丽特，当介绍玛格丽特的身份时，她说：“你们互相比我要更熟悉，她是来自诺兰庄园的玛格丽特·达什伍德小姐，我最信赖的朋友。请不要把这句话当做简单的客套，我是认真的。”

淑女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和玛格丽特行了个礼，玛格丽特立刻也回了个浅浅的屈膝礼。

“玛格丽特，终于等到你来了，我早就不想在门口吹风了。”乔治安娜挽住她的手臂，“我们进去吧，让哥哥一个人在这儿迎接客人，这是他该做的。”

玛格丽特环顾四周：“确实，瞧我们都站在这儿，后面的客人们都没法过来了，都在这里吹风。怎么没有安排夫人和小姐们先进去呢？”

说着，她们并行朝屋内走去，淑女和太太们迟疑了一瞬间后，也簇拥着跟上。

乔治安娜朝她挤了挤眼睛，示意着身后的兄长，小声说：“当然是为了他啦！谁都想跟他多说几句话，我可看清了，他都只跟那些绅士说话，你放心……”

玛格丽特眉心一跳，恍若未闻道：“那些甜点和美食都准备好了吧？我昨天检查过一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奶油泡芙还是得今天做新鲜的才好吃。”

“我都检查过，没问题。”

乔治安娜察觉到她的有意岔开话题，在心中为兄长默哀了一秒钟。但这场舞会确实是她们二人准备了许久的，她摸了摸耳垂的坠子，抬头挺胸，和玛格丽特一起引领着夫人和淑女们进入了今天的主战场。

厚厚的绣着金色粗线的红丝绒帷幕被拉开，精心布置的舞厅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下。

人群中默契地发出了阵阵震惊的抽泣声。

“我以前来过艾伦汉姆庄园，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美妙的舞厅！”

“我也是！”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向众人伸手，缓缓踏进了舞厅。这时，角落的管弦乐团在指挥下，开始演奏一曲欢快而轻盈的乐曲。

高高低低的圆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甜点，簇拥在各色的层层叠叠的鲜花和花瓶之中。那些精致而陌生的甜点都被做成了鲜花的形状，粉的、紫的、黄的……和花瓶里的鲜花相得益彰。甜品和鲜花的味道交融，甜蜜而诱人。

不仅有这些陌生的甜点，另外有一张长桌上，高高的六层大蛋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正是玛格丽特按照当时埃莉诺婚礼上的配置所做的，与上次的圣洁风格不同，因为这次舞会的主题是鲜花，这蛋糕上也层层叠叠地做出了各种颜色的奶油鲜花造型。多亏了乔治安娜绝佳的艺术审美，虽然颜色繁多、或深或浅，但一点儿也不显得杂乱，反而有一种花团锦簇的古典的西式美。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这蛋糕的高度。

“天呐，简直像圣诞树一样，每一层的装饰都是惊喜。”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蛋糕！太大了！”

“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啊！玛格丽特，这就是宾利夫人婚礼上的那种蛋糕！”姗姗来迟的米德尔敦夫人高声说道，“瞧，宾利夫人，您看到这个蛋糕，一定也想起了那场幸福而豪华的婚礼了吧！”

米德尔敦夫人的身旁是宾利夫妇。

“埃莉诺！”

玛格丽特眼睛一亮，迎了上去，和她拥抱：“你们终于到了，我刚才还在想，我们明明在路上遇到，怎么回头也没有看到你们的身影呢？”

“路太堵了。”埃莉诺微微一笑，“卡洛琳倒是让车夫催了好几次，让车夫跟着你们的马车一起上来，但是我们到底也是客人，如果都这样做，那岂不是要乱套了。”

“卡洛琳小姐也来了？怎么没有看到她？”玛格丽特看了看她的身后。

“咳咳。”埃莉诺看了一眼来路的方向，“她目标明确，已经有了想要邀请的舞伴。”

乔治安娜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睁大了眼睛，跺了跺脚：“哎呀，我想起来有件事情要跟哥哥说，玛格丽特，麻烦你招待一下大家。”

说完，她就急冲冲地出去了。

玛格丽特张了张嘴，回头对好奇的太太和淑女们说道：“好吧。大家请跟我一起进来，我向你们介绍一下今晚这个舞厅的布置和休息的地方……”

她对这座庄园和舞会的熟悉又游刃有余的态度让一些人意识到了什么。

埃莉诺看着玛格丽特熟稔地介绍今天准备的甜点和饮品、角落里特意布置的休息的沙发、隔壁可供更衣的休息室……她垂下了眼眸，心中有了计较。玛格丽特对于这里太熟悉了，一看就是和乔治安娜一起商量着布置的，那些甜品一看就是她的主意。

玛格丽特不太懂“人情世故”，埃莉诺有些担忧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当然做事稳妥，但是却不太懂一些潜规则。

能主持一场舞会，这固然能显示出她的能力，但也昭示着她的身份——她和达西的关系。

即便这不是玛格丽特自己认为的关系。

埃莉诺不由地有些担忧，想到了那个……

“达西先生！”

身后忽然嘈杂了起来，埃莉诺回头，发现达西已经在绅士的簇拥中朝这个方向走来。

他的左手被乔治安娜牵着，乔治安娜拽着他的手臂，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而乔治安娜的左手边，和埃莉诺一起来的卡洛琳小姐有些恼怒地想要往中间挤，却被乔治安娜长长的裙摆挡住了。

宾利站在达西的右侧，看着舞池里妻子的脸颊，露出了一个终于轻松的微笑。

“哎。”埃莉诺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卡洛琳尖锐的惊呼声打破了其乐融融的氛围。

玛格丽特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左右看了一遍，其他人都看着自己，这才确定了卡洛琳·宾利确实在跟自己说话。

她挑了挑眉：“抱歉？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埃莉诺上前一步，挡在了玛格丽特的身前：“卡洛琳，我的母亲和妹妹们就住在这里附近呀，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不过我从前搬出诺兰庄园后，在这里也只住了几天，不怪你不清楚。”

“卡洛琳小姐，您对‘我的’最珍贵的客人有意见吗？”达西冷声问道。

卡洛琳脸色一白，摇了摇头。

玛格丽特一脸莫名地从埃莉诺的遮挡中走出，向乐队打了个手势。乐队指挥朝她点了点头，手一扬，另一首优雅的乐曲响了起来，有些紧张的莫名气氛顿时消散，而卡洛琳的脸色更差了——玛格丽特的动作在她看来是一种宣战，她对这里太熟悉了，甚至乐队和仆人们都听她的指挥。

但众人都收敛了看戏般的心态，有些兴奋的已经开始跟着节奏打起了拍子。

达西的脸色终于柔和了下来，他拍了拍一旁乔治安娜的手，示意她松开。

乔治安娜狡黠一笑，乖觉地躲到了一边。

玛格丽特的心跳忽然加快，看着逐渐靠近的绅士，生生地克制住了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太危险了！

玛格丽特握紧了小拳头，蕾丝手套的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躲不掉了。

达西来到了她的面前，缓缓弯腰，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他稳稳地伸出了一只手，低声问道：“玛格丽特小姐，您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到这时还扭捏就不像话了，玛格丽特心中各种念头都一一闪过，但和他跳舞这件事情是早就答应下来的，还练了那么久的舞，吃了不少苦头。

不管怎么样，今天这舞是跳定了。

而她的那些担忧，事实上还没有落实，难道这样的事真的由他说了算吗？

她微微勾起嘴角，整个人松弛了下来。

她将手指放在了他的手指上，虚虚地握着，却被他立刻反手抓住，握在了火热的掌心。

舞曲顿时热烈了起来，一时间，舞厅内一阵小小的沸腾，绅士们找到了各自的目标，主动出击。达西和玛格丽特并肩向舞池中央走去，一举一动都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二人在舞池中央站定，面对面站着。

达西垂眸，似乎在听着乐曲的变化，等待着第一个舞动的节拍，目光看着面前人姣好的容颜。

玛格丽特眼光闪烁，余光扫视着全场——场上一半是她不认识的人，另一半则是当地的居民。埃莉诺和宾利没有跳舞，而是走到了多层蛋糕旁，依偎在一起欣赏和怀念；约翰爵士热爱跳舞，硬是拉着米德尔敦夫人一起进了舞池，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玛丽安和伊莉莎姗姗来迟，身后跟着布兰登上校；卡洛琳小姐在舞池边拒绝了一位绅士的邀请，愤愤地瞪了玛格丽特一样后，转身拨开人群，消失在了人墙后……

“看着我。”达西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认真些。”

玛格丽特抬头，视线落入了一双幽深的眼眸之中。

“卡洛琳小姐……”

“她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达西皱眉沉声道，语速很快，像是急促的解释。

玛格丽特一噎：“噢，我想说的是，她刚才出去了，眼睛红红的好像哭了，不要紧吗？”

“眼下你该为接下来的舞担心，玛格丽特，我知道你能跳好。”达西俯身，左手握住了她的手，右手揽过了她的腰，火热的手掌虚虚地搭在了她的后腰处，“而不是那些不相干的人。”

*有点霸道的达西大家喜欢吗？

*周五和同事去做了长款指甲，码字太艰难了……我不该做长款指甲的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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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巴顿乡舍（三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