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①

所谓蓬莱仙岛，位于云雾之上。

亭台楼榭林立，繁华喧闹，昼夜不休。其明处五光十色，暗处石板竹影。雨滴风铃，万檐榫卯链，万地朱桥结。

此处，即为天外仙境。

***

自从上次天庭大乱已经过去了五百年。

上次啊，沉香劈山，劈完了三山五岳少了一座，连带着上届的神仙也抓着这个漏洞，想要从新的势力里多划分点利益。

结果呢？

表面上似乎已经分好了——至少现在看起来天下太平。

现在的天庭，表面上已经修复好了自己的漏洞，所有人各司其职，无论是蓬莱还是方壶亦或者是瀛洲，都恢复了正常的运行秩序。

但是了解的人，总能感受到暗藏在这平静下面的暗涌。

人间也一样，表面上的繁华太平里总是有一股盛极必衰的味道。

今日的杨戬倒是带着哮天和老姚老康出来闲逛。蓬莱今日有连续集市，仙界的物什人间的小玩意儿都能买到。

随着天庭大乱，人间与天庭沟通的通道被偷渡码头撕开了个缝儿，时至今日，虽然天庭明面上打击着偷渡，但是暗地里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过生活嘛，都不容易。

更何况比起这点事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未完成——

利益。

封神榜是利益，各自的洞府是利益，门派是利益，教派是利益。

方方面面都是还没分完的利益。

有人想要利益，就有人永远不满足利益。

***

杨戬微微垂眸，和哮天走在前面。

姚公麟和康安裕走在后半边，两人衣兜里还各自揣着个通讯的令牌，听着留在杨戬府邸上的张伯时和李焕章二人抱怨。

那两人一唱一和。

“当哥哥的走了，弟弟也走了，就留我们中间的两兄弟搁这儿处理这摊子事儿，真是说家里的兄弟就中间的不受宠。”

“可不是嘛。”

康安裕受不了，呼噜着磨牙：“得了吧，二爷的钱袋子在我这儿呢，我不给看着，一会儿二爷又给哮天买一身的小挂件。”

哮天化了人形后是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孩儿，带着点野性和孩子般残忍的纯真。

来了集市就撒开了欢儿地跑，什么小东西都想要。一没见着狗影子了，就知道这小孩儿从街头吃吃喝和到街尾，看见漂亮的小东西也拉着杨戬的衣摆一张嘴就是想要，样样不落。

杨戬呢？

举着小玩意在哮天身上比划一下，小孩儿身上还有地方能挂上，大手一挥就是买。

康安裕咬着牙掏钱，然后把装钱的钱包袋儿的束口绳一拉——

“没钱了二爷，买不了了。”

杨戬存不了钱，钱全给梅山的兄弟管着。

要说这梅山，竟然也就这么营业下去了——

梅山的六圣各管各的，徒留杨戬一个闲散掌柜的天天散步遛狗。下面一千二百的草头神虽然挂了神号，但是各个都不听天庭的，只听杨戬的。

那六兄弟也是衷心，认了杨戬当大哥就只听大哥的，天界乱成什么样都不影响一干弟兄们在灌江口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也就是逢年过节或者碰赶集了，几爷子心血来潮上来溜达一圈。

“二郎——！我要——这个——！”

哮天又开始拉扯着杨戬的衣摆不撒手，看上了摊位上的一个小小的山茶花的流苏扣子。

天界已经很久没有山茶花了，倒是灌江口入春后开得明艳。

杨戬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又琢磨着想要给哮天花钱。

倒是康安裕如临大敌，握着钱包不撒手，说什么都不倒银粿子出来。

哮天又蹦到了康安裕的旁边：“老康——我要——这个——！”

小孩儿的声音尖锐，吵得人脑子嗡嗡的。

康安裕捂着耳朵，满脸的痛苦：“好好好，给你买，给你买。”

杨戬乐得不行，数了自己身上带着的几枚通宝，放在小摊上，随手就扯了扣子挂在哮天身上了。

他虽然不在意自己究竟花了多少钱，但是也不至于身上一点钱都没有。

***

天界向来少雨。

说来也是，大多数神仙是不喜欢雨天的。

下雨总是湿漉漉的，天色暗淡，路面泥泞，一没留神便淋了个透。哪怕蓬莱的水干净，这群神仙也经不住身上深一块浅一块的，在身上留下不少印记，和他们追求的干净与仙气缭绕格格不入。

在他们的口中，所谓“雨天”，是一个“与天界不搭”的天气。

然而最近的蓬莱，莫名下了不少的雨，放晴的日子才是少数。连连数日，一直是雾沉沉的天气。却没有神仙对这样的天气提出异议。

究其原因不过是表面祥和的天界乱成一锅粥了。

大家心知肚明。

***

哮天身上叮叮当当挂了不少络子，整个人箍着杨戬的身体，被杨戬拖着轻一步浅一步地往前走。

等到杨戬看见前面的摊位又有挂饰的时候，就赶紧捂住了哮天的眼睛，不让他看。

哮天被这么一折腾，又不自在，赶紧变回了白色细犬，绕着杨戬和姚康三人跑来跑去。

“汪！”

周围的小贩们依旧在用力地叫卖，蓬莱集市向来人声鼎沸。

杨戬本就想着是出来遛狗的，听着周围的嘈杂声，自己搁路边买了麻汤糖，含在嘴里等着糖化。

杨戬性子护短，向来惯着自家人，只要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一来二去，梅山六兄弟怕那爷俩真的把梅山府邸的钱祸祸完了，姚公麟和康安裕开始轮流看管着整个二郎神府邸上的账面。

杨戬在外降妖除魔，赚了的银票香火就全交给了梅山六兄弟，也就偶尔支出一两串通宝，自己留点，剩下的给哮天拿去玩儿。

上次去方壶抓逃脱的小妖，赚了也就一荷包的银子，那荷包还是蓬莱神府下属的蓬莱天牢批量定制的钱袋子，粗布配了个束口绳，没其他装饰了。

杨戬出去游荡的时候顺手接接蓬莱神府的单子，一来二去的，梅山的神仙们快人手一个蓬莱天牢定制钱袋子了。

八尺的壮汉拿着粗布口袋，想想看还颇有一种别样敷衍的美感。

杨戬清了清嗓子，朝着康安裕走过去，而康安裕不回头就知道身后的人在想什么。

“二爷，”康安裕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两颗银粿子，想了想，又倒了几枚通宝出来，一并递给了杨戬，“得省着点用了，再不省钱，咱可就得去挖野菜过日子了。”

杨戬肩膀垮了点：“那倒也不至于吧。”

姚公麟拍了拍杨戬的肩膀：“至于的，真没多少了。”

杨戬：“那我倒是觉得，挖矿比挖野菜挣得多，你说呢？”

话音刚落，杨戬就看见康安裕脚步一顿，滑了个趔趄。

大汉看不懂杨戬究竟是在说真的还是开玩笑，着急忙慌找了借口：“二哥，我老康很少求人，真求你别去和天庭那帮子人对上咯。”

杨戬乐不可支。

不等康安裕回头继续说什么，杨戬赶紧抓着哮天的后颈皮，一溜烟跑了。

哮天大笑着围着他跑圈，杨戬手里的通宝被他抛起来又接住。

……像是少年时玩过无数次的游戏那般。

***

无论天界乱成什么狗样子，在蓬莱神府治理下的蓬莱，表面上依旧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

寻常民众暂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该吃吃该喝喝，蓬莱繁华，只需要几枚通宝就能在蓬莱里玩个痛快。

杨戬也一样，他身居高位，又有靠谱的兄弟做后勤支撑，过得甚至比寻常神仙更加逍遥自在。甚至偶尔还去去方壶或者瀛洲，随手收妖降魔，再买点当地才有的小玩意儿回来。

也算是过得逍遥自在。

哮天终究还是买了满身的小扣子，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一开始那个山茶花形状的。

小孩儿又吵吵闹闹地朝着杨戬扑了过去，抱着杨戬的腿不撒手：“二郎二郎，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康安裕和姚公麟看了一眼天色，他们出来已经有好一会儿。不过看着杨戬和哮天这一人一狗玩闹的这一幕，

还是康安裕揣着手，哈了一口气，率先开口：“二爷，咱们也出来挺久的了，要先回去吗？”

杨戬挣扎不开哮天，自然也没办法直接回答康安裕。

外表永远年轻的神明都快甩腿甩成残影了，哮天也依旧死死扒在他的腿上。

杨戬没辙：“太久没在蓬莱逛过了，看看还有什么别的要买的没，再逛会儿呗。”

语毕，不知道杨戬从哪儿变出来一个小的扣子，别在了哮天的衣领上。

闲云野鹤，和刚刚的红山茶并排在了一起，一红一白的流苏挂在小孩儿的衣服上，随风飘扬，就逗得哮天笑得厉害。

山茶这种话，喜湿润，花期又在冬末春初。杨戬上次看到绽放的山茶花，还是在灌江口的附近。

天界不喜欢雨，自然很也不喜欢这种沾着泥土湿润味道的山茶花。

眼下这个季节，又该到山茶花的花期了。

①：引用自《列子·汤问》。原文为“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此处仅做引用，并非本文设定。

*本文中，天界以五座仙岛划分行政区域，以神府以及神府下属行政机构组成行政单位。纯架空设定，融合多朝代，请勿严肃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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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1 我见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