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的眼睛很奇怪。

那是一双明显有拼凑痕迹的异色瞳。

对上杨戬的双眸了，女孩子便用怪物一样形状的眼睛，弯出人类一样的弧度。

她的双眼无神，不知道究竟是在看杨戬，还是透过杨戬在看谁。

很快，女孩子朝着杨戬颔首，微微指了一下杨戬身后的空地。

杨戬刚想朝她追过去，然而下一秒，一团黑影，猛然笼罩在他脑袋顶上。

杨戬眼疾手快地一只手拉住了姚公麟，另一只手捏住哮天的后颈皮，身形一转，两人一狗立刻闪到了一旁的柜台之后。

巨大的蛟妖尸体落在地上，震得周围人都站不稳。

好端端的，平地卷起万丈尘。

也就是杨戬跑得快，但是刚刚那个说风凉话的人就没他们那么好的运气了。

那团黑影直接砸到了那人的脸上，砸得那人原地晕了过去。

“呼~”杨戬咳嗽一声，挥开面前的尘团。

眼前的景象变得分明。

也就在房檐上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

通行令牌已经收回来了，上面沾满了女孩子身上的味道。既然如此，只要人不离开蓬莱，杨戬就不怕哮天追不到。

不过既然女孩子想让和他们玩玩，那他便按照顺序迎合这场游戏。

——东海蛟妖就这样被当成垃圾一样，扔在了地上。

它作恶食人，身长超过了三百丈，盘在地上，是巨大的一团……尸体。

狱卒们大声嚷嚷，似乎自己早就料事如神一般：“我还以为刚刚那孩子是在诓我，没想到是真的！杨戬，你真的抓到了东海蛟妖！”

杨戬的眼眸微微转动：“刚刚那孩子？她说什么了？”

“就刚刚那个，挺瘦一个小孩儿，看起来病恹恹的，看起来没什么生气，”狱卒随口应答道，“拿着你的令牌过来的呢，别提，我最开始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小乞丐。不过，蓬莱这两年，乞丐倒是越来越少了。”

杨戬的眼眸微沉。

天界大乱，四方天地民不聊生，人间更是战火不断。

乞丐越来越少了，他们去哪儿了？

下凡，亦或者，从此消失了？

然而蓬莱之中，有关这些事情的消息少之又少，也不知道天庭内部现阶段究竟发生了什么、又究竟是谁压下来了这个消息。

歌舞升平，全是假象。

杨戬为了探去天庭的真实消息，甚至还折损了一部分人手。

也幸亏梅山兄弟们各个都有了神格，倒也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死去。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整个天庭，恐怕确实隐藏了不少脏事儿。

杨戬微微勾了勾嘴角，将自己的念头收了回来。

他朝着狱卒点头，不再解释：“是，那孩子是来找我的。”

开摆算了。

那个女孩子的目标明确，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吸引杨戬过来。

两万贯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小数目，拿杨戬的令牌领了悬赏，摆明就是直接把钱给了杨戬，自己却不现身。

来人动机不明，不知是敌非友。

杨戬嘴唇微抿。

若说刚才的杨戬还抱着逗小孩儿的心思，一路悠闲地撵着过来，那么现在，真正意义上看到了东海蛟妖的尸体后。

他倒是对那人起了好奇心。

一会儿就让哮天把她给抓回来。

***

某种意义上，那个孩子也是个好玩儿的人。

蛟妖坠落在地上，早就死透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把蛟妖藏在蓬莱天牢附近不被别人发现，在需要的时候还能如此准时地扔下来。

在此之前，甚至还能故意朝着杨戬撞过来，顺走他的通行令，只为了将一行人引到蓬莱天牢。

杨戬重新将通行令别在了自己的腰侧。

一旁的哮天早就蠢蠢欲动了，女孩子没跑多远，按照哮天的能力，追上她轻轻松松。

杨戬闭眼，听力放大，蓬莱天牢的屋檐上，细微的脚步声断断续续。

“哮天，”杨戬压低声音，“抓住她。”

狗子欢腾一叫，朝着上方奔了过去。

杨戬倒是留在了原地。

蛟妖身上也是线索。

不过还未等杨戬去探查蛟妖的尸体，姚公麟拉住了他。

杨戬：？

一转身，杨戬就对上了一旁狱卒谄媚的表情：“二郎真君，这次给您银票，您看成吗？”

姚公麟看着狱卒的手上，那可真是望眼欲穿：“二爷，这次可真是大买卖！”

杨戬拍了拍衣服，眉头微微皱起：“两万贯？”

两万贯可不是小数目，若是实打实地拿通宝或者银子，光是重量就足够让人心悸的了。

杨戬要是直接收下了这钱，那才是真的承接了女孩子的某段因果。

“没错，这妖啊，难杀，悬赏层层提升，提升到今天，就这样了。”狱卒解释，“那成，我给您拿银票去嘞！”

杨戬不答，敷衍地朝狱卒挥了挥手。

无论因果如何，他今日总归是被卷了进来，那还不如先去探探眼前这令他更感兴趣的一幕。

这作恶都担得上一句“罄竹难书”的东海蛟妖，怎么就死得这么轻而易举了。

***

东海蛟妖落地的时候，身上被抽筋剥皮，脑袋上的两支龙角被连根斩断。龙吻下暗藏着的胸腔附近的逆鳞已经被拔走不说，浑身的龙鳞也没几块好的了。蛟妖身上的伤痕七零八落，没一块好肉。

然而这些伤痕又并不是利器所致，看起来就像是谁单纯地用乱拳打死它的，甚至蛟妖的头骨直接被打到了骨折。

赏金猎人？

赏金猎人们性格各异，自然行事风格各有不同。杨戬沉香两舅甥偶尔接各个神府的单子，便喜欢说自己是赏金猎人。

但是类似杨戬一般温和捕捉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当然，像是沉香那样不择手段的人也不多。

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赏金猎人，也没有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法。

不是寻仇，只求速杀。

若说沉香的阴狠毒辣大多是后天教育所致，那么这次的这位，比起沉香来，只能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人下手太狠了，那是一种带着天真无邪的、毫无常识的狠辣。

似乎从未在意过所谓因果。

她下手杀蛟妖，就是奔着死门去的。没有泄愤，也不是仇恨，更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一切所求，皆是速杀，为了悬赏令上的两万贯，不留余地。

随着杨戬检查蛟妖尸体的动作，周围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只剩安静，落针可闻的安静。

注意到这一方动静的神仙妖鬼，都不敢继续大声说话。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蛟妖不是杨戬杀的，杨戬不会用这样简单粗暴且残忍的手段。

那，究竟是谁，敢在二郎神的面前，如此放肆？

有些胆小的妖鬼见这边氛围不对劲，趁着杨戬没有注意到他们，赶紧溜了。

杨戬也不理会，他径直几步，踏上了蛟妖的尸体。

蛟妖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得这么凄惨，眼睛瞪得巨大。

杨戬完整检视了一圈，一伸手，果不其然，在龙角的根部，摸到了另一块木质零件。

和他们捡到的那块，材质是相同的，同样，上面也有山茶花纹路。而不同之处则是，这一块明显破损得更厉害。

上面的殷红血痕，看起来也更新鲜。然而这种血痕明显不是

杨戬看着零件，眼神晦暗不明。

随着杨戬手掌一转，零件就被收进了他的怀中。

***

狱卒们见杨戬验尸得差不多了，便急着想要收走蛟妖的尸体。蛟妖浑身都是宝贝，只是杀死蛟妖的人看起来也是个识货的人——蛟妖的身上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已经被人收拾过一次了。

而杨戬也只是看着狱卒们的动作，不多言语。

杨戬跳到了一旁，自顾自陷入了沉思。

零件上的两道血痕肯定不是蛟妖的，蛟妖随龙，血的颜色近似天地玄黄，那么上面的红色痕迹可能就是……人的。

人的血和花汁的颜色，融在了一起。

这个零件和拿走自己令牌的人究竟有什么关系，这零件的作用又是什么？今天撞过来的女孩子，究竟是谁，又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杨戬将零件收到自己的怀里，勿言所想。

越想，问题就越多。

狱卒们拿出了银票，交给了旁边的姚公麟，接着又兴致勃勃去收拾蛟妖的尸体。

长胡子的男人收好银票，走到杨戬的身边：“二爷，接下来怎么办？”

杨戬慢悠悠地朝着天牢门口走去。反正二郎神府邸里上管钱的是老姚和老康，杨戬从不在这种事情上动脑。

他更在意的是手里的零件。

“她人都来了，自然是要去会会的，”杨戬活动着自己的肩膀，伸了个懒腰，“我先去追追哮天。”

姚公麟点头：“行，那我先回去。”

哮天啪嗒啪嗒早跑远了，一般人类自然是无法逃脱。

更别提身负九转玄功的杨戬。

杨戬又打了个哈欠，抬腿，径直追了出去。

顺着哮天的路径，杨戬的眼神越来越犀利。

……哮天跑的方向，是他们在蓬莱神府的暂住的地方。

蓬莱神府之前念他肉身成圣，逍遥于天下，为了表示亲近，给他单独在蓬莱仙岛之中准备了一处二郎神府邸。

杨戬刚靠近，就发现哮天和留守二郎神府邸的康安裕，将女孩子围了起来。

几息之后，姚公麟也追了过来：“二爷？这是……”

女孩子身形僵硬，她一个人站在二郎神府邸的房顶上，轻轻一动，就是瓦片急速哗哗作响。

哮天刚想扑过去，接着又被杨戬抓住了后颈皮。

杨戬扬声喊住她：“既然来了，倒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女孩子也没有想要继续逃跑的念头，她只是学着杨戬的样子叹了口气，往沿边走了一步：“果然，你就是二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