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沉香劈开华山之后，天庭势力趁机洗牌。

人间呢？也跟着大乱。

各有各的各怀鬼胎。

见杨戬陷入了沉思，老姚凑了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那个女孩子没有名字是真的，但是也算不得是个普通人。那个女孩子是山茶妖胎，但是是□□凡身，命缘是女娲娘娘和玉帝亲手斩断的，所求的，和您有关。”

杨戬目光凝住：“和我？”

“我听说，劈山那件事，上面吵得可厉害，不想让沉香劈山的人，占大多数。”

杨戬了然。

沉香劈开华山，往好了说，少年救母，一腔拳拳孝心，然而天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的在阻拦沉香，反倒是给予沉香助力的，个顶个的都不算是衷心耿耿的天庭人。

哪吒算一个，孙悟空算一个。

他算一个。

这事儿往深了复盘，都不用杨戬仔细琢磨，便轻而易举想通了——

天庭为何支持杨戬劈山？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象征性的人物，去搅乱天界势力分布这淌浑水的人物。

天庭又为何不支持沉香劈山？

因为一千五百年以来，他们才是天界的那淌浑水。

杨戬必然是支持沉香的，哪怕这件事会掀了他的利益。

但是又如何？

劈了山，三界神力又开始流转，世界万物生生不息，本就讲究的是不破不立。

杨戬若是在意那点虚无缥缈的既得利益，倒也不会过得这么潦草，只图个今日快乐。

而那群握着利益一丁点都不想放出来的普通的人神，谁又愿意对上二郎神呢？

三尖两刃刀、太阿剑、金弓银弹、开山斧、赶山鞭、缚妖索、斩魔剑、山河社稷图、宝雕弓、凤翎箭。

他是金霞洞的大师兄，是阐教三代的首席，是掌管司法的天神。

但是总有一个人要牵扯进杨戬这摊子因果之中，那便找一个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无法死去，没有过往的人。

如果没有，就创造一个——

只为阻止杨戬和沉香。

***

老姚端了一碟子卤牛肉，配上了两碗清酒，都是给杨戬的。

杨戬一口闷了其中一碗，将空的陶碗放下的时候，杨戬依旧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绪。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她……”

然而劈山已然结束，凤凰衔着封神榜出世，将这个天捅了个窟窿，四神兽也跟着躁动不安，各个仙岛神府虽然尽力□□，但是这三天一雨五天一震的，谁又能安心过下去。

女孩子阴差阳错下，没有成功阻止他和沉香。

时至今日才和杨戬的因果卷上了关系，而在此之前，因为身负天庭的期望，所以死不了，逃不掉，得过且过地拖着身体苟活着。

“反正上面好像忘了她一样，放在哪儿不管了，”老姚说罢起身，又换了个语气，“爷，您劈山的事儿真的值得大说特说！我这就去和别人说说，我这就去和别人说说！”

说完，老姚端着盘子，趁着杨戬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的时候，赶紧拔腿跑了。

只是他临走的时候，像是无意一般，一张纸条落在了杨戬的桌子上。

杨戬拾起来，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

“天道妖胎，无来路，无去路，无回路。”

杨戬微微闭眼，眉头又缓了下来。

女孩子的鲁班锁里，最后的批文，也是这几个字。

无来路，无去路，无回路。

只要一闭上眼，杨戬眼前所见就是那个女孩子苟延残喘的模样。

天道命运将她单方面地捆绑在了劈山这件事上，现在山劈了，事了了，女孩子想死不能死，活也活不下去了。

她。

是天庭为了阻止杨戬与沉香舅甥。

在杨戬劈开桃山救母，让封神榜重排后。

不让沉香劈开华山救母，不让封神榜重排。

而诞生的……

妖物。

杨戬手指用力，那张纸条瞬间化作齑粉。

问了老姚这种顺风耳得到的结果必然片面，那么总还有人能打听到消息。

***

杨戬前往岱舆的时候，差点没找到自己的通行令，也就是那块日月相接的玉。

倒是哮天先翻了出来。

那块玉的太阳的部分是个圆扣，之前被杨戬挂在了酒葫芦上面。

杨戬一拍脑袋：“刚好，我去岱舆就是为了找那人。”

酒葫芦，包打听，一个葫芦，半炉仙丹。

酒葫芦虽然叫酒葫芦，但是里面装的不只是酒，什么都能装。

值钱的东西装一葫芦，就能在包打听那里换个消息。

杨戬手里有一个，不过这葫芦是从包打听身上薅的——

包打听当年炼了一炉子仙丹，卖了半炉子，然而那仙丹和糖丸的功效没多大差别，杨戬奉命就把包打听给抓岱舆天牢里去了。

抓的时候包打听想跑，结果就三步路。

第一步路被杨戬抓走了他的酒葫芦。

第二步路被杨戬抓走了他剩下的那半炉子仙丹。

第三步路他就直接被杨戬给逮到了。

酒葫芦里散发着独特浓郁的药味，杨戬总觉得闻起来熟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女孩子身上的药味，和包打听当时炼出来的丹味儿差不多。

——包打听炼仙丹炼出来了糖丸，搓糖丸倒是真给他搞出来仙丹了。

无论如何，还得再去和包打听对上一次才行。

***

然而刚到岱舆门口，杨戬就听见自身后传来的阴阳怪气的声音。

“不意偶遇啊，杨戬。”

杨戬头也不回，找了一处早茶摊子坐下：“早啊，三位。”

“杨戬，怎么，又来找事儿了？”一只巨大的灰色猿猴，坐在了杨戬的身边。

他直接拿着杨戬面前的东西吃了起来，倒也不客气。

杨戬打了个哈欠，不应答。

“哎，我说你，”灰猿边吃，边口齿不清地说着，“你怎么总是能这么没事儿找事儿呢。”

杨戬依旧不答，又喝了口茶。

袁洪，当初在封神大战的时候，连同他其他几个兄弟，一并败在了杨戬一行人的手下。

“杨戬，你堂堂天庭的司法神，最好别凑这个热闹。”最后还是袁洪看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有些气闷。

杨戬垂眸，掩去眼中的闪光，装模作样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啊~你说什么？”

“你装什么呢，”袁洪一只手撑着身体，半靠在桌子上，“你还不能知道那个女孩子的不简单了。”

杨戬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抬眼：“什么女孩子，我不知道啊。”

袁洪：……

袁洪被这么一堵，想说的风凉话吞不下去吐不出来，手捏成拳，“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杨戬，看在过往的恩怨上，我倒是挺想看看，你是怎么栽的了。”

“哎，灰猴儿，”杨戬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能够这么快就堵到我，看起来你身后也有人啊？”

袁洪：……

袁洪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他，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倒是让我看看，你能聪明到什么时候！”

杨戬慢条斯理地将早饭吃了个干净，才挑眉开口：“她死不了，也无□□回，是因为天道的原因？”

“……嗨，”袁洪耷拉着脑袋，说个话的同时还左偏右倒，“话说，这天道啊，就喜欢一个‘不破不立’，搞点什么事儿呢，总得先弄点磨难，啧，明明就是那天下的麻烦！”

见袁洪搁这儿开始唱独角戏呢，杨戬重新缩回桌子前，翘着个二郎腿，支着下巴，边打哈欠边看向袁洪。

袁洪继续说道：“一千五百年前，天下大乱，金霞洞的首席弟子，嚯，好一位玉面郎君，此人正是二郎神，奉命去助太公与武王伐纣，二郎神杨戬自是站在前线，助太公，智擒……咳。”

袁洪一顿，缓缓继续说。

杨戬对自己的故事兴趣缺缺，靠在桌子上，自顾自沉思，却也依旧留心着袁洪讲的其他的部分。

上次的封神大战已经结束了，但是这次封神榜又重排。

天下已经乱了，而阐教截教，还有来分一杯羹的西方教，各方势力又在蠢蠢欲动。

“……所以，这天道言语，劳其心志，饿其体肤，呵，”袁洪继续说道，“这便点中了上次被流放下去的，山茶花。”

杨戬抬眼，他怎么从没听过这一段，天庭竟然还会流放一朵花呢？

不过他向来看不惯天庭那群老东西，听调不听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袁洪就继续说了下去。

依旧是天庭的派系之争，牡丹山茶不过只是被推到台面上的东西罢了。

牡丹胜，山茶败，然后山茶便不再在天庭上放肆繁殖。

杨戬不自觉勾起了嘴唇。

那群沾沾自喜的胜利者们说她是“被流放”，遣词造句中都是傲慢。

然而人家正经山茶花，味辛、苦，且性寒，突出一个不服管教。山茶花这玩意儿，连落花都是整朵整朵掉落的，你说她是流放，人家可能还真的是看不惯天庭这群装模作样的东西，自己下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杨戬眼眸垂下，神色更似逍遥。

反骨仔总是让人偏爱的。

所以他喜欢沉香，喜欢哪吒，喜欢孙悟空。

“这老神仙们啊，自以为是地以为能够掌控山茶，便创造了这么一个妖胎出来。结果人家自骨到皮地不服管教，修炼也不修炼，连来拦住他和沉香这件事都能说不做就不做。”袁洪嗤笑了一声，最后视线落在了杨戬的身上，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叹了口气，“杨戬，你可别失手将她给杀死咯。”

杨戬抬眼，打哈欠打得眼角挂着剔透的眼泪：“我才不会杀她呢。”

“哼，你以为那群人没想过吗，”袁洪指了指天上，“她死在你的手里，应的是你的杀劫和她的死劫，这劫难一过，她便能上封神榜——别说现在封神榜上没她的名字，他们要的就是这个，她的名字上封神榜，便有人就要落榜，这封神榜啊，自下而上的完全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