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城外,无名酒肆。
背着木箱的小姑娘一身尘土坐到酒肆长凳上。她是步行前来,一些尘土自然是免不了。当然,她可以选乘车,奈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囊中羞涩,为之奈何?再者,她身上或许还沾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麻烦,若是牵连了旁人便不好了。
五里地,其实也不算太远?
眼看天色尚可,福州城也近了,小姑娘决定先休息片刻。
“店家,有热茶吗?”
“有有有……”酒肆老板低头含胸,手忙脚乱地从灶台后出来,嘴里应承着,“客人稍等,小老儿这便起火烧水。”
快到饭点,一家酒肆竟然没有备火烧水?
小姑娘心中念头翻涌,面上不显,在凳子上端坐下来。
“我不急,长者慢来便是。”小姑娘回答一声,将身后的木箱放到地上。沉重的箱子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一看便知分量不轻。
老板隐晦地瞥了一眼箱子,给小姑娘端了粗茶:“哟,姑娘这箱子不轻呐。”
小姑娘垂眸看了一眼老板虎口的粗茧,略微顿了一顿,随即答道:“这是家里长辈,无论如何都是要带着回去的。”
她的话虽隐晦,也直白。老板闻言一愣,连连拱手:“小老儿冒昧了,客人勿要见怪。”
“我喝完茶便走,倒是要请老板不见怪才是。”小姑娘笑了笑,问道,“敢问长者,这里距离福威镖局还有多远?”
“姑娘要去福威镖局?”老板有几分踌躇,“也是,姑娘独身一人确实不便。只是这福威镖局到底是江湖人……容易招惹是非。”
“我听人说这福威镖局做事规矩,也有几分名声,难道不是么?”小姑娘好奇问道。
“是倒是。”老板道“只是这江湖事,谁也说不准,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明白了,多谢老板良言。”小姑娘心下叹了口气。
只不过是想找个镖局护送,省点麻烦。到没想到这福州最好的镖局本身就是麻烦。虽不知道这茶铺老板是何方神圣,但观他话语和手上的老茧,大抵也是一位江湖人。人家既然好言相劝,她一个小姑娘也不想自找麻烦。
要不,还是回城买一辆马车算了。
或许,还要聘一个马夫?
还要找人准备一份路引……
啧,麻烦。
小姑娘正修改自己的远行计划,一阵吵闹声涌入了。
只见三五个混混正迈着螃蟹步横着走进来,见到端坐店中的小姑娘,顿时眼睛一亮,围拢过来。
“哟,这番婆子还挺漂亮的……”那大汉一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去搭小姑娘的肩膀,“是不是第一次来咱们上国?哥哥带你去见识见识。”
小姑娘侧身,让过那只手,肃声道:“在下扶灵之人,不想横生枝节,还请诸位自重。”
“哈哈哈——”几个混混闻言,顿时哄堂大笑。
“叫咱们自重……哈哈。”一人掐着嗓子,拔尖了声音模仿一句,对为首的大汉,“大哥,啥叫自重啊?”
“老子怎么知道。”那大汉恶意地笑着,凑到小姑娘身旁,“要不,小丫头跟哥几个说说,啥叫自重呀~”
“大哥,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怎么哥几个今天就把玩把玩,看看是不是像书里说的那么俏……”
污言秽语涌来,小姑娘面无表情,一手暗自搭上了木箱。
“哪来的狗东西,竟敢在此地撒野!”伴着话语而来,还有一阵破空声。
为首大汉顿时痛叫一声,摔倒在地。
大汉爬起,张口便骂:“谁暗算爷爷?!”
“正是你爷爷我!”
一声怒喝,一锦衣少年郎昂首阔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十数个汉子,俱是穿着短打,腰挂利刃,一身腱子肉撑得衣袖鼓胀。
见这阵仗,几个地痞无赖顿时软了腿,只有那为首之人兀自强撑:“敢问这位兄弟是哪条道上的,咱们兄弟日后也好拜会……”
“瞎了你的狗眼!”那少年郎身后一人高声喝道,“这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林平之林公子,是你可以称兄道弟的吗?!”
“福——福威镖局?!”那大汉顿时怂了,顿时扇了自己一巴掌,满脸堆笑,“您瞧我这张破嘴……您教训的是,我们狗胆包天,我们有眼无珠,您高抬贵手,莫与我们一般见识……”
“还不快滚!”那林公子厌恶地一瞥,仿佛是在看什么垃圾。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几个混混连滚带爬地爬出了酒肆。
小姑娘见此,正要起身道谢,便又听得几声奚落从房内响起。
“耶~你这兔儿爷还学别个英雄救美嗦。”两人青衣麻鞋,蹲在角落凳子上,嬉笑着,“你到底得不得行哦?贾兄你说,他娃儿那个龟儿样,就是救了人嘛,也怕不是白救了哦。”
被称作贾兄的人顿时也笑起来,对一旁皱眉不语的小姑娘道:“妹娃儿,那个兔儿爷唱个花旦还可以,要干点别的恐怕不得行哦。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耍算了?我们嘛,总不得让你旱到起哦~~余兄你说是不是?”
小姑娘还没什么反应,林平之先气炸了,抄起桌上的茶碗便向姓余那人掷去!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顿时两方人便动起手来。
数人混战,两位不速之客游刃有余,还有闲暇嘲讽挑衅;反观人多势众的福威镖局,却被现在对方的攻击节奏里,不出三个呼吸间,便已经高下立判。
小姑娘抬头去看酒肆老板,见老板闭门剁菜,视若无睹,显然是不打算插手此事了。
难道自己这个新手要赶鸭子上架了吗?
“啊——”一声惨叫后,血腥气顿时弥漫开来。
就是小姑娘分神的功夫,林平之与那个余姓外地人便动了刀兵。
此时一柄匕首正插在姓余的小腹上。
这惊变让在场众人顿时停了手。
鲜血奔涌不止,这伤十分凶险。那姓余的也是一个狠人,顿时拔出了匕首,在鲜血喷涌之中,高呼“为我报仇!”便倒地不起了。
那姓贾的抢过匕首,转头跃上马背便向北疾驰。
见他要跑,小姑娘不假思索,翻手之间,一枚蓝色绣球便出现在手中,用力一抛,直直砸中贾某后心。奈何功力尚浅,姓贾的只被砸的吐了口血,便纵马离去。
蓝色绣球飞回,小姑娘将它挂到腰间,这才有暇来查看姓余的。
鲜血铺了一地,瞳孔散了,颈动脉也摸不到。
“死了。”小姑娘说着,看向林平之。
“史……史镖头,现在怎么办?”林平之彻底慌了,“我……我本没想杀他的……”
“先将人挪到屋里,莫让人看见。”史镖头说着,便指挥着人让那姓余的搬进屋子,匆匆掩埋在后厨的菜园子里。
做完这些,史镖头看向小姑娘:“姑娘,这外路人调戏你,我家少镖头仗义相助,迫于无奈,这才杀了他。大家都是亲眼瞧见的。这件事由你身上而起,倘若闹了出来,谁都脱不了干系。”
小姑娘看着门外若有所思,并未理会。
史镖头也不管她,凶狠的目光落到角落里的酒肆老板身上:“老头,咱们福威镖局在外走镖,杀几个绿林盗贼,当真稀松平常。这两只川耗子,鬼头鬼脑的,我瞧不是江洋大盗,便是采花大贼,多半是到福州府来做案的。咱们少镖头招子明亮,才把这大盗料理了,保得福州府一方平安,本可到官府领赏,只是少镖头怕麻烦,不图这个虚名。老头儿,你这张嘴可得紧些,漏了口风出来,我们便说这两个大盗是你勾引来的,你开酒店是假的,做眼线是真。
听你口音,半点也不像本地人。否则为甚么这二人迟不来,早不来,你一开酒店便来,天下的事情哪有这门子巧法?”
老板连连点头,只道:“不敢说,不敢说!”
另一人接口道:“十天之内,我们要是没听到消息走漏,再送五十两银子来给你做棺材本。你倘若乱嚼舌根,哼哼,福威镖局刀下杀的贼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杀你一老一少,也不过是在你菜园子的土底再添两具死尸。”
老板缩着脖子,只知道应和。
眼看着处理的差不多,福威镖局等人便准备回返。
“我与你们一起去。”小姑娘出声道。
“这……”林平之想了想,下定决心道,“这事是我做下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姑娘你不必牵扯进来。”
“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小姑娘叹了口气,神色倒是颇为平静,“比你想的要麻烦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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