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是没有用的,李尚书也根本没有耐心听他诉一诉委屈。
现在的情况是,暴怒的老父亲要把拐带他女儿的江湖贼寇一网打尽,并且,这位身居高位的朝廷命官显然对他们这些江湖人士的武功有着极高的预期,他足足带了一千兵甲外加五十多名弓箭手。
弓已张满,箭在弦上,寒光凛凛的枪尖直晃人眼。
若在全盛时期,他们几个人拼尽一身武艺,纵使打不赢,逃出去也不在话下,现在么……最能打的高月走路都得扶墙,楚留香被锁穴两天的后遗症还没消,稍一运功,丹田处就像被万千蚂蚁啃食,一点红满身刀伤,刚结上一层薄薄的血痂,至于陆小凤么,倒是勉强能动一动手,可断了的肋骨一定能保证他在动手的瞬间变成刺猬。
“月儿,过来,休要被人奸贼骗了。”李尚书沉声道:“跟爹爹回去,爹爹再给你说一门亲事,定然比这奸贼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高月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可眼中却似有一把烈火在烧,比当初要四万两银子的时候还要坚定坚决:“不,我这一生非楚留香不可,若不是他,我情愿当尼姑去。”
“你!你这孩子,为父又不是不许你跟他来往,你又何必一走了之呢?你可知这几日你母亲是如何思念你?”
“父亲只是许我同他来往,又何曾许我嫁他?”高月哭得哽咽,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前些日子,父亲在府上接待了一个太监,我因往父亲书房里寻套新笔墨,躲避不及,便藏在屏风后头,那日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父亲是想让我入宫为妃!”
她哀哀地看了眼楚留香,有三分凄然苦楚,三分深情坚定,三分无怨无悔,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空洞,层次分明,看得楚留香心里一酸,哪怕明知她说得全是谎言,哪怕被她坑得有冤无处诉,仍免不了触动心肠,握住了她的手。
所有的不合理,在那一瞬间,他都自动帮她找到了理由。
高月立刻回握,回报以更深一层的眷恋,而后面向父亲,一字一字悲切道:“你默许我们在一起,无非是补偿我未来的不得自由。”
李尚书沉默了,眼睛微垂,定了定,叹了口气:“月儿,你到我李家也有十年光阴了。”
“八年零四个月,父亲待我如亲生,月儿不敢忘怀,若不曾遇见他,女儿情愿入宫替父亲的前程搏一搏,可如今……已晚了!”
“不晚,只要你随父回去,今日之事,绝不会有外人知道!”
这位久居高位的大官言语中已有了杀气!
高月缓缓的,流着泪摇头,忽而喉咙动了动,做了个想要呕吐但是极力忍住的动作,随即轻轻抚了抚小腹,青涩柔婉的气质中,无端多了几分母性的光辉。
看到这,李尚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不知是恼怒还是气愤,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地颤抖:“难怪你要夤夜出奔,原是腹中怀了孽种!你……你!我李家世代清流,何时有过你这样不知羞耻的贼妇人!”
一时间,高月能感觉到至少有一千双眼睛在朝她肚子看,不但如此,连被握住的手也能感觉到楚留香全身都僵硬了。
“月儿,你真的……有孕了?”
高月没理他,估摸着这会儿再喊李尚书爹,百分百会收获一句,别叫我爹,我没你这个女儿,她干脆不喊了,正要放开楚留香的手,却被握得更紧,他扶着她慢悠悠地走下楼,穿过兵甲,在李尚书面前站定。
眼看火已烧的差不多,她抹了把泪,柔声道:“李大人,月儿深谢您这些年来的养育教导之恩,无以为报。这四万两银子您收下,便是成全你我父女情分了。”
尚书虽是正二品的大官,但本朝官员的俸禄实在是低,这四万两银子,他不贪不腐一辈子都攒不下来,就是大贪大腐,收点来路不明的贿赂,也得划拉一阵子。
李尚书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这些钱,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自己闺女虽然衣食富足,但急切间想弄出四万两银子,难如登天。
高月看了眼楚留香,楚留香全程低头看脚面。
李尚书也不知是气得狠了,还是无可奈何,眼角嘴角都在抽搐,一只手是抬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来,末了,恨恨道:“你当老夫没见过银子不成?你既如此,唉!也罢,本官只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女儿,你……跟他去吧!”
高月眼中顿时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多谢父亲……多谢李大人成全。”
“哼,你不要高兴太早,我看你选这夫君眼带桃花,风流相貌,绝非良配,今日你同他走了,便再也不是我的女儿,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莫要再登老夫的门!”
高月颔首道:“今后无论有个什么好歹,自是不敢再登李大人的门。”
“好!今你离去,可敢与老夫三击掌为誓?”
来了来了,三千积分要到手了!
高月刚伸出手,就听身后急切一声:“且慢!”
陆小凤原本一直在看戏,这会突然下场,高月就知道情况不对,连忙捞起李尚书的手,正要啪啪啪先拍个三下,被李尚书不悦地挥开,冷冷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来管我家的闲事:?”
陆小凤悠哉悠哉道:“我什么人也不是,只是有一桩事不得不禀告。”
“何事?”
高月道:“他是个疯子,您可别听他……”
“月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那一瞬间,千百双眼睛好似一根根利箭朝着高月的肚子射过去。
高月:“……”
“你放屁!”高月气红了脸:“你丫喝了多少开塞露啊在这满嘴喷粪!”
陆小凤不气不恼,淡淡道:“你不愿承认也无妨,总之,我是不会让你跟楚留香走的。”
世上最可气的事是什么?
进度条都加载了百分之九十九了,系统崩了。
积分差一句话就能发放了,生生没了!
高月若是往常做任务,一定拼了命的维持人设,想法设法地把剧情转圜。但她现在不是啊,她是来休假的,做任务只是顺道玩儿票,几千的积分更没有心情重要。
忍无可忍,干脆不装了!
“陆小凤!今天我不把你屎打出来,算你夹的紧!”
……
李二是三千营中的老兵,在京城土生土长,也自诩见多识广,什么东家的鳏夫半夜敲了王寡妇门,被王寡妇的另一个相好一顿好打,什么西家的公公爬灰儿媳,闺女养小叔子,什么南边的伎女从良,花了张公子的钱,却嫁了赵家的小子……这些男男女女被窝里那点事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今天还是开了他的眼界了。
本来么,兵部的老大是没权利直接调集军队的,偏偏这位大人上书陛下,说京中来了一伙武功高强的贼人,夤夜闯入他的官邸行刺,又恐贼人胆大,对陛下不利,现已查访到贼人踪迹,请旨调集三千营的兵士抓拿贼寇。
李二自是不知道上头的命令,直到口袋里装了一笔封口的赏银才知道,好么,堂堂朝廷二品大员的养女跟个江湖人跑了!
不仅私奔,还怀孕了!
不仅怀孕了!孩子还是另一个人的!
他就好像误入了一大片瓜田的猹,一口接一口的瓜还没消化完,就见那个娇滴滴的小姐一瞬间好像鬼上身了,狐狸般诱人的眼睛里闪烁着暴怒的凶光,葱白似的指头攥起来,挥着拳头对着“情夫”的脸就挥了上去!
李二当了十多年的兵,早年也跟着教头练过一招半式的,依他看,这位李小姐的拳法“已有了十分的火候,端的精妙,只见她一拳挥出,力道用老,被那四条眉毛的家伙利索躲开,她却能及时收势,跟着下盘横扫,化拳法为腿法,就是一连套的“横扫千军”!招招气劲暴响,一拳打在木梯上,海碗那么粗的木头生生碎成木屑。
“好!”
喝彩声连绵不绝。
他们也不想喝彩,但是气氛烘托到这了,很难不发出声音。
听到这动静,李尚书的脸色就变得非常好看了,像打翻了的颜料桶,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绿。
外人看着好看,陆小凤跑得也是真辛苦,他知道高月的脾气,她若说要杀人,那八成是吓唬吓唬,但若说要揍人,那这顿打可要挨定了,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陆小凤看着好模好样的,实际上肋骨断了两根,腿骨骨裂,本就行动不便,幸好高月也是重伤未愈,动作迟缓了许多,但不知她刚磕了什么药,一团血慢慢透过衣衫涌出来,随着她的动作,半边身子都染透了也觉不出疼来。
“月儿!”楚留香好歹拼着一口气把人拦下了,死死抓住高月的手臂,把人一拉一带,窝进自己怀里:“月儿,冷静。”
“月你妈!冷静你大爷!放手!”
楚留香道:“陆兄快……”
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是熟悉的手法,又是熟悉的错觉,又是他妈的锁穴!
楚留香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下一瞬,游鱼一般的陆小凤被擒住了命运般的衣领子。
他居然还有力气叹气。
“我不跑就是了,你轻些,莫要动了胎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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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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