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并著莲舟不畏风(23)

姜兰璧螓首低垂,连忙低声哄着怀里的芷若。方才的虚晃一剑并未在她心中留下什么阴影,但在见到这张年轻英挺的面容时,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总有种怅怅之感。

她想过来的人可能是那人,不料来的却是莫声谷。

不过,因为是他,她倒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莫声谷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怀中的婴孩吸引,满腔怒意一下子被戳破,盯着芷若,眸色复杂,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是我二哥的孩子?”见到姜兰璧掀起眼皮定定地望了他一眼,他意识到不对,倒吸一口气,失声道,“难道是三哥的?”

姜兰璧惊愕地瞪大了眼,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想象力这么大,拍孩子的手一顿,又望了他一眼,冷冷道:“莫七侠的嗓音倒可以再大些,府中所有人就都知道武当派的莫七侠大驾光临。”

她先前与莫声谷相处得一直不大愉快,又听他语出狂言,说话便也没有那么客气。

莫声谷犹豫着开口:“她好像是饿了?”

姜兰璧一怔,与他四目相对,登时傻了眼,她又没有……如何喂得了芷若。

莫声谷却突然闭口不言,黑影一闪,躲到暗处隐匿住身形。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有人敲响了门。

姜兰璧抱着芷若前去开门,是侍候她的婢女。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

婢女低眉顺眼道:“小姐,小王爷吩咐奶娘先将小郡主抱去哺乳,待小郡主吃饱了再给您抱回来。”

姜兰璧低头望着不停抽泣的芷若,松了口气,将她递过去。

关上门,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望向帷帐里头,冷淡地问道:“不知莫七侠闯入我的卧房到底有何目的?”

莫声谷从里头步出,一声不吭,朝她的方向掷去一个长方形的木匣。

姜兰璧伸手接过,打开一看,微微一怔,却是她先前赠给俞岱岩的珠钗。

莫声谷与他们分别之后就快马加鞭地回到了武当。彼时,俞岱岩在张三丰的救治之下勉强保住了性命,但他四肢尽碎,就此被禁锢在一张病榻上,最初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平日里只能由两个童子照顾。

三哥从前是如何的英豪,莫声谷乍一见他变成如今模样,就忍不住热泪盈眶,悲痛不已,对那害了三哥的恶人更是恨之入骨。

他来到俞岱岩床边握住他的手跪下,说道:“三哥,你放心。我已将害了你的那人尸首带回武当。”

俞岱岩闻言直直地盯着他,浑身发颤,涨红了脸,额角青筋鼓起,咬紧牙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莫声谷见他如此情状,大惊失色,唯恐他情绪激动之下于身体有碍,连忙运起武当九阳功往他体内源源不断地输入内力。

这是一直侯在一旁的童子连忙取来一轴束起的画卷,放在俞岱岩手中。

俞岱岩仿若瞬间清明,指尖摩挲着卷轴,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长长地吐出口浊气,最后双目怔怔出神地望着床顶。

如此情势,不适宜久待。莫声谷又宽慰了他几句之后就起身离开。

走至门外,莫声谷终于忍不住问一旁侍候俞岱岩的童子:“这画轴是哪来的?”

他不解,本来情绪激动的三哥为何在碰触到这副卷轴时突然就平静下来了。这画轴有何特殊?

童子老老实实回道:“这画轴是师父随身行李中找到的,我本想将之挂起来,但师父见到我触碰这幅画轴时情绪十分激动,我不敢再动,就将它放到师父手边,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再往后,他侍候俞岱岩久了,就发觉每当他心绪激荡之时,只要有这画轴在旁,他都会平静下来。因而,他方才见到俞岱岩不对时,立刻取来了画轴。

莫声谷听后仍觉不解,只道这画轴对三哥定然有着特殊意义,没有去细究。不过很快地,他的这个疑问就得到了答案。

在张三丰的治疗下,过了段日子,俞岱岩的病情终于有所好转,能够说话,他命童子去找莫声谷。

莫声谷闻讯立刻来到他的住所,就见俞岱岩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听见脚步声,朝他侧过头,露出个虚弱无力的微笑:“七弟......”

“三哥。”莫声谷急忙上前,代替童子在他身后又垫上个软枕,扶他靠坐起来。

俞岱岩轻吁口气,只不过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已经冷汗湿鬓,愈发觉得自己无力,与之而来还有一阵酸麻疼痛之感,侵袭全身。但这段时间以来,他却早已经习惯了,只靠自己的意志力强自忍耐。

他倚靠在床头,缓缓开口道:“七弟,我这次叫清风请你来是有要事托你去办。”

清风就是侍候他的童子。

莫声谷旋即回道:“三哥,你尽管吩咐。”

俞岱岩暼了眼一旁的清风。清风是在他受伤后才调到他身边照顾的,这段时间内一直侍候在旁,因而极懂他的心思,收到这一眼,知晓接下来的话不方便听,立即无声阖门退下,侯在门口。

莫声谷看在眼里,稍稍放心,随口说了一句:“有清风平时照顾三哥你,我就放心了。”

俞岱岩苦笑,帘影摇动,依稀映出他一张惨淡的脸。

清风是很好,可越发衬出他的无能来。在他四肢筋骨完好时,本不用人照顾,自己料理就好。如今却......缠绵病榻之人本就没什么尊严可讲......

莫声谷没有想到自己一言就触动了俞岱岩心上伤疤,又道:“三哥,你方才说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去做。”

几息之中,俞岱岩眼角露出迟缓的怔忪笑意,吩咐道:“七弟,你先帮我取样东西。在那书柜右上第二的抽屉中,里面有个木匣。你拿过来。”

莫声谷依照他所说,找到了木匣,在他身前打开。

里头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支珠簪,盈盈生辉。

这分明是女子的发饰。

莫声谷蓦地抬头望向他。

俞岱岩形容消瘦,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神色很平静,娓娓道:“你替我去余姚崇文街姜府寻一个人,将这木匣交还。”

莫声谷瞳光震动。

“你再替我带一句话。”俞岱岩微微仰起头,眼眶里的热意突地汹涌而至,他去摸手边的画卷,从中汲取到了力量,一字一字道:“......就说......就说此生是我负了她......不必再等我了。”

这一字一句由他说来宛若钝刀子磨肉,留下的是长久持续的疼痛,其中酸楚也只有他知晓。

俞岱岩阖上眼眸,脑海当中那段日子里温柔美好的时光仍旧历历在目,如今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莫声谷此刻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三哥口中的那人恐怕就是他的意中人了,两人更是已经情定。可如今他缠绵病榻,他不愿雪上加霜,再去坏了他这段姻缘。

他急道:“三哥,我替你去向那位小姐解释,她定然会理解你……”

俞岱岩淡淡强调:“是我不愿。”

他如今已是个废人,他一人承受这些苦楚就好,又何必再耽误她。像她那样的女子,合该有一段美满的姻缘,一个待她如珠如宝、健康完好的丈夫,一对儿承欢膝下的儿女。

再往后,或许她还会偶尔地想起有他这么一个人。只不过是她完美无憾的人生中泛过的一圈涟漪,如鸿毛拂过、飞雪化水,短暂地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只记得,不念着。

这样就也够了。

师兄弟这么多年,莫声谷哪能不知他的心意,不过是觉得自己会连累耽误那女子。换作是他,恐怕也会做出相同选择。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问:“不知那位小姐该如何称呼?”

“她姓姜,名兰璧。”

莫声谷瞬间瞪圆了眼睛。

俞岱岩手指专心致志地摩挲着手边卷轴,又道:“你且将这副画卷打开。”

莫声谷暂且按下心中的震惊,只当字音相近,才令得自己混淆了,按他所说,取过画卷,解开扎带。

画卷徐徐在他眼前铺开。

女郎站立在甲板上,极目远眺,杏眸雪腮,娇艳绝伦。

侧方提着一行小字:“日月光照,腾飞天鹰。如见屠龙宝刀,自当完璧归赵。”

莫声谷忍不住伸手遮住女郎的下半张脸,霎时大惊,这正是先前他同二哥一起遇到的女子。

他放下手,望向俞岱岩,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他神情专注,一双眼细细描摹着画中女郎轮廓。

自三哥受伤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的平静幸福,亲眼见过她对三哥的重要性,顿时再也说不出口了。

这时,俞岱岩温柔的嗓音又在他的耳畔响起。

俞岱岩道:“她便是兰璧。”

这幅画卷是天鹰教掳走兰璧时留下的,鬼使神差地竟被他留下了。他当时救下兰璧后并不期望获得她的青睐,留下这幅画卷也不过是想留个念想罢了。

莫声谷浑浑噩噩地下了山,前往余姚,可到了那里,却发现根本没有姜小姐这一号人。

至于此前她告知自己的另一身份,海沙帮帮主元广波的义女,他这次长了个心眼,顺瓜摸藤,终于发现她的真实身份。

原来她竟是荆州知府凌退思的爱女。

她先是刻意接近三哥,后在王盘山故意引起他和二哥的注意,究竟意欲何为?

莫声谷认定她定有阴谋。

但三哥嘱咐的事情不可以不做。

他便又依据打探而来的消息快马加鞭赶往荆州。

半路上,他遇见了受伤的二哥。

俞莲舟呕出一口血,一把紧紧握住他的手臂,怔怔地发问:“……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

莫声谷喃喃道:“二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哥。

二哥向来是他们兄弟几个当中最可靠的存在,如今居然也会为情所困,莫声谷感到茫然而困惑。

翌日,俞莲舟又恢复了往日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昙花一现。

他只说找到了能够治愈三哥伤的良药,急着赶回武当,对着自己前一日的失态矢口不认。

——但莫声谷无法置若罔闻。

二哥是被那妖女哄骗走的,口中提到的“她”自然也是那妖女。

莫声谷凝视着眼前的姜兰璧。

“姜姑娘,亦或者该称呼你为凌姑娘,三哥叫我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接下来该轮到我有话要问你。”莫声谷冷冷看向她,痛叱道:“你这妖女将我师兄弟玩弄于鼓掌之中,究竟有何阴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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