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烈日炎炎,黄沙漫漫。

金黄的沙漠中不见一丝清凉的绿意,暴烈的阳光将沙土炙烤得滚烫,仿佛将人投入到燃烧的火焰中,几乎要连皮带肉都给烤化了。

广袤黄沙中隐隐可见一处破败的两层屋舍,前头搭起的车马棚子发黑零落,檐下破旧的幡子被经年累月的太阳晒得脱了色,连上面的字样也模糊不清。

但无论如何,在这黄沙漫天中发现一处疑似客栈的屋舍,即使这地方再破败不堪,在久行沙漠急求水源的人眼里,也仿佛穷了一辈子的老乞丐看到从天而降落到自己怀里的黄金——禁不住两眼放光惊喜若狂。

大沙漠环境恶劣无比,水源稀缺,而这处无名客战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客栈,过往行商大多在此歇脚夜宿,更时常接待迷途的旅人与江湖客。

此时正赶上日头最晒的正午,客栈大堂内本就不多的桌椅便已坐了半数。

角落的两张桌子共坐了六个行商,他们出门在外谨慎惯了,也惯行节俭,于是只点了几盘干饼子和牛肉,没有要酒水,而是要了两大壶清水。

行商对面的角落是一个衣着落拓的老者,似乎是在沙漠里受了大罪,此时捧着一壶清水豪饮,仿佛壶里装的不是没滋没味的清水,而且甘醇的琼浆玉液。

在行商与老者中间的桌子坐了一个佩剑的黑衣青年。

青年身着玄黑色劲装,衣襟与下摆绣着暗纹,腰封下的暗扣垂悬着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

他勉强称得上俊朗的脸上带着饱经沙漠烈日摧残的干裂,面上毫无表情,正慢条斯理地吃着一块喷香的羊肉饼。

靠近门口的桌子边坐着腰上挎着刀剑的三个江湖人,正低声讨论着江湖时事。

这时,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身姿伟岸的白衣男子。

他气质昂扬,容貌俊逸,眉目清扬,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这人一进来,就连这简陋的堂子仿佛也都亮堂了几分。

除了那专心吃羊肉饼的黑衣剑客,其他几桌人都忍不住去瞧他两眼。

白衣男子眼神往堂内一扫,目光在黑衣剑客的身上停了一停,那青年却恍若不觉,只专注于手中的羊肉饼子。

而其余迎上他视线的人只觉心头一紧,慌忙收回目光。

那三个江湖人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和轻盈的脚步,再看看他在这沙漠中行走却几乎不染半分风尘的白衣,即使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却也猜到这是一个自己惹不得的高手。

白衣男子走到大堂中间的桌子边坐下,扬声开口,“店家,来一盘鲜果,一盘面饼,再来一壶茶水,没有好茶,清水也可。”

在这人迹罕至的大沙漠中,水源稀缺,新鲜水果更是十分难得,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然而没过多久,堂后便走出一位面覆白纱的女子,端着食盘走出。

食盘上,正是一盘热气腾腾的面饼,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以及一盘紫玉一般的葡萄。

葡萄黑得发紫的表皮上还带着清洗后的水珠,看得人口齿生津垂涎欲滴。

女子将食盘放到桌上,面纱后的双唇动了动,吐露出沙哑的声音,“一共八百两。”

那几个行商与江湖人全都抽了口气。

而白衣男子扫了眼女子腰上悬挂的长剑,径自取出了银票。

女子接过银票,又径自回了后堂。

没过多久,那三个江湖人的桌子传来一声惊呼,“这事儿是真的吗?**青龙和天下第七都被断魂庄的刺客剿灭了?!”

“这还能有假?”被质疑的刀客有些不高兴,察觉到另外几桌人投来的目光,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我刚从兰州过来,这事儿整个江湖都传遍了!

“凌天弃亲自出手,领着断魂庄的刺客围杀元十三限和他手下弟子。**青龙被刺客围攻致死,天下第七更是被扎成了刺猬!”

有人出口质疑,“那元十三限呢?他可是成名几十年的顶尖高手,凌天弃出道不过六年,听说他还是个不到而立的年轻人,不可能是元十三限的对手吧?”

“这你可猜错了。听说最后凌天弃独战元十三限,二人两败俱伤。元十三限疯癫逃走,凌天弃中了他的伤心小箭,虽然没死却也伤到心脉,不得不回断魂庄闭关养伤。

“没了元十三限,蔡京通辽的文书也不知被哪个找出来了,现在他和他那一众党羽,全都被下了狱就等着秋后问斩呢!”

虽说江湖人向来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但对于蔡京这等通敌卖国的奸人,江湖人也极为不耻,现在知道他落了马,顿觉大快人心。

另一人跟着开口,“那这断魂庄还算是做了件好事,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大手笔,能出得起价钱买元十三限这么多人的命。能让凌天弃亲自出马,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可凌天弃出道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让目标给跑了。他的伤要是一直好不了,这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头恐怕就得让出来了。”

这句话落下,那白衣男子忽然插口,“断魂庄设北斗七星七坛,各个都是暗杀刺探的能手,就算凌天弃暂时隐没,这天下第一刺客也非断魂庄莫属。”

他这一开口,那几个江湖人沉默了下,心里想起了断魂庄的传闻,不由都感到后怕起来。

要知道断魂庄除了那群和煞星一般的刺客外,还有许多专司收集情报的探子,要是他们今天的言论被对方得知,怕是要惹上麻烦。

不管是眼前这人还是那隐秘的断魂庄,都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想到这里,几人于是连声附和,“兄台说的是。”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几个风尘满面的大汉大步进了客栈,一坐下就拍着桌子嚷嚷。

“店家!店家呢?有什么好酒好菜,赶紧上来!”

他们动作蛮横,气势嚣张,举止令人生厌。

那三个江湖人面露不喜,白衣男子也脸色微沉。

角落的行商和老者谨小慎微的放轻了动作,唯有那黑衣的青年剑客仍旧面不改色,仍旧细细啃着手上的羊肉饼,仿佛世上只有这件事最重要一般。

一片喧闹中,面覆白纱的女子从后堂走出,目光清冷,“你们要什么?”

那几个汉子看着她虽不露真容却有着一副婀娜的身姿,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来。

“小美人儿身段儿不错,就是不知道这小脸蛋儿是不是也和身段儿一样美啊?要不摘下面纱让我们瞅瞅?”

“我们想要你陪陪我们,得多少钱啊?”

“不要钱,”女子眼神不变,抬手握住腰间的剑柄,“留下你们的舌头就行了。”

那几个汉字神情丕变,一人狠狠唾了一口,“好大的口气!你既然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着,他们纷纷拔出了腰上的刀,客栈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那几个行商和老者已经缩到了墙角,屏息观望着眼前的场景,随时准备着逃离这是非之地。

那三个江湖人看不过眼这几个蛮汉的行为,正准备出手,后堂的帘子又一次被掀开了。

“干嘛呢干嘛呢!”

身穿红色窄袖衫襦的老板娘从帘后转出,妆容精致的面容上满是不悦。

她两手叉腰,扬声娇斥:“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我的店里闹事?!”

“又来了一个美人儿,”为首的大汉谑笑,“正好一个太少,两个虽也不多,却也足够老子来个左拥右抱了。老板娘,来来来,坐下来喝一杯,和我们亲香亲香!”

“亲香亲香?”美艳的老板娘凤目流转,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敢对我说这种话,你知道你脚下踩的是谁的地盘吗?”

“这鸟不拉屎的旮旯还能是哪个的地盘?”那大汉不以为意,双眼在老板娘纤细的腰身上打量,“当然,如果老板娘你愿意,这地方马上就可以成为我们的快活乡了。”

“什么地洞里的老鼠也敢满嘴喷粪大放厥词?是被外面的日头晒瞎了狗眼了还是晒昏了头不识主人?”

老板娘脸若寒冰,“你脚下踏的是漠北刀魔的地盘,调戏的是漠北刀魔的女人,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老娘对你们不客气!”

“什么刀魔剑魔,老子没听过。”大汉却不退缩,反而又凑近了一步,“来来来,你想怎么不客气,老子等着呢?你要是不动,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蛮汉们也跟着嬉笑起来,凑上前就要动手。

这时,旁边面覆白纱的女子忽然动手了。

她把老板娘往身后一推,拔剑就朝着为首的大汉刺去。

她这一剑极为灵巧,那大汉躲避不及,提刀格挡。

蛮汉们见此情景也不多说,提刀就朝着女子围攻而去。

行商与老者早已溜到了屋外,那三个江湖人见这群蛮汉联合起来欺负两个弱女子,本就心头不忿。

他们瞧了眼中间的白衣男子,见他没有动作,也不忍耐,立刻抽出刀尖相助女子。

只有那黑衣剑客与白衣男子稳坐原地,仿佛没察觉眼前的混乱场面一般。

那三个江湖人本以为收拾这几个蛮汉不需多费手,然而一交手却发现错估了对方。

这几人力大无穷,且配合默契,擅合击,一招一式迅猛无比,皆朝着要害而来。

他们出招时一往无前,出手狠绝不留余地,仿佛面对的是有着滔天大仇的仇敌。

面对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又兼之蛮汉们人多势众,那几个江湖人逐渐不敌,很快受了伤,不得不陆续退下阵来,只剩那女子一人对敌。

女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却被这些蛮汉缠住,很快陷入了他们的合围之中。

见此情景,大堂正中的白衣男子眸光微冷,站起身来就要出手。

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短促而响亮的哨音,却是那一点功夫底子都没有的老板娘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金哨。

哨音吹响不过三息,门外忽而传来两道急促的风声。

白衣男子抬头一看,正见两道白影迎风而来,很快就到了门外。

他们身着红白二色的异族服装,肩上压着镶嵌红宝石的肩甲,长发用金冠高高竖起,下半边脸戴着雕成鹰头的面罩,只露出锋利冰冷的双目。

这两人身高装束一般无二,腰上缠着金链,下缀金刀,再加上那束发的金冠与面罩及甲胄,似乎都是用黄金打造,在阳光下晃得人眼睛发酸,心里也发酸。

“是金刀十二卫!”受伤的一个江湖人失声道。

传言漠北刀魔旗下十二人,配金刀金甲,被称作金刀十二卫。

这十二人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却都对漠北刀魔忠心耿耿,令行禁止。

经常穿行漠北沙漠的人都知晓这座无名客栈与漠北刀魔有些关系,却没想到这个连武功都不会的老板娘居然能驱使金刀卫。

一直沉默无作为的黑衣剑客与白衣男子静静打量门口两人,发觉这两个金刀卫的呼吸几不可闻,就连气息也几近于无,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利刃般的锋锐寒意。

且这两人的眼神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如同死水。他们仿佛已不再是人,而是别人手里锋利无比的刀,时刻等待着为主人出鞘浴血。

“有何吩咐?”

两个金刀卫的眼睛看着老板娘,沙哑的声音被面罩隔绝,显得有些沉闷。

“有人捣乱!”老板娘伸手一指显然也被金刀卫的突然出现震慑的蛮汉们,“抓住他们!”

她的尾音还残存在空气中,金刀卫已然消失在原地。

同样是使刀的,金刀卫无论是招式还是身法都强出那几个蛮汉好几倍。

不消片刻,这几人便被金链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到墙角。

“无思,你怎么样?”老板娘拉过曲无思上下打量,“有没有受伤?”

曲无思摇摇头,“我没事。”

“狗/东西!”老板娘放开她,上前一脚踢在为首的大汉胸口,“竟敢调戏老娘!”

“老板娘,”曲无思忙拦住她,“这几人有些不寻常,你还是小心些。”

老板娘啐了一口,“我也看出来了,自从石观音跑了,这年头敢进这大沙漠的哪个不知漠北刀魔的名头,这群莽汉还以为自己装得有多像,可恶心死老娘了!”

这时,那白衣男子开口,“看他们方才使出的合围之术,倒有几分辽人的影子。”

“辽人?”

老板娘和曲无思目光皆是一凝。

前朝三任皇帝皆昏庸无能,以致宋国多年积弱。

内有蔡京奸人搅弄朝纲,外有蒙古与辽国虎视眈眈,若非当今皇帝贤德英明、励精图治,又有忠臣良将相辅,沉疴多年的宋朝早已沦于外族铁蹄之下。

扯上了辽人,老板娘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东门现在在哪儿?”她问一旁的金刀卫。

那两个金刀卫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声不吭,更一动不动,仿佛两具雕塑。

老板娘跟他们也相处了些日子,知道这些闷葫芦要是不开口,任谁也不能从他们嘴里问出话来,一时有些气恼。

曲无思拔剑搁在那为首的蛮汉身上,“说,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那些大汉却只冷笑不语。

老板娘忍不住张口要骂,这时候那两个金刀卫却忽然转身,径自出了门外,向远方眺望。

天空传来一声嘹亮的唳鸣。

老板娘愣了一下,眼中飞快漫上喜意,扶了扶发髻上的红玉簪,小碎步跟着出了门。

客栈内的人沿着敞开的大门往外望去,只见落日之下,一个黑点由远及近,凌厉的羽翼尖端划破长空。

——竟是一只神骏无比的金雕。

金雕在天空盘旋两圈,迅速俯冲而下,停在车马鹏顶上,犀利的眼睛盯着客栈里的人。

“西风,”老板娘喃喃,踮起脚朝沙洲张望,“东门来了……”

下一刻,远方扬起的烟尘如一道拖长的细线,飞快向客栈接近。

十数余骑人马迎风而来,红白衣摆在身后猎猎张扬,黄金甲胄比之落日更为耀眼。

“马匹在这沙漠中竟也能驾驭出这么快的速度?”白衣男子有些惊奇,起身跟着走到门口观望。

那十数骑人马如箭矢般穿行过沙洲,很快就到了客栈门口。

为首之人勒马停下,抬手摘下头上的兜帽,一头金丝般的卷发顿时倾泄而下。

他鼻梁直挺,眼阔较之汉人更深邃些,额上黄金额饰镶嵌着数块大大小小的红宝石,和下方翡翠般的碧色双眸相映,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蜜色皮肤渗着些微细汗,透着晶莹的光泽,带着浓厚异域风情的俊美面容如灼灼烈日般不可逼视。

客栈里接连传来几声倒吸口气的声音。

“金发碧眼,金刀十二卫全数出行,”有人喃喃惊叹,“这人就是……漠北刀魔。”

声音里充满不可置信的惊艳。

今晚激情发文,我一直在想多存点存稿再发,但是这就明日复明日了……存了半年了还是那么点,所以还是先发吧,更新中更能督促我码字。

芙罗尼尔那边也有点存稿,犹豫了下还是先发这个,话说,还有人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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