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茶花还有疑惑。

自家公子并不是那种迟疑不决的人，更不是疑心生暗鬼的人，更更不会是拖累一个无辜姑娘下水的人。

为什么却偏偏对叶姑娘隐瞒身份，隐瞒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不是光明正大请她一起去找回杨将军的首级。

真是怪事儿。

干了怪事儿的苏梦枕，若无其事地询问少女：“哦？我为什么要随你去？”

叶青隐摆手：“不不不，我去就好。我现在是苏大哥的护卫，没在你身边保护你已经是失职，不能再拖累你了。”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苏大哥允许我去就行。”

“我们”两个字，只是顺口。

苏大哥看着娇娇弱弱，浑身上下就剩下一把骨头，捏他手腕她都怕会将他的骨头给折了。干这种危险的事情，又怎么会想着带上他。

护卫？

苏梦枕抬眸打量少女眼神，发现她说得认真，显然是把这件事情当真，并不是玩笑。

他眉头微动，开始怀疑自己得到的情报是不是出了什么错。

这样一个天真的小姑娘，真会是间谍卧底吗？

“还是我随你一起去比较好。”苏梦枕不动声色把话撤回来，“杨将军的首级被挂在幽州南城门，想要拿回首级，就必须要进金国境内。你初出江湖，万一中了圈套怎么办？”

更何况，最重要的还有杨将军向他写信，请他帮忙带回大宋的一些机密报告，他一定要亲自拿到手。

叶青隐反而有些犹豫：“可是苏大哥你的身体——”

实在有点儿糟糕。

“不碍事。”苏梦枕不太在意道，“老毛病而已。”

叶青隐：“行叭。”

实在不可以，她把苏大哥敲晕扛回来。

少女的话刚落地，苏梦枕就无端觉得鼻子有点痒，忍不住用食指揉了揉，按下去。

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先翻城墙进金国，再问路去幽州，趁夜深把头摘下来，带回大宋。”

少女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满满都是信心。

她想要从一个地方拿点儿东西，那还不容易么，又不是要带着一大群人去拿。

莽撞的计划。

可对她本身而言，也是最直接、快速、有效的计划。

“不必翻城墙。”苏梦枕将一块木牌递给她，“这是运送青盐的木牒，我这里有一批货，共计一百石。”他又从身上掏出几张纸，“盐钞和举荐信都在，我们可以用宋国商人的身份进入金国。”

拿到盐钞，叶青隐的手指在官印上摸了又摸，眉头挤成一团，几乎要打架。

“宋国的盐钞，可以越过榷场，与金人直接进行买卖？”

她有点儿不敢相信。

“不错。”苏梦枕脸上挂着一个很浅淡的笑，但是眉宇之间却是冷淡的，看起来就像是讥笑，“这张盐钞的官印，出自我们蔡太师，只要拿到手，就能越过榷场直接交易。”

“这样的盐钞多吗？”

“出得起钱自然就多，出不起钱自然就少。”

叶青隐不理解。

盐铁的掌控，本身就是要将这些必需的东西掌控在一国手中，丰盈国库。与此同时，也是在控制老百姓，树立朝廷的威严。

若是盐钞都能随便发放，那么在生产、运输和销售的三大环节中，朝廷便已经失去了盐销售绝对的掌控。

这不就是把国库打开，跟别人说“我钱多，你们快来抢”一样蠢。

哪个傻子做的决定。

‘如今的天下到底谁当政，怎么这般昏庸。’

少女在心里狠狠翻白眼，两边脸颊被气成大青蛙的模样。

出于探清楚此事的目的，叶青隐也改变了主意，不再想自己单打独斗，翻越城墙的事情，而是走正门进金国，仔细看看这个世道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打定主意后，他们午后就拾掇好早已准备的商物，带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大汉，踏上进入金国的路。

他们直奔幽州。

秋凉时分，天气微寒。

苏梦枕的咳嗽更严重了一些，叶青隐与他坐在一辆马车上，时不时就会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她都怕对方把肺咳坏了。

等商队停下歇息，她就往外蹿，跑了个没影。

茶花把炉子搬下来煮热茶，四处看不见人，还在嘀咕这件事情。

“小姑娘家家，身手再好也不能在敌国四处乱跑啊，真是让人操心。”

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腿。

苏梦枕坐在铺了兽毛的石头上，沉眸看着冒起来的水汽，并没有说话。

沉默中，传来一道利刃破空声。

垂下的杏色袖子只是抬起，随意一抓，便将箭矢抓住。

冒着寒光的箭头，悬在他鼻尖一指处。

茶花回神，大喊一声：“有刺客！戒严！”

随声而出的是密林中冒出来的一批黑衣人，他们提着弯刀，向着护卫而去。

有刺客看着仍气定神闲，啜饮一口热茶的苏梦枕，大喝一声扑上来。

人还没到，就被他丢出去的箭矢穿透了咽喉。

咕噜——咚——

慢悠悠将杯中热茶喝完，放下手中的杯子，他眉峰微蹙起，从腰上抽出一把刀来。

那是怎样的一把刀。

刀身剔透绯红，起伏的线条如人的腰椎，看着脆弱，挥舞起来却十分凌厉，还会发出一声声清吟。

似少女的歌喉动听。

绯红弯刀出手，附近三人的咽喉便被他割断。

干净、利落。

苏梦枕抬眸望向其他刺客，苍白的脸上，双眼似鬼火涌动，能吞噬一切黑暗。

他飞掠出去，动作漂亮果断，杏衫穿梭在一片黑色中，将黑色收割，倒下一片。

谁也没看见，在他背后的幽深林子里，还藏着一位等着捕蝉的“黄雀”。

“黄雀”放低自己的呼吸，掰下□□的机括。

咻——

短箭向着苏梦枕后心去。

便在此时，一根漆黑的棍子横空而来，将短箭撞开，随后一抹青色的影子晃过，伸手把短箭抓住，旋身甩向林子深处。

她落地站定，肩膀轻轻撞在苏梦枕上臂。

苏梦枕转身看她，神色冷淡依旧，看不出情绪：“你去哪里了？”

叶青隐也转过身来，满是心虚与后怕，垂着脑袋伸出双手：“是我失职了，苏大哥罚我吧。”

打手板或者挨鞭子都行。

她认罚。

少女食指上，悬着一根麻绳，麻绳上的药包晃晃荡荡。

“你——”苏梦枕顺着摇摆的药包，盯着少女的脑袋，“抬起眼看我。”

叶青隐鼓着脸颊，缓缓抬起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对上他的视线。

鹿眼雾气迷蒙，满是红痕。

质问的话，悬在苏梦枕喉头出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