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座摇摇晃晃的绳桥，前方出现了一块白玉般的岩石。

岩石上只有一株碧绿的草，在月光下显得如翡翠一般的青润色。

丁鹏惊叹：“那就是珍贵的忘忧草？”

青青终于点了点头：“是的。”

说罢，她就要朝巨石走去，可就在这时，一只苍色的鹰忽然飞了过来，在白玉般的岩石上盘旋。

瞧见那只鹰，青青脸色骤变，惊呼道：“爷爷！”

丁鹏面露诧异：“她管一只鹰，叫……爷爷？是我耳背听错了么？”

叶夕颜蹙眉，不安的情绪在内心滋生，总觉得会有超脱我掌控的事情发生，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她捉住丁鹏的手，轻声说：“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

“忘忧草不要了？”看了一眼忘忧草，丁鹏的眼神中流露出恋恋不舍。

“不要了。”叶夕颜果断放弃，拉着他的手就要走，一转身，这才惊觉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竟然站了个青衫男子。

来人手持宝剑，一袭淡雅的青衫，两鬓微微发白，眼烂烂如岩下电，冷冷地注视着她和丁鹏。

她瞳孔剧缩，右眼皮突突直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伸手护着丁鹏，往后退了几步。

青衫男子望过来，恰好撞上了她的视线，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看到了不易察觉的疑忌。

察觉到了二人的对视，丁鹏没说话，立即反握住她的手，默默地给予慰藉。

哟，好一对儿苦命鸳鸯，仇小楼冷哼了一声，伸手一摄，就想把丁鹏抓到手中当人质。

这小妮子根骨不凡，他很中意，姑且抓了她的小情郎，留下她做自己的衣钵传人吧！

就在这时，青青身形一闪，人已牢牢挡住了青衫男子的视线，更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仇青青参见教主。”

这个青衫男子便是西方魔教的教主？

看模样，像是仇小楼的儿子，但是魔教的少主不是被砍死了么？

青衫男子眯了眯眼，冷冷地说：“青青，你忘记忧愁谷的规矩了么？”

虽然他的语气波澜不惊，但是眉眼间透着一股狠戾，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弹了起来。

“爷、爷爷……”青青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实在有苦说不出，她的动机真的是很单纯，从没有想过要泄露谷内的秘密。

青青不寒而栗，嘴唇隐隐发白，她从不敢忤逆爷爷的意思，还是第一次明知故犯，将谷外的人带入禁地之中。

爷爷？

丁鹏倏地瞪大眼睛，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青衫男子，这个清秀的中年儒生，竟然是青青的爷爷？

好一个“涂绿漆的老黄瓜”啊，叶夕颜抽了抽嘴角，那他就是西方魔教的老教主……

小楼一夜听春雨的仇小楼？

本以为得花一番心血，才能找到西方魔教的残部，谁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大名鼎鼎的仇小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神剑山庄密室里的那一卷绢册，就记录了仇小楼的隐秘，没记错的话，天美宫主好像是他的小女儿……

容不得她细细地回忆，盘旋在巨石上空的那只鹰，忽然俯低了身子，展开双翼冲了下来！

青青眼疾手快，一记流云飞袖甩在了鹰眼上，鹰长唳一声，立即盘旋高飞，在银色的月光下，仿佛飞到了月亮里。

这只鹰是仇小楼的爱宠，突然袭击人也是受了主人的操纵。

只急着护人的青青，并没意识到胳膊肘外拐的行为，已经损伤了爷爷的颜面，于是变故陡生！

“爷爷？”青青震惊地抬起头，剑风激荡，迎面是仇小楼的剑锋！

丝毫不顾忌一丁点血缘亲情，仇小楼手中的剑，携万钧之势，闪电般的剑光锁定了青青的咽喉。

眼瞧着血溅三尺，谁知，倏一道人影闪过，与青青擦身而过，还不忘夺过她的佩刀。

弯刀入手，好似一腔热血上涌，叶夕颜兴奋得浑身颤栗，“当”一声，就将仇小楼的剑打飞了。

与此同时，丁鹏抓住青青的手臂，一把将她甩到了身旁。

他破口大骂：“你这疯子，连亲孙女都下得了毒手，难怪众叛亲离！”

见仇小楼脸色一沉，叶夕颜已弯刀出鞘，护在了二人的面前：“仇前辈，我才是您的对手。”

“哦？”瞄了一眼弯刀，仇小楼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你倒是勇气可嘉。”

他倒是想瞧一瞧，这个被他挑中的衣钵苗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叶夕颜挺了挺胸膛，攥紧了手中的弯刀，月光在刀锋镀上了凛冽的寒光。

旁人不知道仇小楼的本领，青青却知道他的实力，她哽咽道：“上苍有好生之德，爷爷，放过无辜的人吧。”

仇小楼冷冷道：“我只知道，既然来了，何不留下？”

在冰冷的眼神中，青青缓缓地垂下头，满眼皆是苍凉，忽地眼眶一热，眼泪顺着脸颊掉落。

“别担心，我不杀你爷爷……”叶夕颜紧盯着仇小楼，头也不回地说。

“呵。”只见仇小楼朝地上轻轻一抓，被叶夕颜打飞的那一柄剑，已稳稳地握在他的手中。

他随意地挽了个剑花，轻描淡写地说：“好大的口气，就让我来领教一下日月神教的本事。”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日月神教的人？

顾不得深究，抬眼就是密不透风的剑影，她挽了个刀花，与仇小楼缠斗在一起。

刀剑相撞，溅起星点火花，

丁鹏站到青青的身旁，和她并肩盯着二人的缠斗。

他眉头紧锁，眉心皱成一个“Ⅲ”字——危急关头，漫天剑光将夕颜罩住，森然的剑气逼得她处处掣肘。

“夕颜，小心！”

笨蛋！每一剑都是致命的，剑势如此犀利，叶夕颜当然留意得到，只是招架不住罢了。

论战斗，她比青青和丁鹏都精通，但和老妖怪比起来，还是太嫩了。

她的伤口还在流血，根本经不起更大的消耗。

思及此，丁鹏心中涌起密密麻麻的酸楚，好像被一根细线拴住，稍一碰触就会一揪一揪的疼。

后背“咚”地抵上树干，强行止住了被逼退的脚步。

瞧见仇小楼扑了过来，她腾地绷直了身体，左腿支地，右腿蹬住了树干，刀剑“锵锵”过了几招，又“锵”地一声，碰撞到一起，两人支起了三角架。

呜呜呜，东方教主原谅她！

以后再也不敢吹牛了，教主级的老妖怪，她压根打不过一点儿！

叶夕颜向后疾退，在穿峰平山的凌厉剑势袭来前，轻盈地朝一棵树上攀去。

她小跑几步，便已到了树顶最高处。

只见，她足尖轻旋，身体就好像蝙蝠，眼瞧要坠落，眨眼功夫，又牢牢地挂在树梢。

她挽一个刀花，当胸一横，嘴上还犟得要命：“这就是你们西方魔教的实力？”

仇小楼一剑又落空了，他握紧手中剑柄，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闻言，仇小楼冷笑，纵身跃上另一棵树：“那就手上见真章吧！”

说罢，迎面朝着叶夕颜的咽喉，将薄如蝉翼的剑刃直直地刺下，闪电般夺目的剑光中，他宛若索命的厉鬼！

仇小楼的突然暴起，出乎叶夕颜的预料，她就是不敢接，也只得硬着头皮去接。

澎湃汹涌的剑势，转圜已无余地，叶夕颜咬了咬牙，剑锋贴得太近，几乎快要贴上她的鼻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赶紧脱身，她一边拼力顽抗，一边飞快地转动脑筋。

倏地，脑海中灵光一现，她清了清嗓子，幽幽地吟诵：“小楼一夜听春雨——”

神剑山庄的那一卷绢册上，曾描述过仇小楼和孙春雨的故事，二人的定情之诗就是这一句。

果然，听到那恍若隔世的情诗，仇小楼脸色一黑：“你……”

他眼中闪过慌乱之色，就连手中的剑，也下意识地卸了力道。

叶夕颜瞄准时机，猛地将内力灌注于刀身，暴涨的威势，将老妖怪逼得连连后退。

因角力而挨近的身体，总算拉开了距离。

指尖在刀身一弹，截金断玉的弯刀发出嗡嗡的铮鸣声，叶夕颜挺剑而出，笔直地刺向老妖怪的心口！

仇小楼面色如常，脚步一溜向后疾退，剑招随之变换。

绵密的剑影变化无穷，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含玄机，剑法奇奥精妙，招中有招。

他招招尽是杀手，又快又狠地刺向叶夕颜。

森寒的剑气刺痛了她的双目，她咬着牙，迎面劈下一记破锋刀，试图击溃仇小楼的攻势！

刃如寒霜的刀锋，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剑身，“哔咔”溅起一溜儿火星，有几粒淋落在老妖怪的粗糙的手背上。

烧灼的痛楚立即传来，他拧眉，将剑柄攥得更紧，掉手横挥，将叶夕颜拦腰截去。

叶夕颜移步换影，柔韧的腰肢倏地后仰，灵活地躲开她那道圆弧的剑气。

剑气落在一旁的树干上，只听“咔嚓”一声，树木就被拦腰截断了。

二人打得飞沙走石，树木折断了，满地残枝败叶。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胜负已见分晓！

叶夕颜跨步上前，斜削一刀，刀锋沿着从右肩膀至左侧腰，从虚空划下，妄图将老妖怪剖开。

仇小楼轻嗤一声，他身体轻旋，剑身翻转，“锵”地一声，格开叶夕颜的攻击，

反手回刺一剑，袭向她露出破绽的下腹空门，叶夕颜横刀格挡，挡下他的凌厉一剑。

孰料，仇小楼只是虚晃一招，他的剑却没有停，想直取她的项上人头！

只听“呛啷”一声响，双臂被震得酸麻无力，她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汩汩淌血，一时气力不济，手中的刀竟然脱手飞出！

剑风呼啸中，她霍然抬头，一道闪电般的剑光直刺叶夕颜，无情的剑锋正对着她的咽喉。

手指动了动，却无力再提刀，她望着那道剑光，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剑下？

眼瞧着这一剑飞落，丁鹏忽然扑过去，将叶夕颜拥进怀里，用自己的脊背去迎接剑锋。

叶夕颜怔住。

丁鹏扑在她身上，他愿意替她挨这一剑。

剑光一闪，剑锋刺入他的脊背，从他胸前冒出一截滴血的剑尖。

“丁鹏！”她惨呼一声，拥着他颓然倒下的身躯，迅速地点住他周身的大穴，抑制血流的速度。

没有留她性命的意思，仇小楼面色森然，还待再刺一剑，青青已张开双臂，护在了二人的身前。

“爷爷，今天想杀他俩，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刷——”

剑尖在青青的眼前，硬生生地停住了，一缕凌厉的剑气擦过她的发髻，头发凌乱地散在她脸侧，看起来狼狈极了。

对视了半晌，仇小楼挑眉：“打一场，叫爷爷瞧一瞧，你说话的底气从哪儿来的。”

“好！”青青回答得斩钉截铁，她丢开花篮，拾起那一柄弯刀，近身快攻。

“丁鹏……”

叶夕颜轻轻拍打他的脸，柔声唤着他名字，生怕他合上眼睛。

费力地抬眼，她闪着泪光的眼睛，满是温柔之色，瞳孔里倒映出他垂危的模样。

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丁鹏唇色冻得发青，只觉得一股寒意穿透他脊背，在他的血液里流淌着。

原来被剑穿透的滋味竟这般痛苦。

幸亏受伤的人不是夕颜，否则她那样缠绵的伤势，哪里经受得住呢？

他的乐观没撑多久，就张口呕出一口鲜血。

“你的伤……”叶夕颜嘴唇发颤，话未说完，滚烫的泪珠便“啪嗒”落在他脸上，烫得他心头酸楚。

她是在为他流泪呵。

咳出堵在嗓子眼里的血块，他艰难地伸出手，轻拭她脸上的泪痕，取笑道：“夕颜，我不止会脸红，我还会保护你，你没想到吧，这次是我赢了呐。”

脸上泪痕遍布，慌乱地抓紧他的手，叶夕颜颤声道：“别乱说，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让你死。”

青青与仇小楼的交手越来越激烈，铮铮镪镪的刀剑撞击声回响在耳边。

丁鹏看不到战况如何，他眷恋地攥叶夕颜的手，不舍地呢喃：“你也不要死……”

话未说完，他已阖上了眼睛，意识昏沉沉地跌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与他十指相扣，她轻轻晃着他的手，哽咽道：“丁鹏，你醒醒，如果你好起来，我就再也不骂你，好不好……”

他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那她呢？

她如果拦着他，如果不摘什么忘忧草，就不会害他被一剑穿心。

他还会是那个活蹦乱跳的笨蛋……

她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值得交心的朋友屈指可数。

这段时日，丁鹏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他虽然笨手笨脚笨脑袋，却也真心对待她。

轻搂着丁鹏的身体，目光空洞地瘫坐在地上，怎么会这样……

叶夕颜耳鸣目眩，过往的记忆犹如浮光掠影，在她脑海中徙倚彷徨。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

她霍然抬头，模糊的视野里晃过天边的圆月，恍惚又想到此后星霜荏苒，她再也见不到唯一的挚友了……

强烈的悲伤之下，重重地咳了几声，大脑恍若雷击般轰然一声，心痛的滋味如潮水般涌来，她激动地吐出几口血，颓然地缓缓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