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南沉默了很久。

其余人不知道他是被孙秀青的话哽住了，只以为他是在考虑她的提议。

“林总镖头，”独孤一鹤虽警告林震南，但无意像余沧海一样逼迫对方，“你好生想一想吧，青城派的人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我们先回房休息了。”

他带着三英三秀离开大厅，这回孙秀青没有去找林平之，她和叶孤城一起跟上了他们。

走到林家父子听不清声音的位置，她便叫住独孤一鹤：“师父，你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独孤一鹤叹了口气：“帮人帮到底，至少要等林震南想出办法……”

“拖下去也只有一个结果，”孙秀青持相反意见，“不按我说的做，他们要么向余矮子投降——在余人彦死后这条路基本堵死了，要么举家搬迁躲起来，但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几十年后，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中年林平之带着他的孩子林好运爬上峨眉求见掌门孙秀青，告知青城派现任观主又意图抢夺他家的辟邪剑谱，请求她出手帮忙。

然后她会回答林平之，“你干脆把剑谱拿出来，给所有人都看一遍……”

林平之只能遵从她的建议，因为她可不会等他想出办法。

“……”听完这段想象，众人像林震南一样陷入沉默。

独孤一鹤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想当掌门？”

孙秀青摆了摆手，“那只是个假设。”

苏少英不信，质疑道：“你怎么不假设我是掌门？”

孙秀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苏少英疑惑道：“你笑什么？”

孙秀青一边笑一边回答：“笑你啊，太没逻辑了，如果你是掌门，峨眉肯定早就败落了，林平之根本不会去峨眉求助。”

苏少英：“……”

他本想说他很有能力，不会让峨眉败落，但看到站在孙秀青身旁的叶孤城时，他又闭上了嘴，任谁脸皮再厚也没法在昨天才完胜自己的人面前夸口。

苏少英不反驳，三秀光顾着一起嘲笑他，更不会为他说话。

只有作为大师兄的张英风不得不出言解围：“对了，林公子已经想好他未来孩子的名字了吗？为何叫林好运？”

“不，是我想的，”孙秀青理所当然地表示，“我觉得林家是辟邪世家，肯定知道起一个吉利名字的重要性，林平之的孩子就算不叫林好运，也会叫林福星、林祥瑞……”

她真的很喜欢给人起名字。

和张英风同样无语的叶孤城这么想道。

这时，独孤一鹤打断了越来越偏的话题：“秀青，那你认为该如何快速解决这件事？”

孙秀青早已想好，“天一亮您就走。”

独孤一鹤：“天亮就走？余沧海还在这里，他若知道我们离开镖局，岂不会立刻上门杀人夺宝？”

“我不是让您真的走，”孙秀青解释，“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人才会尽最大的努力自救，如果您和叶孤城都表现出离开的意图，说不定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传说中的辟邪剑谱了。”

听了她的计划，独孤一鹤下意识就点头同意，但令人惊讶地是，叶孤城竟也没有反对。

叶孤城从不食言悔约，既然答应了孙秀青帮她借阅剑谱，他便一定要做到。

峨眉众人却不清楚两人的约定。

三秀暗想，孙老二真有一套，这么快就把人收服了。

独孤一鹤也是差不多的想法，不过他认为是叶孤城对自家徒弟有心思，这会儿已经开始对其评头论足了。

不好酒也不贪色，这是应该的，家里有城，这点比令狐冲那臭小子要稳定，但年纪比前者大一些，对于秀青来说又更是年长。

最重要的是，秀青这张嘴已经够得罪人了，叶孤城说话做事也是毫无顾忌，两人如果在一起，成为武林公敌指日可待啊。

“那我们定好了，天亮后就去向林震南父子辞行。”孙秀青不知道师门众人的种种思绪，她现在只想看看辟邪剑谱。

经过叶孤城单方面殴打苏少英、她反制青城派两名弟子和余沧海上门找茬，夜晚所剩无几，不到一个时辰，旭日东升，天光便破晓了。

一行人回到大厅，找了个仆从令其通知林震南他们要离开的消息。

林震南很快赶来，他再三挽留无果后，果然主动提起了剑谱的事，“独孤掌门，其实我早知令徒所言是最合适的办法，只是祖父远图公遗命我林家子孙不得翻看辟邪剑谱……”

也就是说他们父子学的确实不是正宗辟邪剑法。

林平之一脸震惊，显然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孙秀青直截了当道：“那你们不看就是了，我们可以看啊。”

林震南没有反驳，点头道：“女侠说的是，在你们离开之前，还请陪我父子二人到存放剑谱的地方去一趟，免得被青城强盗趁虚而入……”

独孤一鹤和叶孤城都按计划默许了。

据林震南交代，他们林家在城中向阳巷有一处旧宅，剑谱就藏在旧宅的地窖中。

众人见他安排了几辆马车代步，还以为向阳巷离镖局很远，结果没一会儿便到了，他和儿子坐的马车走在最前，先一步下来把旧宅大门打开。

“平儿，”林震南没有立刻带着众人前往地窖，而是嘱咐儿子，“咱们取剑谱虽是事出紧急，但毕竟违逆了祖宗遗训，你去佛堂远图公的画像前上柱香，请求他老人家宽恕。”

林平之依言照做。

见状，孙秀青当即凑到苏少英身旁，伸手在他腹部狠狠拧了一下，“苏师兄，你怎么了？”

独孤一鹤和林震南回头看到神色痛苦的苏少英顿时一惊，苏少英自己也很震惊。

“他都疼得说不出话了，想来支撑不了从这里走到地窖，”孙秀青摆出一副三好师妹的模样，“我留在这里看护他，顺便替你们望风，你们赶快去吧。”

叶孤城突然道：“他可能是被我打成这样的，我也得留下。”

独孤一鹤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因为孙秀青不对苏少英冷嘲热讽就不错了，不可能对他嘘寒问暖，叶孤城也不是会在意手下败将伤势的人。

他配合着催促林震南带路。

他们一走，苏少英就发出了惨叫：“孙秀青你干什……”

孙秀青忽略了惨叫声，只是看着叶孤城，“林震南昨日被青城派找上门来还犹豫着不肯拿出剑谱，刚才就算改变主意，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剑谱存放在地窖。”

叶孤城淡淡道：“镖局离这里很近，他却要安排马车接送，其实是想避开我们交代林平之一些事。”

孙秀青口吻笃定：“这件事就是剑谱真正的下落，而林平之去了佛堂。”

两人语速飞快地说完，苏少英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左一右架着追在林平之还未远去的身影后。

一直追到宅子的西北角，身影消失在尽头房间前。

孙秀青悄无声息地走近，撩开房间的窗缝向内探看，只见里面摆着木鱼、钟磐还有佛经，果然是一座佛堂。

是等林平之取出剑谱后问他要来看，还是直接抢？

孙秀青选择第三种，她和叶孤城同时看向苏少英。

苏少英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后马上应验了，孙秀青再次向他的肚子伸出手，这回他早有防备想要躲开，却被叶孤城牢牢按在原地，最终再度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苏师兄，你怎么了！”

孙秀青故技重施，把林平之引了出来，“要是在人家林宅闹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

这话把林平之吓得不轻，祖宅里死人，死得还是峨眉派弟子，他们家岂不是又要惹上一出祸事。

他连忙上前察看苏少英的情况。

孙秀青趁机继续道：“什么，你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不要我照顾你？你也不想看到害你变成这样的叶孤城？”

说罢，她将苏少英推向林平之，拜托对方带他去隔壁房间躺着休息一下。

林平之迟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佛堂，但在人命关天当前，他还是选择扶人到隔壁休息。

两人刚离开，孙秀青和叶孤城就冲进了佛堂。

佛堂里除了木鱼佛经，还有挂在正中央的一副水墨画，画中之人并非林远图，而是达摩祖师。

叶孤城扫视全场，“这里东西太多，光是佛经就够搜查半天。”

孙秀青想了想，还是把视线放在画上，“林震南特意提到要林平之在祖先画像前上香，如果他不是记错了，这句话便可能是提醒，以防林平之没记住他的嘱咐。”

画中达摩祖师左手捏剑诀，右手手指向上，直指屋顶的方向。

她心念一动，踩着供桌借力跃上屋顶，一阵翻找后，竟真的搜出件红色袈裟，于是将其带回地上，想递给叶孤城一起看。

岂料对方在她靠近的第一时间就退了一步，“你是真男女授受不……”

话音未落，叶孤城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把孙秀青的头发、肩膀和衣袖全部擦了一遍，然后才凑到她身旁打量那件袈裟。

孙秀青反应过来屋顶容易积灰，这里又是不常打扫的旧宅，她刚刚上去定是沾了不少灰尘，而叶孤城，很显然和武当那个叶孤鸿还有他的模仿对象西门吹雪一样有洁癖。

对了，叶孤鸿、叶孤城……“叶孤鸿是你亲戚？”

叶孤城点点头，“他是我堂弟。”

他刚想问孙秀青是不是和叶孤鸿有交情，却听她抢先道：“怪不得都那么龟毛。”

叶孤城：“……”

他张口欲还嘴，又被她的一声惊呼打断。

“武林称雄，挥剑自宫，”孙秀青将袈裟上的第一行小字念了出来，“意思是只有太监能当天下第一？”

叶孤城也觉惊奇，他认真往下看，一行行琢磨其中的招式，以他的天赋，不用试演也能领悟的差不多。

没过多久，他就总结道：“这剑法倒不是徒有虚名，快准狠皆不缺少，最精妙之处在于它先难后易，只要练成第一步，后面就越来越快，寻常人十年磨一剑，练它却可短时间从无名之辈一跃成为一流高手。”

孙秀青若有所思：“最难的第一步，就是要自宫？”

叶孤城解释道：“练辟邪剑法自内功入手，但它的内功心法诡异，正常男女一练即会邪火焚身、走火入魔至死，除非立刻自宫。”

孙秀青了然，“难怪林震南不练，也没有让林平之练。”

叶孤城提醒她：“他们的祖先林远图却是练了，所以他们是不是林远图的后代还说不准，林震南不交出剑谱，想必也有隐瞒这一点的考虑。”

但孙秀青不关心林家父子和林远图有没有关系，甚至不是很在意自宫。

她在乎的是辟邪剑谱竟然真的是剑谱，跟辟邪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如先前所说，确认剑谱只是剑谱她就没兴趣了，于是她对叶孤城道：“我拿着剑谱也没有用，不如给你吧。”

叶孤城：“……”

我拿着就有用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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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辟邪剑谱（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