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不仅拒绝接手辟邪剑谱，还提议毁掉那件记载着剑法的袈裟。

他严肃道：“这种剑法对修习者要求不高，如若像你先前说的流传到外面，总有人狠得下心自宫练剑，到时江湖便乱了。”

孙秀青点了点头，“也是，江湖上突然多出一群太监，大内高手都要丢饭碗了。”

“我的意思是它门槛低，奸邪小人也可以练，练成了必会用来欺凌弱小，”叶孤城无奈地解释着，又嘱咐她，“毁掉剑谱后，我们不能承认看过它，否则青城派那种人就会转而来烦扰我们。”

孙秀青又点点头，“我懂的，说不定他们还要质疑我们偷练了辟邪剑法，我就罢了，你想证明自己没练过可不容易，比如要在房间里脱光衣服给一群人检查……”

叶孤城：“……”

当他是选秀的秀女吗？

叶孤城深吸一口气，看在她应该不是故意嘲讽的份上，他没有还嘴，只是伸手取袈裟拿到供桌前，点燃烛火意图就地烧掉它。

“还是我来吧，”孙秀青却又拿回袈裟，抢先放到烛火上，“烧到后面全变成灰尘，风一吹满身都是，你受不了的。”

她低头焚衣，灰尘果然都飘落到她身上，但在身旁人眼中，反而有种圣洁的美。

孙秀青突然道：“话说小龟毛、就叶孤鸿是你堂弟，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去崇拜西门吹雪？难道他发现了你的真面目，譬如你看似寡言其实在家很唠叨，看似爱干净其实在家爱抠脚……”

原来是刚才她没说话造成的错觉。

叶孤城醒悟了。

因为这次她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也没解释，而是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在她烧完袈裟后为她拭尘。

擦过衣服，又拿了一张干净的给她擦手。

“你是卖手帕的吗？”孙秀青愣了一会，忍不住伸手想探探对方衣服里还有没有帕子。

“别动，还没擦干净，”叶孤城固定着她的双手，“多带几条以备不时之需，这不就用上了。”

他用完后正想把手帕丢掉，孙秀青却将其抽走塞进自己衣袖里。

叶孤城惊讶道：“你……”

孙秀青眨了眨眼，“我看这条还不是很脏，还能用，都是朋友，你不会真要收我钱吧？”

叶孤城又咽回了刚才想说的提醒，转而反问：“我们是朋友？”

孙秀青理所当然道：“一起骗人，一起骂人，不就是朋友嘛，你要珍惜，如果你不改名的话，可能这辈子就我一个朋友了……”

“我只是履行我们比试前的约定。”叶孤城的语气恢复了冷淡，但比起先前的自然，现在却听起来有些刻意。

孙秀青轻哼一声：“你以为只有对手才打架吗？朋友之间打得更频繁，甚至有些夫妻还每天都打架。”

当年她和令狐冲不就是不打不相识，在一起后也没少捉弄对方，闹对方。

她心中想着初恋情人，浑然不知对面叶孤城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这时，两人听见了一阵熟悉的喧闹声，对视一眼后立刻走出佛堂，林平之也恰好扶着苏少英从隔壁出来，“秀青姑娘，苏公子并没有生病，他是被人下狠手掐了一下……”

孙秀青随口道：“我知道，是我掐的。”

林平之目瞪口呆。

不论是辣手摧师兄，还是给他下套，这都承认得太理直气壮了吧？

“应该又是余矮子来了，你确定不去你爹那边看看？”孙秀青没注意他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循声前行。

赶到时，正撞见余沧海和独孤一鹤又拔剑相对。

余沧海身后的青城弟子看到她身后的林平之，眼神一亮，冲过来就要抓其当人质。

但她拔刀的速度更快，刀光一闪，对方伸来抓人的那只手掉在了地上，随后滚到余沧海脚边。

他怒吼一声：“独孤一鹤，你几次坏我好事，你徒弟更是害我儿子，打傻我两个徒弟，现在又打残一个，如此仇怨，我跟你不共戴天！”

独孤一鹤还未回应，孙秀青先叹了口气：“你只是失去了一个没用的儿子，而且不是我们的问题，但你不知道我们为你保全了什么。”

要不是她毁掉了辟邪剑谱，青城派还能收新弟子再传承，他们老余家却肯定没有下一代了。

余沧海又怒吼了一声。

然后走了。

“没想到他还蛮识时务的。”林震南感叹了一句。

孙秀青立刻反驳：“他只是被我师父打过太多次，不想再丢脸而已。”

独孤一鹤却不得意，而是告诫她：“余沧海碍于我在这里不敢动你，但你一落单，他和他那些弟子定会趁机报复你，此事一了，你就跟我们回峨眉，暂时别到小寒山寺、华山乱跑了。”

孙秀青有些不情愿，“师父你不要小瞧我，现在的我对上余矮子也未必会吃亏……”

“名师出高徒，掌门你真得相信孙女侠说的。”林震南打断了师徒俩的争论，他笑着恭维了两人几句，又感谢独孤一鹤陪他跑这一趟，回去他就将手上的辟邪剑谱印出来分发到外面。

孙秀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她就猜林震南要么假装藏在地窖里的剑谱不见了，让独孤一鹤做个见证，要么放一本假的进去，试图以假乱真。

但是，“你不会觉得这样能骗过余矮子还有更多觊觎剑谱的人吧？他们只是贪，不是傻，你手上那本书里的招式足不足够让林远图名震江湖，内行人一眼便知。”

林震南脸色一变，他强笑道：“孙女侠这是什么意思……”

“爹，”林平之打断了父亲的掩饰，“秀青姑娘和叶城主好像比我先一步找到了剑谱。”

林震南的表情彻底变得灰败，不知是因传家宝真的被外人瞧见了，还是做戏遭当场揭穿。

孙秀青倒很理直气壮：“幸好这剑谱是落在了我们手上，而不是被你儿子拿走，否则林好运就不能出生了。”

林震南、林平之：？

林好运是谁啊？

知道答案的张英风轻咳一声：“师妹，那你将剑谱……”

孙秀青耸耸肩，“烧了。”

林震南又是大惊失色，“剑谱我们虽没打算用，但现在那么多人想要它，万一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拿不出来……”

孙秀青淡定道：“因为祖宗家训，你没看过剑谱，只知道它藏在老宅，几天前青城派来袭，焦虑的你和手下借酒消愁，醉后说出了这个秘密，他们却出卖给青城派，余矮子拿到剑谱，本想假作毫无收获，可是另有人发现这件事，那人抓了他儿子要求用剑谱来换，他竟不愿意，所以他儿子被那人杀了。”

众人听得一愣又一愣。

林震南态度更是谦卑，“您觉得那个人是？”

孙秀青想了想，道：“似乎是魔教，又有点像嵩山派，你仿佛听到他提及六分半堂，也可能是那个很喜欢拍卖武功秘籍的蝙蝠岛……”

魔教的人调戏她被她打过，嵩山派左冷禅竟敢仗着是五岳盟主在她师父面前耍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武林盟主，六分半堂是她半个师兄苏梦枕的对头，蝙蝠岛偷卖她们峨眉武功之一柳絮剑法。

没有实话，全是私心。

三秀佩服道：“太阴了，不愧是你。”

孙秀青心想，从小认识心眼子多、撒谎不眨眼、总耍小动作的人，很难不学会这一套。

没错，她指的就是令狐冲……的师父岳不群。

“多谢女侠指点，我这让人去放消息。”林震南匆匆离开，留下林平之招待她们。

林平之在演戏骗了她们之后，显得很是尴尬，回了镖局甚至没有出席午饭和晚饭。

孙秀青压根没注意到他的缺席，她只奇怪叶孤城为什么不在。

因为两人约好要比试，她在晚饭后直接去了他房间找人，却看到他在收拾行装，“你要走了？”

叶孤城瞬间将手下寄来告知平南王父子正亲自前往白云城拜访他的信件收好，然后转身看向孙秀青。

她追问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和我比试吗？”

“是为了辟邪剑法，后来是为了和你师父比试，”在孙秀青的瞪视中，叶孤城似乎笑了一下，“你也确实算我期待的对手，不过我们没有约定时间，我有事要赶回白云城，我们可以下次再比。”

他不急，孙秀青就更不急了，“你不介意你的胜算降低就行，毕竟你说你很久没有突破，但我一直在进步。”

叶孤城没有和她争论，只是挑了挑眉。

孙秀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再见。”

叶孤城静静地看着她，就在她以为他又不打算说话时，他忽然回了句：“当然。”

次日一早。

孙秀青站在福威镖局门口，同样拍了拍林平之的肩膀，“再见。”

林平之尬笑道：“一定一定。”

一定不要再见了。

听到他的回答，孙秀青突然有些好奇，“是不是没有人会用‘当然’作为‘再见’的答复？”

“当然会再见？”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有老婆的人，林震南笑着解释，“这个人一定很想见你，所以确定自己会和你重逢。”

孙秀青愣了一下。

马秀真立刻调侃道：“是谁这么想见你呀？”

石秀雪和她一唱一和：“这个人肯定是昨天还在这里，今天已经不见了的。”

孙秀青听得耳热，故意道：“余矮子啊？”

马秀真和石秀雪顿时语塞。

“你的确很快又要见到余沧海了，”独孤一鹤叹了口气，“秀青，你少嘲讽他几句吧，他已经够恨你了。”

孙秀青疑惑道：“师父你不是说回峨眉后不让我出门吗？他还能强闯进来刺杀我？”

独孤一鹤解释道：“我们先不回峨眉，今早我刚收到衡山派传信，邀我去参加他们长老金盆洗手的宴席。”

孙秀青有些惊讶，“恒山派还能金盆洗手？难道像林远图一样得到了武功秘籍，决定还俗后开宗立派？”

那件写有辟邪剑法的袈裟上注明了林远图曾在少林为僧的事迹。

独孤一鹤：“……我说的是湖南那个衡山，不是尼姑庵那个。”

孙秀青恍然大悟。

独孤一鹤继续道：“衡山刘正风本是衡山派的二号人物，地位身份摆在那里，这次他金盆洗手，各派都要给面子参加，青城派肯定也会去。”

孙秀青一点都不担心，她想到的是，“少林去不去？我好想知道辟邪剑法是不是林远图从他们那里学到的，他们当和尚是不是因为这个……”

“不准和他们说话。”如果不是担心徒弟独自回峨眉会遇到危险，独孤一鹤都不想带她一起去衡山。

孙秀青只好点头，随即和师姐妹一起翻身上马。

这一次赶路没有她从小寒山寺来福州那么急，骑出福州城不到半天，一行人就找了间食肆休息。

经历了劳德诺和岳灵珊乔装开店那遭，她一进门便开始观察四周，以防这里的店家又是哪方势力的探子，趁机监视她们。

但店家的异常没发现，坐在角落那桌的客人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人背对她坐着，看不清模样，不过他身前摆满桌面的花生和他剥花生、抛花生、再嘴接花生的动作，她看得很清楚。

孙秀青突然想起她在余人彦尸体上找到的碎屑，那种熟悉的味道，原来就是她和令狐冲喝酒时用来下酒的花生的香味。

她越想越觉得……“有点想喝酒。”

独孤一鹤听了，又骂道：“都是华山派那个臭小子带坏了你。”

秀青：正经不过一秒。

叶城主：朋友还是女朋友我心中自有判断。

令狐：今天怎么一直打喷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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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辟邪剑谱（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