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你就不问问我要你帮我的是什么吗？”

一眨眼，又过了几日，梅园内的亭子里在管家的布置下温暖如春，火炉上还煨着茶，壶嘴开始吐出缕缕白烟，桌面上摆着不重样的糕点，台子上还插着一枝梅花，西门吹雪练完剑总是要在这里饮一杯茶，甚至还会在这里逗留许久。

亭外大雪纷飞，燕北漫长的冬季眼看着就要到了头，在不知不觉中，西门吹雪已经习惯了万梅山庄里另一个日夜不分却总爱吵吵闹闹的人。

思来想去多日，祝向云还是决定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信你。”

短短几个字，一时间将祝向云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嘴边，心中无限澎湃，似有海浪在翻滚，眼眶微热。

她可太清楚这种感觉了，好像孤独的游子终于找到了可以托付的地方。

信任这个词说出来也是极为不容易的，只因它的分量有些过重，寻常人也不愿意对旁人轻言许诺，哪怕是至交好友，总会有几分防范之心。

因为这里是江湖，一个不止表面那么令人心驰神往的江湖，而江湖里多的是形形色色的人，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人性，往往是最不可测的一个词。

“我明日便要离开。”

“好。”

“去沙漠，送一封信，还要抓一个人。”

西门吹雪放下茶盏，斜了她一眼，纵然他不是什么好奇心很重的人，也被她的话勾起了一丝好奇。

他是个剑客，而他一年只出门四次，每一次出门都是去杀人，他实在不知道抓人该怎么抓？

祝向云似乎感觉到了西门吹雪的疑惑，解释道：“那人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我打不过，但是有办法抓住她，这样的恶人与其被悄无声息地杀掉，不如将她送给官府，让她也感受一下受千万人唾骂，游街时被人丢菜叶子……”

按照剧情发展，楚留香肯定已经和朋友进了沙漠，楚留香从不杀人，但没说他不抓人啊，而且这个忙他一定很乐意帮。

西门吹雪不太赞成她的做法，但也没说什么，因为若是陆小凤在，也一定会这么做，陆小凤有很多朋友，其中也包括六扇门的捕头。

江湖上不缺行侠仗义之辈，那人既然作恶多端，他也不会去计较因何抓她。

也不会去在乎那人被抓后的去向。

这些于西门吹雪而言都是无所谓的考虑，既然是罪恶滔天的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剑客应当诚于剑，而不是去在乎那些无谓之事。

西门吹雪是个很坚定的剑客。

他再次为自己斟了盅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你对你的剑不诚。”

祝向云捻起一块糕点，然后一口吞下，舌尖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玫瑰花香，软糯香甜，又拿了一块晶莹剔透，看起来很像豆腐的糕点，一口下去她眼睛都亮了，不仅口感细腻，还伴有浓浓的奶香。

有钱人就是会享受，西门吹雪这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然后，她又看着管家带着侍女端来的东西，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便是西门吹雪也停下了饮茶的动作，只因盛东西的托盘中有一朵洁白如雪的莲花，一股清凉的感觉扑面而来。

“素醒酒冰？”祝向云在闻到味道那刻便猜了出来。

管家笑呵呵地说道：“正是素醒酒冰，姑娘好眼力。”

“这个季节正值梅花盛开，万梅山庄又不缺梅花，前些日子听闻祝姑娘想吃一些新颖的糕点，想着祝姑娘会喜欢，便让后厨试着做了一些出来。”

西门吹雪也闻到了淡淡的清香，道：“《山家清供》，确实不错。”

30.

初春刚过，西门吹雪便与祝向云踏上了西行之路，一人一骑。

夕阳下拖曳着两道长长的身影，祝向云好奇地往后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他们前去的方向，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本该是一幅绝美的画面，两个人都是世上一流的剑客，可惜在自然面前再强大的剑客也会束手无策。

“咳咳——”

沙尘暴刚过去，没怎么经历过苦难的祝向云被呛出了眼泪。

果然，祖国妈妈让植树造林是对的，大沙漠动不动就来一场沙尘暴，谁能受得了。

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

当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沙尘暴刚过去，祝向云便吃了一嘴沙子，她偏头看了一眼一袭白衣的西门吹雪，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此刻也有些许狼狈。

祝向云的外袍在沙漠中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眼看着快要到了黄昏，在西门吹雪超强的路感力下，他们终于到了传说中半风天在的镇上。

成衣店的老板娘是个龟兹人，热情好客为人又大方。她惊讶地看着祝向云那件破了一个大口子的外袍，啧啧称奇道：“这件衣服，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它……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丝线啊，这绣工，必然是一位极为高明的大家所成，你居然……”

祝向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件外袍的口子出现得实在太过意外，谁也未能料到沙尘暴里藏着一件尖锐的铁器，恰巧她躲避不及时，后背被剌出了一道不忍直视的裂口。

“那……老板，你能修吗？”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件衣袍，颜色和版型都很对她的胃口。

老板娘立刻止住了话头，点头道：“能，当然可以，而且是必须修！”

祝向云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腹诽：那您还废什么话啊？

衣服的事解决好了，祝向云带着西门吹雪继续在街上晃荡。

原本她是想劝西门吹雪回去休息的，毕竟秋灵素也没告诉她聂希到底长什么样，只说是个老头子，会些巫蛊之术。

谁知道西门吹雪回绝了她，他说：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恐有危险。

祝向云也没多说什么，沙漠这个词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她觉得有西门吹雪在，应该不会出意外。

就是聂希这个人吧……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找不到。

要知道这个小镇上老头子也不少，更何况是巫蛊之术这种在这个时代被视为不祥的手段，聂希还是苗族的大祭司，指定缩在哪个不知名的旮旯里去了。

茫茫人海，找个人简直比大海捞针一样。

祝向云叹了口气，她这该死的善心啊，当初为什么不多问几句呢？

为什么前路一片黑暗，因为光明和道路被她一人堵死了。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

唉，随缘吧。

转了一会儿后，西门吹雪便眼尖地看见前面的拐角处的一个角落里躺了一个老头，呼吸沉稳，空气中隐隐有草药的味道，他甚至还感觉到了死人的气息。

“在那里。”

老头正躺在椅子上打瞌睡，脸上盖着一把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毛边的蒲扇，面前的摊子上写着：售卖各种秘药。

西门吹雪快速地扫了一眼摊子上摆放的药材，的确是秘药，只不过都是些民间偏方，用的药材也极为常见。

祝向云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桌子：“老板，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老人拿开扇子瞟了他们一眼，摆了摆手：“也不是很想。”

祝向云“啧”了一声，连连称奇，这老头看着也不像是黑苗的大祭司嘛，倒是像桥头坑蒙拐骗的骗子。

她环视了一圈，特意压低了声音：“我有要事找聂希。”

老人终于舍得拿开蒲扇，睁开了一只眼，道：“聂希？那是谁？不认识。”

她分明清楚地看见老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西门吹雪没搭话，他开始打量着街道的四周。

祝向云都快被气笑了，不认识是吧，行啊，看谁先沉不住气。

“那简直太遗憾了，有个姑娘托我给他送封信，可惜我又不认识那个聂希。”她特意拿出信在老人的眼前晃了一圈，故作惋惜，“唉，看来这封信注定要石沉大海了。”

老人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道：“那你把这封信丢了不就得了，来找我做什么？”

“我原本也想丢掉的，可惜要我送信的那个人如今处境艰难，她告诉我能救她的只有这个叫聂希的人，而我向来是个心软的人，从不会拒绝姑娘的要求，所以才带着朋友来到了大漠。”

老人终于清醒了：“什么意思？”

祝向云笑了笑：“老人家，社会上的事少打听，你又不是聂希，问那么多干什么？”

老人露出沉重的神色：“我就是你要找的聂希。”

祝向云挑眉，道：“老人家，做人还是要诚实点，你说你是聂希我就要信啊？起码要有点说服力才行吧？”

聂希抬头仔细打量了祝向云几遍：“那你要如何？我可以把《蛊神宝卷》拿出来给你看一眼。”

祝向云撇了撇嘴：“那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她对虫子不感兴趣，旋即把信递给聂希。

聂希颤颤巍巍地拆开了信封，只是扫了一眼，滚烫的泪水便夺眶而出：“还活着，活着……活着就好。”

不待祝向云说些什么，聂希收好了信纸，脸上的泪水也被风干，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个卷轴，纸张有些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这是《蛊神宝卷》，我也只有上册，若是你想要便拿去吧，我老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只不过其中的风险你要学会自己把控，我自己也很少看过这张卷轴。”聂希长叹一口气，接着说道，“若有机会，还烦请你替我给她带句话：人生有短有长，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望莫要执着于前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