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晴日薄雪，这样的风光饶是她也甚少见到。

燕北的风雪不止，群山环绕间，已有朝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来，耳边满是簌簌的雪落声。

祝向云一抬头便对上了不远处的一个白衣剑客，只此一眼，剑客背后斜着的那把乌鞘长剑瞬间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连忙压下心中的激动，问道：“你是西门吹雪？”

“是。”

很简短的回答，也很符合西门吹雪的性子。

有关西门吹雪的记忆祝向云其实并不深刻，印象中这位在江湖上享有盛誉的剑客是陆小凤的朋友，是个死宅，娶过一位妻子，后面又和离了，闭关数月后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仙。

心念几经周转，在不知不觉中，她的手已搭上了赤霄的剑柄。

“我是来找你比剑的。”

初入江湖，她也想看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她是个剑客，而每一个剑客都有一个毕生所求的梦想：找个顶尖的剑客比试一场。

起初，她以为一点红会是她初入江湖的第一个对手，但是很可惜，一点红不是一个合格的剑客，他是一个杀手，注定成不了剑客。

而现在，她遇到了西门吹雪，那个未来被称赞为剑神的剑客。

西门吹雪并未回答，可当他的眼神盯着祝向云的剑时已是最好的答案。

一个剑客是不可能认不出赤霄剑的。

而能拥有这般名贵的剑的剑客，西门抬眼望向祝向云。

空山寂寂，整个山谷间似乎除了他们微弱到不可察觉的呼吸声，也只有呼啸不止的风雪声在打破这片寂静。

剑客之间的对决向来不需要多作言语。

目光相接之时，两人的剑已经出鞘。

剑气卷起风雪，只闻几声剑鸣，两人凭借矫健的身法和绝佳的轻功，不过短短一息的时间，已交手数十来回。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

祝向云的剑在风中发出骇人的剑啸，既顺风而为又破风而出，西门吹雪向来古井无波的眼底第一次有了波动，递出一剑，两把剑再次相碰至一处，铮鸣声响彻山谷。

“你赢不了我。”

剑是把举世闻名的好剑，剑法也是当世少有的剑法，可惜拥有这一切的人太过青涩，她的剑意中缺了一些东西。

祝向云并不理会西门吹雪的话，因为她的虎口处已被震麻，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当速度与对方不相上下时，便只能看谁的武学造诣更高一层，显然西门吹雪从小到大的饭也不是白吃的，除了年岁较长她几岁，其武学功夫也比她高上不知多少个层次。

祝向云沉下眼睛，她这个人在某些时候倔得跟头驴一样，从小都是父母和亲戚口中乖孩子的她，很少叛逆过，但现在，西门吹雪的话激起了她的叛逆之心。

什么叫赢不了他？

不就比她早出生几年、多吃了几顿饭吗？

这场比试还没有结束，她还未尽全力，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祝向云运转内力流转至全身经脉，手腕处的疼痛也随之消减一大半，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长剑挺出，剑走如风，无影无踪，白日下只觉轻灵若清风无迹，变化莫测，迅捷无伦。

西门吹雪的剑锋几次与她擦肩而过。

经年累月下，赤霄早已和她如影随形，在冰天雪地的燕北，她终于抓住了西门吹雪的破绽，只是这一瞬间，她以一种卷土重来的剑势攻了出去，便是连有形无实的风在空中都停滞的片刻，待下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她的赤霄被人截在了半空，而她的剑锋离西门吹雪的脖颈仅仅只有几寸的距离。

她输了，但她却意外地兴奋，因为她只是输了西门吹雪半招。

祝向云眼睛一亮，丝毫没有想过她这个年纪在饮下一壶酒并未有什么不良反应，又和人全力一战后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于是，西门吹雪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截住袭来的赤霄剑，正欲说些什么时，便见对面的姑娘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神情很是兴奋，然后在他面前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

西门吹雪注视了她几息的时间，眼底情绪不明，大雪漫天的燕北，他带着因为透支过多而昏睡过去的姑娘和她的剑还有宝马回到了万梅山庄。

雪越下越大，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天地寂静间，风雪漫卷，万梅山庄迎来了除去陆小凤以外的第一位客人。

万梅山庄并非字面上有一万枝梅花，但是山庄里确确实实坐落着一座梅园。

白雪红梅，冷风瑟瑟傲寒来，骨中香彻满小径。

这样的美景，这样的时节，这样的时光，却是很难得。

自祝向云昏迷醒来至今，已有三日之久。

此时晴日薄雪，风光正好，万梅山庄的日子平静又漫长，祝向云醒来后便看到面相慈祥的管家身后跟着的西门吹雪。

她十分疑惑地偏了偏头，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等到管家将煎好的药和准备好的吃食放在桌子上，带着下人退了出去，独留她与西门吹雪独坐于室内，西门吹雪方才回答她的问题。

“你因醉酒加上体力透支昏睡了过去。”

祝向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我醒来浑身酸痛，跟跑了八百米似的。”

西门吹雪拧了拧眉，似乎没有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醉酒加上体力透支和八百米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关联，作为万梅山庄的庄主，他并未多言。

祝向云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桌上黑黢黢还散发着一种恨不得令人当即屏蔽掉呼吸系统的中药，无须多问也知道，这碗只是闻起来便能让人有种心死的药定是给她的，只因这药的味道极其熟悉。

她的面上色彩纷呈，端起碗，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仰头一口闷了下去。

西门吹雪在一旁看着她的表情变幻，觉着稀奇：“你怕苦？”

一个剑法不错的剑客，是不大可能吃不了苦的。

祝向云眉心紧蹙，放下药碗，扭头看向西门吹雪：“我不能怕苦吗？”

西门吹雪注视了她一会儿，很快移开视线：“不是。”

他只是感到很意外。

祝向云不解，但她也没有多问，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被美食的香气勾得移不开眼。

28.

“我能看你练剑吗？”

吃饱喝足后，祝向云看向西门吹雪。

“可。”

祝向云听完顿时心花怒放。

放眼江湖，观人习剑，难免会背上一个偷师窃技的名头，但从这二人的语气来看，好似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两个在剑道上各有各的天赋，也确实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天才。

万梅山庄平日里很是清闲，除去陆小凤来去匆匆的身影，这万梅山庄已经很少见到外人了。

梅园里的红梅开得极其艳丽，枝头点缀着几朵艳艳红梅，白雪覆盖下，露出点点艳红，冬日暖阳，此等美景，让祝向云短暂地晃了眼。

祝向云在万梅山庄过完了她的第十八岁生辰，这也就意味着她垂涎多日的美酒终于能光明正大一饮而尽。

在西门吹雪灼灼目光之下，她抱着从地窖搬出来的最后一坛酒，美滋滋地回了房间。

西门吹雪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年轻的剑客，这样跳脱的性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来，他已经有了一个泡在酒缸里的酒鬼朋友，自然不希望新交的朋友也和陆小凤一样，却又对祝向云搬空他地窖里的藏酒无可奈何。

“去备一份醒酒汤吧。”

上了年纪的管家笑呵呵地应下来，往日清清寂寂的万梅山庄终于在此刻有了一丝人气，而庄主终于不是只有小凤凰一个朋友。

不出西门吹雪所料，祝向云宿醉后醒来便在屋里叫嚷着头痛欲裂，隔着一座院子，即使西门吹雪不想听见都难。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刚出门便遇到了端着醒酒汤的管家，他看了一眼还在冒着滚滚热气的醒酒汤，很自然地接了过去：“我来吧。”

他的朋友不多，陆小凤是其中一个，现在可能又多了一个，而他新交的这个朋友不仅年岁较小，性子更是比陆小凤还要跳脱，不过短短几日，他这原本安安静静的万梅山庄直接热闹到另一个层次，偏偏她又特别讨府上的人喜欢。

祝向云正在床上懊恼，这些天的日子太过平淡充实，以至于她都快忘了来找西门吹雪的目的，她昨晚原本是准备坦白的，可是她这个脑子啊，居然在看到美酒后就把正事置之脑后了。

宿醉后的头疼并未引起她的注意，她现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劝说西门吹雪同意上。

门外的西门吹雪一直未等到屋内人的回应，再三犹豫后，他端着逐渐散去热意的醒酒汤推门而入。

祝向云自然注意到了门外的动静，在西门吹雪进来前整理好自己的仪态，势必要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在见到西门吹雪手里的醒酒汤后，她终于想起自己宿醉这件事，忍着难闻的味道，将其一饮而尽。

真的，她上辈子都没这辈子苦。

“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喝完醒酒汤后，西门吹雪还是不太放心她的身体状况，再次为她探脉检查一番才放下心来。

“万梅山庄的日子太过悠闲，岁月不知数，也不知我来此有多少时日了？”

西门吹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已一月有余。”

闻言，祝向云顿时脸色灰白，埋头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在不停念叨：“完了完了，得意忘形过了头——”

西门吹雪仍然淡定地坐在一旁，祝向云从侧着头看了西门吹雪一眼，不是吧，她都这样明示了，他一点都不带好奇的吗？

祝向云不死心地盯着西门吹雪，但西门吹雪是什么人，能在大雪飘扬零下几度的天气里，仍能面不改色地练剑的狠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姑娘的视线所吸引。

祝向云坐正了身子，做人还是要实诚点好：“我想请你帮个忙？”

西门吹雪终于有了反应，目光转向她。

祝向云在说出自己的想法后，陡然对上西门吹雪看过来的目光，她的脸上略微有点僵硬。

她不知道如何向西门吹雪解释，毕竟这是她的私事，有些于理不合，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其实吧……这件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西门吹雪打断了：“好，我答应你。”

“这件事它也不难，就是可能遇到一个棘手的人……什么？！”祝向云终于回过神来。

你答应……答应了什么啊？祝向云惊得瞪大了双眼，似乎听得不太真切，又问了一道：“你……答应我什么啊？”

“我答应下山助你。”

西门吹雪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了祝向云的耳朵里，她总有一种不太真切的实感。

这可是西门吹雪，传闻中的顶级宅男，一年只出四次门，便是陆小凤来请他出手相助，都牺牲了自己两条引以为豪的胡子才令西门吹雪同意。

现在……西门吹雪居然答应她的请求，未来的一代剑仙就这么答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