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今天是个好日子。
前去抵御西域的将军王蹇大胜而归,恰逢天子寿辰,万国来朝。
王将军是性格豪爽不喜居功之人,一心只想上战场报效国家,于他一顿赏赐还不如这宴会上的好酒好菜来得实惠。
自己的臣子,赵怀清自然清楚其脾性,索性按功行赏过后,便大摆筵席,为这位王将军接风洗尘。
赵怀清一身明黄龙袍加身坐于龙椅之上,一手撑着头,一手百无聊赖地捻着雪白细瓷的酒杯,一双凤眸迷离这似醉非醉的水光,视线透过垂落在眼前的冕旒落在半龙椅之下杯酒尽欢的人们。
那些人,哪个不是一面对他虎视眈眈的位置,一面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看着那些臣子无论平日里怎样针锋相对,此时都一副笑脸相迎的样子,赵怀清只觉得一阵腻味。无趣,着实无趣。
再浓烈的酒,也点不燃一丝的热情。
为什么悯清不在?赵怀清叹了口气,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顺便,给坐在次位上的宫九使了个眼色。
宫九收到暗示,端起酒杯笑眯眯地走出来,“诸位,这宋王宫里的歌舞我与陛下早就看腻了,不知谁有点新鲜玩意儿拿出来看看?否则陛下可就要睡着了。”
说罢,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龙椅上的赵怀清,然后眼神儿向着西域王的方向一瞟。
对不起了皇兄,这宴会开始之前,西域王可是特意找到本公子,让本公子帮他些小忙的。这明摆着的好戏,我九公子怎么能错过?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赵怀清挑了挑眉,顺着宫九的目光看向西域王。
西域王察觉到宫九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端着酒杯起身:“陛下,今日小王特意为陛下带来了一件宝物,本想着悄悄送到您寝宫给您一个惊喜,但既然陛下觉得这宴会无趣,就让宝物提前亮个相也未尝不可。”
“哦?”赵怀清似乎是来了点兴趣,凤眸微微睁大了些,“西域财宝无数,能得西域王青眼的必然是稀世珍宝,那便呈上来,也给诸位爱卿开开眼。”
“是。”西域王手抚心脏,微微躬身,向着赵怀清行了个西域礼,随即“啪啪”两下拍手,“把宝物呈上来!”
不多时,几个西域侍卫抬着一个巨大的笼子走进宫殿。
那笼子是鸟笼的形状,大小足可以让一成年男子站立其中,纯金打造,每一根金柱在连接笼顶的地方都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鸽血宝石,笼顶最上方的位置是一块钵大的血玉,明明是温润的玉石,却丝毫没有被下方的鸽血宝石比下去,反而比那璀璨耀眼的宝石更多了几分古朴神秘的气质。
然而宝石红玉都比不上笼子内罩着的那一层轻纱——笼月纱。连月色都笼进纱里,在月光之下能焕发出似梦非幻的绝世光华,那是一寸都价值连城的宝物。
如此奢华至极的笼子,那里面关着的,到底是怎样的至宝?
赵怀清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的扶手,微微勾起嘴角。
这个西域王,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笼子刚一落地,声音轻不可闻,几个西域打扮的美人鱼贯而入。
西域的女子不似中原的白皙甜美,而是浅浅的棕色,配上精美华丽的金饰和轻薄暴露的衣装,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
“叮铃!”
美人们还未动,笼中的一声铃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笼月纱微微浮动,一只宛如寒玉雕琢的手从中探出,真正的美人才会有的骨相,何为冰肌玉骨,指如葱根,精致小巧的关节和指甲覆盖的位置都透出淡淡的嫩粉。那只手撩拨似的扶住薄纱的边缘,似乎下一秒就要撩开,露出手主人的真正样貌。
所有人望眼欲穿。
“叮铃!”
众人祈盼。
但是那只手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莹白的纤足,骨骼纤细玲珑的足踝在轻纱中若隐若现,那上面用红线绑着铃铛,看似粗糙,却好像精心设计过似的,绳结落在脚背,极致艳烈的红与极致清冷的白,仿佛一道刺眼的血痕,更平添出几分凌虐破碎的美。
赵怀清眯了眯眼,以他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那笼子里关着的,其实是个男人。
那一小段足踝,再美,也是男人才有的凌厉轮廓。
刹那间,乐声靡靡,笼中的笼月纱掉落,刚好落在笼中人的肩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轻纱半遮面。
那人很白,白得不似是从西域的粗粝的风沙中走出来的,就偏得是江南的烟雨,青石黛瓦才能养出那种盈盈润泽。清透的笼月纱就那么轻轻地落在他的肩头,就像被月色拥在怀里,浅棕色眼眸仿佛被一池春水涤荡过,说是上好的琥珀都怪廉价。
色彩绮丽的长发在背后散落,是带着些灰意的冷棕,海藻一般浓密蜿蜒,比中原人一泄如注的漆发更添几分清冷妩媚。
只可惜那下半张脸,却被掩藏在面纱之下,再不得见。
美人微微抬头,轻柔的面纱浮现出那张脸的轮廓,同时他也看清了龙椅之上那个人的面容。
天生帝王。不知为何,这四个字浮上他的心头。
他在来到四九城之前就听西域王说过,中原的皇帝不过是酒囊饭袋,昏庸无道的傀儡皇帝。他本来以为是那种大腹便便,一副纵欲过度的面相,却不想得竟如此俊美。
尤其是那一双飞扬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带着探究,带着戏谑,带着睥睨,唯独没有他见惯了的惊艳。仿佛被那双眼睛盯上,任何心思都无处遁形。
他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赵怀清眼眸微垂,不经意便落入一双浅棕色的眼中。
是个美人。赵怀清心想。但是美人他见得很多,眼前这位确实堪称绝色,却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如此大的阵仗,就为了这么一个人,若到此就结束了,属实扫兴。
是好戏,就应该演下去。
赵怀清放下酒杯,足尖一点越过面前的矮桌,直接来到美人的面前。
“宝物已然亮相,剩下的便是朕独自欣赏的时间了。”
“叮铃。”“叮铃”铃铛乱响。
这大殿之上哪里还有赵怀清和那位美人的身影?
宫九望着殿外茫茫夜色,微微勾起嘴角,“来,我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番外(2)
帝王的寝宫并没有想象中的奢华,比起大殿和宴会的金碧辉煌,这间屋子便古朴冷清。
那美人被赵怀清带回寝宫,那么落落大方的赤足立于赵怀清的身侧,一点也没有初见龙颜的怯懦和拘谨。
赵怀清也不在意,只是在一边喝酒,酒液经过玉质的酒器便格外清冽几分。
忽然,一只手出现在赵怀清的眼前,细腻素白,却不是女人的柔软,而是瘦削且棱角分明的感觉。
“陛下,要奴家给您倒酒吗?”
那只手,握着酒壶的把手,刚要抬起便被赵怀清按住。
“这里没有人,你还不动手吗?”
美人的眼睛微微睁大,手掌间忽然多出了一根半尺来长的发簪,簪身雕刻着复杂的花纹,黑色纹隙一看就知道淬了剧毒。
说时迟那时快,美人反握发簪,直直向赵怀清眉心刺去。
眼见着发簪锐利的尖端即将刺中,赵怀清轻轻地抬手,握住了那一节纤细皓白的手腕。
“美人可不该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赵怀清直接将人拉入怀中,另一只手自然地扣住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向来半睁半阖睥睨着的凤眸染上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咣当”一声,发簪落地,美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赵怀清。
因为在赵怀清握住他手腕的那一刻,别说动,连内力都停滞在体内无法运转。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宠,被男人搂在怀里。
“刚才,朕甚至连背后都展现在你眼前,你却犹豫了。你可知失去那次机会,你再想杀朕便再不可能了。”赵怀清的手向下暧昧地移动,拇指摩挲着那腕间跳动的脉搏,“所以,是不想,还是不敢了?”
“我……”美人一时语塞。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面对这个问题,连无法运功的恐慌都变得浅淡,甚至还生出更多疑惑。
有如此深厚内力的人,真的如外界所言只是个依靠臣子一无是处的傀儡皇帝吗?
还是说所有人都被这个皇帝骗了,他才是真正操纵傀儡的人?
距离太近,使得赵怀清将美人眼中的惊恐和迷茫都看得一清二楚。
“别怕,我不会杀你。”赵怀清扣住人腰身的手向上探去,扯住面纱的丝带,轻轻一拉。
“那你一定会后悔。”顾惜朝回过神来,盯着那双过于深邃的凤眸,道。
薄纱滑落,终于露出后面隐藏的倾世面庞。
“那也是朕的事。”赵怀清勾起嘴角,愉悦地笑了。他果然很美,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美。
“你叫什么名字?”
“顾惜朝。”
“顾惜朝……”
一顾惜朝误终身,不顾惜朝终身误。
原来如此。
赵怀清轻柔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中原人?可是你看起来,有西域的血统。”
顾惜朝轻声道:“我母亲是中原人,我没见过我父亲。”
“难怪。”赵怀清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微微用力将这人更深地揽进怀里。铁石般结实有力的小臂恰好嵌进顾惜朝内收的腰线,赵怀清满意地贴近顾惜朝的耳畔,“那既然惜朝不动手,朕就先动手了。”
轻缓低沉的呢喃好似情人间的温柔软语,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畔,却让顾惜朝觉得冰冷而毛骨悚然。
但不知为何,他内心出奇的平静,哪怕自己努力隐藏多年的秘密即将暴露在这个男人眼中,哪怕他可能经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个夜晚,他也发现自己根本害怕不起来。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顾惜朝从小便是见惯了那些风月之事。
甚至于每次有恩客前来,他的娘亲都会把他藏进柜子里,不许他出声。直到天色渐明,恩客兴尽而归,母亲才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将他放出来。也唯有这时,顾惜朝望着娘亲看向自己时那悲绝而充满愧疚的眼神,才觉得或许娘亲是爱自己的。
娘亲也是被抛弃的人,所以在娘亲把他送给西域王时,他的内心是平静的,就像此刻一样毫无波澜,甚至心生几分嘲弄。
人,总会为了自己而抛弃别人。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明白的道理。
赵怀清手腕用力,直接将顾惜朝拦腰抱起,怀中的份量与一个成年男性相比,实在轻得过分。
“叮铃!叮铃!叮铃!”
“呵……”耳边金铃乱响,顾惜朝忽然笑了,而且还笑出了声来。
皓白纤细的手腕揽上赵怀清的脖颈,顾惜朝抬头,淡色的薄唇凑近赵怀清的耳边。
“赵怀清,我一定杀了你。”
那双浅色的眼眸因为这一句话变得透彻而明媚,璨若琉璃。那种喜悦中带着挑衅的狡黠微芒,看得赵怀清心头一热,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上刚刚吐出刻薄话语的双唇。
“好啊。”他说。
……
(此处省略……不知道多少个字,反正你们也看不到,随意了。)
……
翌日,清晨。
赵怀清醒来时,顾惜朝还在睡着,裸露在外的肌肤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可见昨夜的惨烈。
赵怀清起身为自己穿戴整齐,顶好的绉纱云锦贴近脖颈处的肌肤,引来些许刺痛,赵怀清抬手一摸,昨夜这美人咬下的齿印已经结痂,深深地烙进那一片绝白如玉的皮肤。
赵怀清无奈地一笑,“牙齿倒是利得很。”
没办法,即便再不想离开这温柔乡,早朝还是该上的。他微微俯身,在青年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好好休息,希望朕回来的时候,你还在。”
番外(3)
昨天一整夜,西域王都兴奋得无法入眠。
顾惜朝是他无意中在一家青楼里发现的,那时,顾惜朝才七八岁大,却已经显示出惊人的美貌,他能预见长大之后这孩子能成为怎样惊才绝艳的存在。所以毫不犹豫地,他用了十万两黄金,从顾惜朝母亲的手里,买下了顾惜朝。
然后他便开始培养顾惜朝成为一名杀手。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惜朝的手段。不仅仅是因为顾惜朝那大无往不利的美丽脸孔,更因为他在武学之上的天赋。
那孩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是他用十年时间打造出来的璀璨明珠。
而赵怀清,也不过就是一个昏庸无道的傀儡帝王。
所以,顾惜朝一定会成功,带着赵怀清的头颅凯旋。
到那时,身为西域之王的他便可以高枕无忧,顺便将那个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小金丝雀留在自己的后宫。
一箭双雕。
然而,这一切的幻想都在第二天的早朝再次见到赵怀清时成为泡影。
男人只是漫不经心地走到他身边,深黑的凤眸低垂下来,便显得狭长而深不可测,浅枫色的唇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
那位皇帝陛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这么轻飘飘地看过来,却似有千斤之力压在西域王的头顶,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随后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抖得宛如糠筛。
一个傀儡皇帝怎么会有如此骇人的压迫感?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结果。赵怀清还活着。这就意味着一种可能,顾惜朝死了。
而下一个死的人,会是他!
一个皇帝,哪怕只是个傀儡,想要杀死一个小国的王,也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还是在这个皇帝的宫殿。
西域王的衣服瞬间被冷汗侵透,他想杀了赵怀清,但他自己还不想死。
“陛……陛下……”
“西域王这是怎么了?”赵怀清明知故问,伸手想要将人从地上扶起,“西域王昨日的宝物深得朕心,朕十分满意。”
西域王跪在地上不敢起来,额头死死地贴着地面,额头上已然渗满了冷汗,“能得陛下欢心,是……是他的服气……”
“哦……还有一件事。”赵怀清像是刚想起来了什么,“朕昨夜玩得尽兴,不小心错手把人给弄死了,西域王不会怪朕吧?”
“什么?”最不想面临的结果还是来了,西域王惊恐地抬头,正望进似笑非笑地凤眸,“不……当然不会,送给陛下的,当……当然随陛下处置……嘿……嘿嘿……”
“那就好。”赵怀清心情愉悦地松开手,“我大庆与西域是友好邻邦,我相信西域王是真心臣服于我大庆,而不是另有所图的,因为昨日的宝物,已经显示出了西域的诚意,不是吗?
“当,当然。”西域王咽了咽口水,深知赵怀清这句话不过是一句威胁和警告。
而赵怀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暂时还没有能代替西域王的人选,玉罗刹倒是可以……就是不知他有没有这个想法。
“很好。”赵怀清满意地一笑,转身径直走向龙椅。
而在他身后的西域王,也因为暂时逃过一劫,而缓缓松了口气。
番外(4)
等赵怀清下了早朝回到寝宫,却意外地发现,顾惜朝还在。
美人披着昨夜的笼月纱,坐在桌前,似乎在等他回来用膳。
“你竟然没走?”赵怀眉眼温柔,狭长的凤眸氤氲着难以言说的深情,完全看不出那时的疯狂和狠意。
“不是你不让我走的吗?”
桌边的人抬眸望过来,清清泠泠的双眸染着水汽,眼眶和眼尾还带着昨夜哭过的绯色,一身骨肉都散发着晨起的慵懒。
美人清润的声音尚且残存着**未消的沙哑,明明没有任何的起伏的语气,只是陈述事实,赵怀清却硬是从中听到一股撒娇般的无辜语气。
刚刚威胁过西域王的年轻帝王心情大好,更何况顾惜朝此时的模样简直酥媚透骨,哪怕是眨眼时轻轻颤动的长睫,都仿佛是一种蛊惑和引诱,看得他心痒。
“是我说的。”伸手便将美人抱在怀里,一边揉着对方承欢一夜还在僵硬的后腰,一边坐下来准备和美人一起享用早膳。
“嗯……”顾惜朝心安理得地趴在男人的怀里,享受着帝王的服务,“在杀了你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靠着这副结实的胸膛,顾惜朝听见从中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昨天男人也这样把耳朵贴近他的胸腔,然后莫名陷入一种癫狂般的雀跃。
顾惜朝不知道的是,赵怀清曾无数次看过他的结局,惊才绝艳的人却落得惨淡收场,一生都置身悲剧。明明会心疼这样的顾惜朝,他却自虐一般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这个人深深地刻进骨血之中。
而赵怀清,不过是在用这种方式确定,他眼前的顾惜朝是活着的,是真实存在的。
赵怀清闻言眸中的笑意更甚,似乎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甜蜜的情话,他低头轻轻地在青年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薄唇微启,只回了他一个字。
“好。”
番外(完)
Emmmmm能不能发出去看缘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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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这是一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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