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皇城之中,屹立着一座小楼,这楼层数不多,青砖黛瓦,看着颇有些江南的风情。
它好像不该坐落如此辉煌繁华的地界儿,却没有人敢去质疑它的存在。
因为那是京城第一楼——金风细雨楼。
……
“这是……蓬莱的玉?”苏梦枕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石,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玉石触手温凉,玉质细腻看,宛如千年寒冰晶莹剔透,一丝杂色也无,苏梦枕的拇指摩挲这玉石光洁的表面,似是玩笑一般地道:“我这把残破身子,又让你费心了。”
他长得是极好看的,不是赵怀清的那种浓郁深刻的好看,而是如一朵艳红的梅花,万般素雪当中,一抹刺目的,冶艳的,单薄的美。
破碎与生机,柔弱与强韧,温和与孤傲,冰冷与热烈。种种矛盾又和谐的字眼集于他一身。
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
当你看到他,你就会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你对上他的眼睛,就能理解生命的含义。
那是两朵残烬之中燃烧的火星子,拼命地,在枯朽的生命中,搏出一线生机。
“你打理这么大的帮派,帮我管理江湖上的事宜,这点小事,我也还是要做的。”赵怀清不甚在意地摆手,“我倒是盼着让你多活几年,好守几年金风细雨楼,把它交给别人,我总是不放心的。”
“陛下这么直接,倒是让草民无话可说了。”苏梦枕莞尔,好好收起了玉佩,便引得冰雪消融,漾出一段沁凉流动的水。
赵怀清也跟着他笑,他们宛如知己一般,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苏梦枕是在父亲亡故,自己急于发展金风细雨楼的时候遇见赵怀清的。
惊风疾雨之中,男人一身黑衣,支撑着一把素白的油纸伞,缓步而来。
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那人着急起来。
即便,大雨倾盆,沾湿了他的发尾和衣摆。
即便,他面对的,是“梦枕红袖第一刀”苏梦枕。
“我可以帮你。”
男人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寒暄,惨白的闪电映在他的脸上,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容颜,和一双举世惊艳的眉眼。
苏梦枕知道,他易容了,而且易容的手段非常高明,但此时,他根本不在意男人的真实面目,他在意的是,男人说的那句话。
“我可以帮你。”
“你能怎么帮?”苏梦枕只觉得可笑,又觉得莫名其妙。
可笑的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说能够帮他。
莫名其妙的也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说能够帮他。
甚至这个人都没有自报家门,也没问他的身份。
但面对他的质问,男人忽然笑了,越笑越大声,仿佛他讲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后来他才知道,男人在笑什么,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种狂傲和一种自信,笑这世间,没有他做不了的事,没有他破不了的局。
因为,他是皇帝。
是这个世界的王。
“我知道你想搭上朝廷这条线,我可以成为你做大的靠山。”男人带着笑意如是说道,“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找个人,看看你身上的病。”
此时,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皇城之中,没人敢有这么大的口气说出这种话,除非他是……
苏梦枕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隔着朦胧的雨幕,他这才惊觉男人穿得,是金丝龙纹的黑袍,他根本没有想隐藏自己的身份,而是就这么隐晦而坦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想,他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了。
一种心照不宣在他们二人之间升腾而起,无言而肯定。
男人把他带进一处宅邸,里面等着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极其年轻,可能还不到弱冠之年,一身白衣,握着把金墨描边的折扇,似笑非笑地等在那处,端的是一副世家公子的风流态度。
年轻男人看见他,微挑了下眉,转而对他身边的人道:“哥哥这大雨天地把我叫来,就是为了给这个人看病?”
只见男人坦然点头:“能治吗?”
年轻男人笑容灿烂,带着某种恶劣的意味,像是一种试探,又像是有种挑衅:“能。”
话锋一转。
“但我不想治。”
男人只是淡而平静地看着自家弟弟:“能让他多活一点时日也好。”
年轻男人的目光在他与男人之间逡巡一圈,随后点头:“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那我可只能保证让他活着,活久一点,直到哥哥能找到第二个救他的人。”
苏梦枕不明就里,皱眉看着那兄弟二人轻飘飘地谈论着他的生死,这种感觉很难受,仿佛他是什么已经损坏,但修好后尚能一用的物件。
他是骄傲的,虽说苟延残喘地活着,但并不想求一个不想治他的人来为他看病。
但还未等他说什么,只听见身边的男人叹了口气,像是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有几分果然其如此的感觉。
“抱歉,九儿确实顽劣了些,但他没有坏心……”说到这里,男人突然沉默了,好像也在之一刚才说的话。
“反正,他不会真的害你,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很多,必须把精神养好一点。”
苏梦枕跟着年轻男人进到里厅,只闻对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叫宫九,你可以叫我九公子。”
宫九,这个名字他是有所耳闻,却不知江湖传说九公子,背后竟有着这样的关系。
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知道得这么多,是真正地上了贼船。
身居高位之人自然都懂这个道理,知道太多的人只有两个结局,要么为我所用,要么死。
宫九的医术确实了得,治得恰到好处,真如他自己所说,不会让他死,又不会治好他。
刚好让他病骨支离地再活十年,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等待那个能够真正治好他的人。
而男人说得没错,虽然他自信自己不会这般轻易地死去,但是眼下的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然而事实真如男人所说,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确实很多。
掌握金风细雨楼,揽尽天下英才,铲除叛徒,在京城这个皇权集中之地,以江湖势力的身份迅速壮大。
而这一切,仅发生在短短半月之内。
待得一切尘埃落定,他才恍然惊觉,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金风细雨楼已经成为京城第一大门派。
而这一切,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铁血手腕,更因为男人的推波助澜,否则全靠他自己,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个地步。
他本以为男人给他这些助力是图他楼主的位置,没想到等他第二次见到男人之时,对方却说:“金风细雨楼永远是苏梦枕的金风细雨楼,你只要帮我,管理好京城的这片江湖就够了。”
“侠,以武犯禁,很多事情是你们江湖的恩怨,朝廷管不到,便需要用江湖规矩来管。”
此时,苏梦枕才知道,这个男人,所图更大。
“行了,我该走了。”赵怀清站起身来,苏梦枕起身相送,却被赵怀清制止。
走到门口,赵怀清像是想起什么,忽然转身,微抬下巴:“哦,对了,你怀里的那块玉佩,是九儿去了趟蓬莱带回来的。”
蓬莱仙玉,能养精蓄气,确实是吊命的圣品。
苏梦枕笑着摇头。
宫九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说到做到。
……
赵怀清回到樊楼的时候,只剩下宫九还等在那里,独自一人喝着酒,越过栏杆看向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没有回头,听见赵怀清走进来的动静,便开口问道:“东西给他了吗?”
赵怀清落座,也给自己倒上一杯美酒,端起酒杯道:“给他了。”
他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烈而不呛,回味浓厚,真是好酒。
宫九收回视线,看向赵怀清:“哥哥对一个外人,倒是比对我这个弟弟还上心,连神侯府的人都用上了。”
青年对上赵怀清的眼睛,清澈的眼神中,似是带着一抹幽怨,小孩子吃味赌气一般。
赵怀清没忍住笑了声,他就喜欢宫九这一点。
人前,是多智尽妖的九公子。人后,却是对他坦诚亲近好弟弟。
“你不也关心他吗?大老远跑去蓬莱给他找一块仙玉,连我这个哥哥都没有呢。”
宫九低头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他是为哥哥做事的,我当然要更关注他一点。”
赵怀清不置可否,终于问出了那个他一直很好奇的问题:“苏梦枕之前没招惹过你,你为何对他的成见这么深?”
宫九喝酒的动作一顿,略一沉吟,道:“他明明病得快死了,偏要撑着活这么久,还能落下“梦枕红袖第一刀”的美名,明明经历过那么多暗算和背叛,却依旧光明磊落,他的存在,有些太刺眼了。”
“难道哥哥不这样觉得吗?”
“你说得对。”赵怀清了然地点头。
确实,有苏梦枕这样的人存在,任何卑鄙小人都会无地自容的。
因为太过磊落,所以衬得其他人卑劣。
因为太过赤诚,所以衬得其他人虚伪。
因为太过坚强,所以衬得其他人软弱。
但真因如此,赵怀清才会选中他。
“对了,不是抓了只猴子养在宫里,不带我去看看?”
我回来了!!!!!!!!!!!!
前两年因为工作的原因,觉得自己没有精力更新,并且因为上一本迟迟没有完结,就把这本耽误了。
十分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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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惊风疾雨红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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