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

层层叠叠的宫墙圈起偌大一块地方，被月光笼罩过后，竟也显得冷清。

赵怀清擎着一根白玉烟杆靠在窗边，抬头望着窗外，半满的月亮挂在漆黑天幕，太亮，以至于掩盖了其他星星的光芒，显得零散而稀疏。

他披了一袭明黄色的长袍，合着那一握墨色长发一起披在肩头。

慵懒而华贵。

他的脸庞也因为这清冷冷的光晕柔和了些许，那双睥睨众生的眼，此时那般平静而柔和。

那目光，像是他注视着顾惜朝时的一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缱绻。

烟斗处升起几缕青烟袅袅，那里面烧得是一些名贵药材，药性温和，有助于温养经脉。

他在想一些事情，关于……顾惜朝。

这三个字，于他而言，太有魔力，以至让向来游刃有余的他有些失了分寸。

他临走时将顾惜朝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惜朝，怎么办，因为你，我的顾虑变多了。”

他不是责怪，也不是质问，而是在那一瞬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牵绊。

他本该不在乎是否利用了顾惜朝的，他甚至深刻的明白，他和顾惜朝之间应该有些利用的关系，才算正常。

而这样的关系或许也会给少年更多的安全感。

可是……

可是每当他看着那个眉目疏朗的少年，便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再迟一些吧。

再迟一些让他知道真相，再迟一些将他变成自己计划的一环。

他的身边太危险，留着少年是否是一个错误？

但原著中少年的结局又好到了哪里去？

没有他，顾惜朝要面对的，可能是更加糟糕且黑暗的未来。

这般瞻前顾后已经开始不像赵怀清了，但怎么就有了那么一点甘之如饴的味道了呢？

但是，怎么办呢？

他便就这么无法自控地，开始在意了。

但是还好，他的惜朝并没有责怪他。

不过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顾惜朝，绝对不会成为他的软肋。

那样强大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做别人的软肋。

赵怀清咬住烟杆，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穿越到这个时代，承接的是别人的身体，本该没有烟瘾的，但是他突然就有些想念那种感觉。

草药的苦香灌了满喉，在肺腔滚了一圈，再吐出。

“呼……”雪白的烟雾从他唇齿之间逸散开来，再消散于空中。

没什么感觉，不如现代的烟草，吸一口，大脑都跟着放空，精神会跟着尼古丁一起亢奋，哪怕理智上你知道它对身体无益，理应戒了，但心理上依然无法拒绝那种快感。

赵怀清忽然轻笑一声。

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不是身瘾，而是心瘾。

心瘾难解。

“惜朝……”

“顾惜朝……”

一顾惜朝终身误，不顾惜朝误终身。

原来……

竟是这个意思。

刹那之间，仿佛一切都释然了。

赵怀清收回视线，手中把玩着那根发烫的烟杆。

是了，本该如此的。

他本该因顾惜朝而一误终身的，就与这杆烟一样。

是心瘾，一辈子也戒不掉了。

……

直到赵怀清走了很久，顾惜朝还是不敢相信这一事实。

顾梨……不，应该叫他赵怀清，是皇帝。

但一切好像又突然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他敢冒充追命，而神侯府没有追究，为什么陆小凤对他的态度那般诡异，又为什么他被那么多人追杀？

种种谜团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同时他也想通了一件事。

那就是赵怀清不论是冒充追命，还是将他安置在西郊庄园，有这些在他离开北境时非要带着自己，从本质上来讲，那都是一种保护。

他的身边，最危险也最安全。

危险是，确实有很多人在追杀他，安全是，他的武功足够高深，确实可以对抗所有刺客。

顾惜朝趴在窗口，抬头望着头顶半满的月亮。

想起赵怀清临走时对他说的话。

“惜朝，怎么办，因为你，我的顾虑变多了。”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欣喜。

那犹如叹息一般的喃喃自语，绝对不是质问或者责怪。

而是一种，近乎喟叹的无可奈何。

是啊，怎么办呢？

他们之间就是产生了这样微妙的联系。

顾惜朝能面对杀了自己母亲的老鸨时，面不改色地威逼利诱。

但是面对赵怀清，他总是有一些微妙的自卑。

他急于为他做事，急于被他利用，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并非是囿困于庄园的笼中之鸟。

他是能杀人饮血的刀。

他甚至嫉妒宫九，能与赵怀清亲密无间地分享秘密。

那个狡若灵狐的男人，似乎承载了赵怀清所有的信任。

“赵怀清，皇帝，陛下。”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赵怀清最大的秘密。

他会慢慢取代宫九在赵怀清身边的位置，甚至更亲密，更深刻。

顾惜朝走到院子里，院中两棵梨树已然枝繁叶茂，郁郁青青。

不知不觉，竟也不知不觉，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

他来时，梨花还开呢。

可如今，已经快入夏了。

梨花。

梨花？

梨花！

顾惜朝倏然睁大双眸。

他突然想明白了，为何赵怀清执意要将门口的银杏换成梨树？

因为他们相遇之时，正是梨花纷飞时节。

那日他在祭拜他的母亲，那人就那么站在梨树下，抬头望着自己，开口询问自己的名字。

顾惜朝伸出去摸粗糙的树皮，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连带着将暮春时节的燥热也一并驱散了。

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令他愉悦非常。

于是，他笑了，浅色的唇瓣勾起淡淡的弧度，连琥珀的眼眸都变得温柔，宛如被一汪春水洗濯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人分明，分明早在他们初相遇之时，便已然开始在意自己了。

而且，还做得这么明显。

是他之前因为防备和自卑而一叶障目，看不清事情的缘由。

如今想来，甚至还有一些可笑。

“赵，怀，清。”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似是在回应。

顾惜朝像是完成了心愿一般，抬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在清冷月色之中，留下一个青玉色挺拔的背影。

这一夜，他在想他，他亦在想他。

霸王票和营养液，下次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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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心瘾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