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第六年。

杰森·陶德打了个哈欠，停在一片沙做的鬼城前。中东早就不再有战火，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运行着。他在五年前撬了蝙蝠车的轮胎，蝙蝠侠却没有杀了他或者烧掉他脑叶什么的，反而给他买了一个汉堡，并且把他送到了福利院。在那儿，他恰好被为儿子的孤僻有些头疼的德雷克夫妇收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既不讨喜，又有一股街头小混混的味道，谁知道那家有钱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后来才知道，是布鲁斯·韦恩拜托了他们。

喔，对。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这是德雷克夫妇的小儿子，提姆·德雷克告诉他的。

杰森读了五年书以后就耐不住了。他存了零花钱在暑假独自出去走走。

哥谭太压抑了。宵禁，暴露一切的阳光无时无刻不照亮这里每一个试图藏污纳垢的角落，连这个城市的骑士都在这种过度曝光下褪色。杰森有时会看到蝙蝠车，但他也只是看着。他想上去对布鲁斯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男人把他从糟糕透顶里的生活里救了出来，他从来都为此心生感激。但...除此以外，他还和蝙蝠侠有什么关系呢？

那个男人如今拥有举世难以媲美的权势。事实上，布鲁斯·韦恩从出生起就拥有杰森想象外的一切，亿万家产，深爱他的完美父母，豪华温暖的庄园。他出现时必然衣冠楚楚，说话时一定彬彬有礼，他站在那里一定就能得到无数人的喜爱。他少年的精致被人们称颂，被人们捧在手心珍视。而杰森·陶德只是一个在犯罪巷混日子的小鬼，有一个什么破事都干的酒鬼老爹，和一个看不出爱他的老妈，他的家里简陋破烂且常常无法回去，他的衣服又皱又脏，他的面孔最终只是让他遭遇危险的一个因素。他们从来不在一个世界里。

杰森完全难以理解布鲁斯为什么会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扮成蝙蝠在哥谭夜里游荡。

布鲁斯·韦恩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他容貌英俊，家世万里挑一，他可以做到他想做的一切。什么游轮飞机美女都只是小意思。他手里掌握着毁掉这座破烂城市再重建的能力，他却傻兮兮地想把这个千疮百孔的烂地方补回去。

再烂的人他也想救，再狗屁的事他都能接受。杰森对此嗤之以鼻。

但当蝙蝠侠站到高塔上时，他又想要原来的那个了。

杰森总是和提姆吵架，他其实讲不过提姆，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想法是什么。他强词夺理，所以提姆总是被他气到不和他讲话。提姆·德雷克是个傻兮兮的蝙蝠侠和罗宾粉丝，他坚定地觉得蝙蝠侠需要罗宾，即使蝙蝠侠没有罗宾很久了。他还觉得蝙蝠侠没有那么高兴。

他什么都觉得。他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小脑袋。

他们凭什么去向布鲁斯要求东西呢？几乎没有人知道蝙蝠侠为了这个城市选择放弃一个什么样的生活。

杰森烦躁地走进鬼城，却猛然一惊。一柄冰冷的长/刀抵在他的喉咙上，几个身着忍者服的男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他吞咽一下，抬眼看到一个手提武/士/刀的男孩缓缓从前面走到他面前，那双橄榄色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

这男孩最多十二岁，站在一群高大的忍者中却是毋庸置疑的领导者。他神情冷淡，披风上还染着血，吩咐道：“把他带回去。”

杰森被他们绑起来带回了大概是秘密基地的地方，他被丢在墙角，那男孩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刀尖挑起他的下巴，男孩微微眯起眼，像一只小狼：“告诉我关于哥谭市的一切。”

他有病吧？！杰森一瞬间想。谁会在中东抓一个哥谭人问哥谭。

不过想到领主严密的监视，估计这小子过的也挺难的。

看这基地多破啊。

刀尖又向他的喉咙逼近。

“你想从哪儿听起？”杰森沙哑地问。

男孩很明显的犹豫了一下，然后冷声说：“蝙蝠侠。”

“对我说实话。”他威胁道，“否则我会让你非常、非常痛苦。让你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

杰森所有的直觉都告诉他，这男孩是认真的。

操。认真的。

这小孩是被恶魔养大的吗？

“蝙蝠侠嘛...他就是...”杰森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描述，最终叹了一口气，闷声说道，“他就是哥谭。他是因为哥谭的扭曲诞生的，当哥谭褪色时，他也会跟着褪色。当哥谭痛苦时，他就像也和她一起痛苦。人们...害怕他，但也有人喜欢他。如果你想了解蝙蝠侠，肯定得去哥谭。不去哥谭一趟，你永远没办法理解他。”

“你用了‘他’。”男孩说，“你知道他是谁，告诉我。”

“操！”杰森叫了起来，“这只是个代称！”

刀尖贴上了他的喉结，男孩咆哮着威胁道：“别对我说谎！”

他十分笃定。杰森的冷汗流了下来。

“我不会告诉你。”他慢慢地说，“见鬼去。”

男孩一把收刀入鞘，揪住杰森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砸向墙壁。一下，一下，接着一下。这小鬼的劲大的吓人，杰森能感觉到粘稠的血在从脸上向下流，疼、好疼，他眼睛前发晕，这男孩的声音仍旧平静：“告诉我。不然这只是开始。”

“□□。”杰森骂道，“你该和阿卡姆那些疯子一样被烧掉脑子！蝙蝠侠会打爆你！”

“我、不、是、疯、子。”男孩一字一句带着寒霜，用刀柄砸断了杰森的手指，“告诉我他是谁，我会去找他！”

“呃啊...”杰森喘着气，咳嗽几声吐出一点血，“你他妈连个家也没有，你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证明，你还想去哥谭？别搞笑了。”他嘲讽道，“生你的人不知道该养你吗？”

“永远不许这么说我母亲！”男孩一刀将他的肩膀整个捅穿，凶狠如同一只在荒原上独自徘徊已久的幼狼，“她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才死了。”

杰森愣了一下，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睛，从喉咙里滚出几句沙哑的话：“为我们？”

“告诉我蝙蝠侠是谁。”男孩说，“他是我父亲。”

“什么？”

“我是达米安·奥古。”

......

杰森躺在简陋的露天床上，达米安坐在床边帮他做手操复健手指。杰森在刺客联盟养了三个月伤，基本把他身上的伤养好了。达米安下手看似凶狠，实则非常有分寸，捅穿他的那一刀绕过了动脉血管和骨骼，手指实际上也只是骨折。

但这男孩...呃，达米安，在他祖父雷霄·奥古和母亲塔利亚·奥古死后成为了一个延续千年的反人类组织刺客联盟的领袖。呃，他今年十二岁。

他是他母亲给布鲁斯韦恩下/药以后造的孩子。

沙漠上的篝火噼啪噼啪地燃烧着，将沙粒映照如同流淌的黄金，远处的沙丘在黑暗里起伏如恶兽背脊，而在如今，除了自然的险恶诡秘，不可抗的生物周期与领主亲自裁定的法则，再没有事物能够剥夺人类的生命。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达米安忽然问道。他看起来十分平静，实际脸上的紧张都按捺不住。那张面孔松懈下来，稚嫩的孩童气息便卷土重来。

“这只能由你自己去寻找。”杰森觉得自己十分深沉，同时十分敷衍，“但至少，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但...”达米安低声说，“但我不是啊。”

杰森愣了一下。

达米安的父亲，如今高高在上的领主，恪守正义的蝙蝠侠，会愿意接纳一个领导刺客联盟，由他的敌人的女儿带到世界上，年仅十二岁就已经满手血债的儿子吗？

达米安不会抛下刺客联盟，这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产。拉撒路之池已经被全部销毁，在他带着母亲和祖父的尸体赶到最后一个拉撒路之池前时，超人毁掉了它，他在暗处看到自己的父亲，看到那个灰色的影子甚至微微带着笑意和超人交谈，他们亲密，契合，然后超人顺手就抱起蝙蝠侠，带着他一起飞向天空和阳光。

“这个隐患解决了。”蝙蝠侠说，“感谢你的刻苦工作。”

“啊哈。”超人回答道，“为你，为这个世界，B。”

“你把我排在世界前面了。”

“没什么区别。”

“闭嘴吧，卡尔。”

“你知道你能向我要求几乎一切。”

“别为我悲伤。”

“什么？”

“在我迎来安眠的那天，不必为我悲伤。死亡曾经是一场我渴盼已久的安眠与团聚，如今则是尘埃落定的终点。卡尔，在我迎接死神的那天，不要为我悲伤。因为我从未如此充满对世界的希望，我必然是携着我们志同道合的时光离开此世。”

他想冲出去喊住他的父亲，他想告诉他一切，他想说我从两岁起就一直期待你，他想说救救我母亲和祖父，他想说你可不可以看一看我，他想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要将自己短暂人生中经历的痛苦一并嚎啕出声。但他只是蹲在暗处，所有无声的嘶吼都只是无用功，所有的血泪都会被咽回腹中。

在巴别塔的塔顶，在人类遥不可及的愚人船上，他的父亲撑着下巴坐在沙盘前，精准地拿捏住了人类所有软肋。而在蝙蝠侠背后，每一个方向都有坐镇其中的领主，牢固地压住阵脚。领主超人亲昵地靠在他背后，亲手替他铸造了这个沙盘，也因此拥有特权，随时可以让它崩毁。

达米安奥古，甚至整个刺客联盟，都不过是沙盘一个可有可无的部分。他的痛苦在领主眼里是微不足道的。

他忽然就丧失了所有上前的勇气与力量。

如同他平素刺杀那样，达米安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亲和超人一起到阳光里去了。

他只能待在阴影里，带着一批残余的刺客联盟苟且偷生。在奥古的忠诚信徒帮助下，他压下众多不服和叛乱，他的身上早就已经布满伤痕。

而那个遥远的父亲，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他唯一剩下的东西了。求不得，放不下，恨不起。

“达米安...我的儿子...”塔利亚沾满血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从今以后，你要带着奥古的荣耀走下去。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一个好的选择...”

达米安不知道塔利亚的意思是蝙蝠侠是刺客联盟一个好的投靠对象，还是想让他的儿子真的有一个亲人。

但他害死了你啊，母亲。他颤抖着说。

“这不是所有...”塔利亚像是在透过自己的儿子看向另一个男人，“你在扭曲自己的心，你会痛苦...你会为此后悔终生,你所爱的人都会离你而去...。我会在地狱等着你的忏悔，吾爱...”

杰森叹了一口气，坚决不配合的态度稍微软化下来，用健康的手拍了拍达米安的肩膀：“我也是个小混蛋。但他不仅没给我判罪，还把我变成了一个少爷...虽然我感觉很奇怪。”

“这不一样。”达米安淡淡地说，“你不会懂的。”

“哇哦，那你真是个孤狼。”杰森翻白眼。

达米安皱了一下眉：“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是值得信任和依赖的。”

“嗯嗯，谁不知道你是个反动分子啊。”

“你难道就不是吗，杰森陶德？”这男孩的绿眼睛锐利如锋刃，毫无征兆地剖开杰森的外壳。达米安挑了一下眉，平静地说，“我可以轻易拿到世界上所有名牌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学位。”

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就别瞒了。这是他言外之意。

杰森忽然就放松下来了。

“我能帮你去哥谭，小鬼。”他勉为其难地说，“但你必须保证别动我的家人。”

顿了顿，他咳了一声，问道：“你能教我用那个吗？”

杰森指向达米安的刀。

杰森即将把达米安以一个孤儿的身份带回哥谭。他们…就好像游荡在这世间的两个幽魂，在短暂的时候看到彼此灵魂里的孤独与迷茫。

感谢德雷克家的飞机，提姆·德雷克听说杰森在中东爬山摔断腿以后决定亲自来接他。

爬山摔断腿这个借口当然是和布鲁斯·韦恩这个满嘴谎话的狗男人学的。

......

达米安最终没能见到自己的父亲。就在这三个月里，历史上最著名的那场领主叛乱爆发了。布鲁斯放走了另一个世界的正义联盟，并将同伴们送走关押。网路上疯狂传播着戴安娜公主回岛前对蝙蝠侠抽的那一巴掌，和那句冷冷甩下的“卑鄙小人”。他们向两个方向走去，背向而驰，被视作领主时代的终焉。

蝙蝠侠从此以后失踪了，哥谭成为叛乱的中心。提姆和达米安意外相处得还行，杰森个人觉得是因为提姆这小混蛋提到蝙蝠侠就开始滔滔不绝，每当这时候，达米安甚至会停下自己的训练安静地听着。

“我通过罗宾的一个姿势认出了他是迪克·格雷森，然后蝙蝠侠是谁就显而易见了。”提姆得意地说，“当然就是布鲁斯·韦恩。”

达米安一个反挑撞开杰森的手，接着一个下劈凌厉地打下杰森手里的刀，努了一下嘴：“陶德下去。德雷克，让我来看看西瓦训练你的成果。”

提姆终于闭上嘴，提着长棍苦着脸走到达米安面前。

“我只想当侦探...”他嘟哝道。

“没有自保能力像你那样到处乱跑，一般被叫做找死。”杰森揉着自己的手嘲笑他，“五分钟爆掉他，达米安！”

“混蛋，杰森！”提姆呸了杰森一声。

刺客联盟驻扎在哥谭三年，达米安照着提姆的视频做出了一套改造后的罗宾制服，带领着刺客联盟镇守这片遗落的领土。他训练提姆和杰森，平时也住在德雷克家，提姆的父母都搬到了国外，而这对孩子坚持守在哥谭。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大概就是为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蝙蝠情结。

这三个孩子就像一个家庭一样在哥谭扎根，寻觅着布鲁斯·韦恩留在哥谭的痕迹，如同寻找宝藏。那些备用蝙蝠洞，那些监控，韦恩大宅的蝙蝠洞入口他们至今黑不进去。提姆躺在备用蝙蝠洞的床上闹着少爷脾气嫌硬并试图黑进蝙蝠电脑失败无数次，达米安会把所有的蝙蝠镖打包带走，而杰森会赖在备用蝙蝠洞里看布鲁斯留下的基本社会理论类书籍和各种笔记。

那个男人的影子在他们的心里一步步成形。

就好像蝙蝠侠从来没有离开哥谭。

那一天就是一切的转折点。

“嘿，我收到了线报。”提姆边做俯卧撑边说，“夜翼被抓了。”

达米安停下了举铁的动作，杰森唰得将刀收回腰间。

夜翼是领主政权势力的领头人物，他的被捕，就代表人类势力的彻底胜利。而夜翼——迪克·格雷森，他是蝙蝠侠的罗宾，是布鲁斯的养子，在卢修斯·福克斯和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早就去世的情况下，他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最了解蝙蝠侠的人。

“我们该出发了。”达米安将一枚蝙蝠镖收进自己的外能腰带里。

提姆吐槽过杰森的制服审美，但杰森毫不在意，反而回嘲了提姆就像个秃头的制服头罩。

“只有我们？”杰森把头罩戴上。

“只有我们，没有刺客联盟。”达米安轻声说。

劫走夜翼的计划实行非常顺利，杰森从牢房里直接敲晕了迪克，提姆黑掉了整个牢房系统，达米安一路见神打神见佛打佛，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了夜翼。

但谈话的过程并不顺利。

夜翼一点、一点也不配合。他是个坚定的领主主义者，提起蝙蝠侠就咬牙切齿，仿佛有刻骨的仇恨。杰森和提姆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偶尔嘀咕一句蝙蝠侠眼光真差，就会收到格雷森一声响亮的冷笑。

“你不是喜欢他吗？”杰森拿刀柄戳提姆，“你去。”

“我现在懂了。”提姆深刻地说，“追星有风险，人设只不过是幻想。我脱粉了。”

只有达米安愿意去和他交涉。

“我听说了哥谭出现了一个冒牌罗宾。”迪克看着他，没什么表示。

达米安只挑了挑眉：“你知道蝙蝠侠在哪儿吗？”

“我要是知道，他还能活到现在？”夜翼不客气地回道。

达米安嗤笑一声：“就凭你？”

他们开始一大段互相啄毛鸡飞狗跳地互怼过程，迪克的情绪也不断积累，直至到达极点时彻底爆发。他冷着脸，对着达米安吼道：“布鲁斯·韦恩，蝙蝠侠把一切都毁了！这个世界，秩序，安全，和我们的理想！”

“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被你们毁了！”达米安脸色阴沉。

“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只会带来无尽的伤害和痛苦。它把闪电侠从我们的身边带走了，他死亡的时候因为高速痊愈的能力，心脏即使破裂，仍然在呼吸，在挣扎，却没有人能救他。一切都来自于这个会让莱克斯·卢瑟当上总统的世界。”

“那我的母亲和祖父呢？！你们说他们是恶人是罪犯，拉撒路之池被你们毁掉，难道他们就不是我的亲人了吗。你只是他妈的在报复这个世界！和每一个罪犯一样！布鲁斯·韦恩会以你为耻！”

迪克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他瞪着达米安，瞪着那张与布鲁斯越来越肖似的面孔，瞪着那双充满熊熊怒火的绿色眼睛，却又好像看到布鲁斯平静而苍白的脸，和那双冷淡的眼睛。

“别回来了，迪克。”在韦恩大宅门前，那男人就这么对他说，“现在我不再需要你了。没有蝙蝠侠，也没有罗宾。这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他对迪克的质问无动于衷，就好像他对戴安娜的愤怒冷漠以待一样。

甚至连那个视频，大概都是这个男人亲自传上了网路。

他对自己和别人都同样的心狠手辣。

韦恩大宅从此成了一个空宅，迪克·格雷森不再拥有父亲、导师、搭档和家庭。布鲁斯·韦恩曾经将一切都交给他，最终将一切都讨了回去。

“而最后，你又害得我失去了我父亲，格雷森，你这婊/子养的。”达米安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迪克的鼻子流了点鼻血，但他没有擦。

他看着少年与曾经的养父血脉相连的面孔，沙哑地说：“我带你去找他。我让你对他断了最后一丝念想。”

达米安冷哼一声。

“布鲁斯在意的永远只会有他自己。”曾经的罗宾，如今的夜翼这么说。

“咚”的一声，一个锃新的小鸟镖擦着他的耳朵扎到了墙上。

在门口，杰森慢悠悠地收回自己的手，吹了声口哨，懒懒地纠正道：“你要带的是你们。”他那双形状凌利的绿色眼睛里涌动着某种令迪克心悸的跃跃欲试，“顺便，咱俩到时候得公平竞争，恶魔崽子。我赌布鲁斯会选我。”

“去你的，陶德。”达米安一个眼刀扫过去。“就你这烂水平？”

“我研究过布鲁斯·韦恩留下的所有笔记，还把他在韦恩大宅喜欢看的书都研究过一遍。”杰森反唇相讥。

提姆因为昨晚熬夜夜巡正在打哈欠，他站在杰森身边，却插嘴道：“凭你和达米安能做啥啊。”他困倦地说，“我对布鲁斯·韦恩从小到大的心理路程做过一套详细的分析，还仔细推敲过他原来的不杀原则。而且，我才是这里唯一能做系统调查和推理的那个人好吗？”

提姆·德雷克骄傲又欠揍地说：“最重要的是，我最像他。”

两把刀同时杀气腾腾地一前一后抵着他。迪克·格雷森瞪着他们，脱口而出：“我才是布鲁斯唯一的罗宾！”

“你闭嘴！”在场另外三个人齐刷刷地集火凶他。

神盾局的地下充斥着各种监控设施，提姆一路迅速黑掉所有设备，并且骇进神盾局后台浏览资料。

“布鲁斯一直在暗中帮助霍华德·斯塔克组织神盾局工作...哦哦，他还封闭了瞭望塔和孤独堡垒。局势稳定一点以后他就默许了神盾局冰封他。一直被藏在...”

“藏在这里。”夜翼说。

实验室大门缓缓打开，冷气向外蔓延。无数机械蔓延着，剥离这片区域中所有的生机与情感，在冰块的中间，穿着战甲的布鲁斯·韦恩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着，就好像在做一场永远无法醒转的噩梦。

“我没有条件唤醒他。”迪克低声说，“所以我把他留在了这里。”

“但我们有啊。”杰森说，“提姆造了一个新蝙蝠洞呢。”

“呃,,,杰，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提姆犹豫着说，“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布鲁斯自愿的。一个人要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才能清醒地允许别人把自己物化，当作武器对待？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在压榨他。当...当他们需要使用他时，他们会唤醒他。就好像他们当初像对工具那样冰封他。”

深吸了一口气，提姆低声说：“你们不觉得他已经支离破碎了吗？这块冰把他勉强粘合了。但如果我们唤醒他，他可能会碎掉。”

决裂的养子，亏欠的亲子，以及两个凑上门来需要照顾的少年门徒。

“你们真的觉得，他能承受我们吗？”提姆问道，“还是你们只是想找一个依靠？”

这个房间里鸦雀无声。

“我曾经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你。”布鲁斯轻轻的声音又在迪克的脑海里响了起来，却如同惊雷炸开，“现在我不再需要你了。”

那双平静的眼睛里藏着一个支离破碎的灵魂。迪克·格雷森是布鲁斯·韦恩的养子，是他的搭档，他们朝夕相处过八年，他记得布鲁斯把自己裹成被子球的样子，也记得这个男人痛苦悲伤的模样。他为了沃利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布鲁斯，他在布鲁斯仍然与他交谈时怨恨他，他对布鲁斯所有的痛苦视而不见...而他本来该是这世界上仅剩的了解布鲁斯·韦恩的那个人。

那双眼睛的每一个神情里都写满了求救，布鲁斯的生活从来一塌糊涂，他却从来都是一个会为了责任燃烧一切也要活下去的人，他想要迪克拉他一把，就如同他们无数次一起夜巡、一起打击犯罪那样，就如同迪克无数次扶起他，就如同迪克无数次向他露出的微笑，这样他就还能再将这个破破烂烂的世界再次扛在肩上视作责任。但迪克·格雷森只是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再也不会回头的背影。

他原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救他的人，却成为了将他推下山崖的最后一只手。

......

韦恩大宅地下，蝙蝠洞。

“我们可以用它吗？”提姆有点紧张地摸了摸胸口的蝙蝠印记。

“哥谭和蝙蝠侠早就密不可分了。我们生于哥谭，长于哥谭...早就都是蝙蝠侠的门徒了，小红。”杰森像是一夜之间成熟了，他的胸口也多了一个红色的蝙蝠印记，“我才承认你是最了解布鲁斯的那个人，能不能不要现在就让我后悔。”

“布鲁斯会很高兴见到你们的。”迪克穿着一套改造后的夜翼制服，一边架起短棍挡住达米安发泄式的乱劈，一边轻声说，“你们很...杰出。”

“是啊是啊。”达米安在半空一个翻身，一刀劈得迪克不得不后退两步，他脸色阴沉，不耐烦地说，“但他看不到了！”

他几乎在憎恨提姆，为什么要在夙愿将偿的幸福里用理智永远地隔在他与他的父亲之间。只要提姆·德雷克能少一点那讨厌的聪明、该死的理性，他就能牵到父亲的手，他就能高傲地将在自己麾下得到保护的哥谭展览给他...最起码，他的父亲也能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叫作达米安的儿子。

但他做不到。那是他仅剩的亲人，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他必须要保护好他们。

“对了，迪克。”提姆深深看了再次温和下来时安静的真正门徒，“霍华德和玛利亚·斯塔克出了车祸，韦恩集团最后的那部分业务没了斯塔克集团的竞争，我八成能拿下。帮个忙，去跑一趟大都会。你知道的，那以前是莱克斯集团的一部分。”

迪克一把拎开压根没认真打架、满身破绽的达米安，转过头问道：“还要调查他们的死因，是吗？”

“那对夫妇可是神盾局的人。”杰森惬意地靠在恐龙化石的尾巴上，“把人想坏一点吧，神奇小子。（boy wonder）”

迪克眨了一下眼，被达米安一脚踹到肚子，倒抽了一口气后退几步，然后比划道：“好的。”

“我们得转移蝙蝠洞。”提姆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柜子里一套套旧制服上移走，“重要的资料，还有高杀伤力的仪器。夜翼被救走，一定会有人恼羞成怒，神盾局也不会是例外。布鲁斯的身份和韦恩大宅都会暴露的。”

“我会搞定这些。”达米安简明扼要地说。

“我觉得我们也得有个名字。”杰森提议道，“你们觉得神奇四侠怎么样？”

“你侵权了，杰森。”提姆怜悯地说，“我觉得蝙蝠群英会就不错。”

达米安冷哼一声。

夜翼眨了一下眼：“为什么不试试‘少年正义联盟（Young Justice）’？”

“蝙蝠含量过高呗，正义联盟好歹也得有...呃，一个超人，一个亚马逊人，一个蝙蝠，一个灯侠，一个亚特兰蒂斯人，还有...呃，抱歉。”提姆说道“极速者”的时候卡壳了一下。

“超人不太可能。”迪克忽视了提姆差点揭他伤口的行为，客观地说，“但我有个亚特兰蒂斯朋友。至于其它的，我们可以慢慢来。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他们还能再有一批志同道合的同伴。

“现在可不是个好时候啊。”杰森泼冷水道，“他们一出现肯定是人人喊打。”

心里永远有温暖与希望的神奇小子微笑起来，平静道：“但他们也从不是为了得到人们的追捧，才选择站出去帮助他们的。他们都只是无法站在一边袖手旁观。”

达米安冷厉的神情在听到这句话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

在无数的昨日里，迪克·格雷森带给了他的父亲的生活欢声笑语与希望，这无可否认。

就如同今天，他的一句话仍然能让所有人对这个世界再次燃起希望。

那双蓝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蝙蝠侠同样在里面注视着他的儿子。

“哥谭最近又有□□小势力。”杰森从恐龙身上跳下来，“我会去搞定他们。”

“我打算去找芭芭拉·戈登。”提姆伸了个懒腰，“听说她还是居住在哥谭的，我想把她拉进伙。”

迪克的身体瞬间僵硬住了。

“上帝啊。”他哀叹道，“芭布斯一定会骂死我的。”

达米安冷酷无情地越过他：“你活该，格雷森。”

拉曾经的蝙蝠女孩入伙的行为既顺利又不顺利，芭芭拉很友好地接待了小德雷克总裁，却婉拒了加入他们的请求。

“布鲁斯毕竟已经不在了。”轮椅上的红发女人叹了一口气，“我会给你们提供帮助，但我不会再穿上制服。”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听说你买下了韦恩庄园，我可以偶尔回去看看吗？”

被她的客气与生疏打败的提姆狼狈的答应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铩羽而归的提姆坐在自己的新蝙蝠洞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达米安正在指挥下属将仪器放置到位置，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打算拿韦恩庄园干什么？”

“如果一定瞒不住的话，我打算把那儿开辟成博物馆。”提姆心不在焉地说，“把家族墓园那一片封锁，开放大宅，花园和蝙蝠洞。你知道的，蝙蝠车，收藏品，秘密基地...那地方就是所有小男孩梦寐以求的酷毙了。然后我会把杰森派去当保安，哈。”

达米安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每个人都行走在为蝙蝠侠守护这座城市的道路上，只有带着刺客联盟的奥古仍然如同一个外来客，无法被这个城市接纳。

“我知道了。”他说。

他阅读了大宅中的家谱，又被迪克带着走过韦恩家族历代先祖的画像，直至停在玛莎与托马斯·韦恩的画像前，他们的孩子布鲁斯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被父母揽在怀里，就像每一个天真无邪的男孩。

这一切本应当属于他，却好像从未属于他。

他身体里属于韦恩的部分被这座城市强烈地呼唤，他却从未知道如何回应。

“咦，杰森怎么会发消息...”通讯器明明开着。

——“他们想用脏弹炸掉哥谭。”

——“韦恩塔。”

这个城市又在呼唤他了。

那群丧心病狂的□□想要让世界绝望，从一直保持住混乱中安宁的哥谭市开始。杰森差点被抓住，他的左腿被撬棍打伤了，这群人是小丑帮的遗留分子。达米安和提姆赶到后不久就制服了他们，杰森骂骂咧咧又一瘸一拐地一人一闷棍敲晕，脏弹也被放在运输机上带走。

在到最后一个人时，这个小丑帮成员忽然咧开嘴大笑起来，在一片寂静的韦恩塔里显得诡异阴森。他疯狂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猛得撞上达米安的刀尖。

他将自己刺死在了刀上。

“小丑从未离去。”他大笑着说，“哥谭必然会毁灭。”

达米安神色晦暗地看着刀尖上缓缓流下的血迹，眼神一凝，直接剖开了男人的胸膛。

“感应器和倒计时。”他说，“十分钟。哥谭还有一个脏弹。”

“这完全没有思路！”提姆咬着牙，“我没办法。”

“操。”杰森额头上都是冷汗，“他疯了。”

“从这里到阿卡姆疯人院至少需要七分钟。”达米安死死扣住刀柄，“我们刚刚让飞机走了。”

他打碎了玻璃，向外发射勾爪枪，瞬间消失在原地。提姆暗骂一声，“你留在这儿。”他对杰森说，然后迅速跟上了达米安的动作。

“你怎么知道是在阿卡姆疯人院？”他大声问。

“感觉。”达米安说，“我在赌。”

阿卡姆的四好病人小丑微笑着迎了上来，他友善而温柔地说：“欢迎来到阿卡姆，我的朋友们。是不是好久没见到过你们了？”

那张惨白的脸上笑容只更加诡异。

“向里进不去啦。”他说道，无辜又纯良地眨着眼镜，“他们在我的房间里放了东西，我最近只能在艾薇的园子里睡觉啦。你们是来帮我的吗？”

提姆喃喃道：“我们该怎么在三分钟之内带走它？”

他们没有超级速度，没有钢铁之躯，没有巨大的力量。这一群血肉之躯的凡人，该如何在三分钟以内将脏弹带走？

这座城市在呼唤我，他在呼唤一个韦恩。

达米安一把撞开了门。

提姆在他拿出一个设备时瞳孔骤然紧缩。

“泽塔射线反向传送是不可行的——”他几乎是惊慌失措了，“你会在瞬间湮灭。”

“这玩意必须要检测到一个人。”达米安冷静地说，“我把这个破玩意一起带走。”

“我们还要一起把布鲁斯带回来！”提姆拉住他的手腕，闭了闭眼，“布鲁斯还没有见过你。我来带它走。”

“是你。”达米安向房间里跨进一步，甩开了提姆的手，“提摩西·德雷克，你要把我的父亲带回这个世界。你了解他，你爱他，如同我爱他一样。我的父亲曾经为这个城市奋战终生，我的先辈从这里还是村镇时便扎根于此，我是这古老家族的最后子孙，我将不惜一切去保护它的荣耀与根基。哥谭需要我，我会不辞万难前往。即使它夺走我的生命，我唯一仅剩的事物。”

这少年早熟的面孔上未曾有一丝一毫动摇，他贴住那枚脏弹，绿色的眼睛闪了闪，最终狠狠闭上。泽塔射线将它们同时笼罩。

“我是达米安·奥古，也是达米安·韦恩。”

我写完了！！快乐！！！

真没想到会超字数超这么多...总之就是哥也很帅杰也很帅提也很帅米也很帅。大家都很帅也很好总之就非常好我爱他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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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哥谭与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