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整个上午,汤姆都无精打采。眼见平日里参与度最高的智答社团也引不起他的丝毫兴趣,身为汤姆最佳友人的奈徳愈发得担心起来。
终于捱到午餐时候,奈徳逮到了机会。
“嘿,麻吉,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丢了魂似的。”他问。
汤姆有一下没一下地拌着沙拉,“没什么,我就是做了一晚上的梦,没睡好。”
“梦……你做噩梦了?”
奈徳一听是这,心顿时放下一半。他啃了一口香喷喷的汉堡后,才不紧不慢地建议道:“我奶奶说梦都是反的,说出来就破了,你要不要跟我说说?我的耳朵随时在线,好麻吉。”
汤姆皱着鼻子,不知是在嫌弃盘里无味的沙拉,还是奈徳的建议。
“所以说,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好友的提问把他又不自觉地引回到那个梦境。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汤姆抓紧手里的叉子,“周围的黑暗令人窒息。”
实际上,他有点害怕去回忆那个梦,那种感觉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无助更多一些。而一说到无助,自从获得能力,以蜘蛛侠的身份活动于这个城市开始,他就再没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你在那干什么,对付坏蛋?”奈徳追问。
“不……”
对付坏蛋?呵。梦里的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敢做,只会唧哇哭个不停,黑暗的空间里到处都回荡着他嚎啕的哭声。
汤姆使劲儿地摇摇头,想要摆脱那种不适的感觉。光是想想,他就整个人发毛,别扭得不行。好在那个梦并非一直如此,他选择性快进。
“我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女孩儿。”
“哇哦!”奈徳兴奋地叫起来,“女主人公!想不到你这还是个带罗曼元素的噩梦。”
他无奈地瞥了好友一眼,看来,奈徳完全在把他的痛苦之源当作传奇故事在听。一想到这,他就有点不那么想跟他分享了。因为梦里的那个女孩儿,虽然只是出现在梦里,却令他感到神圣——她的出现给那个梦境带去了巨大变化,她驱散了他的无助,使他有所可依。
“别害怕,别哭,”在梦里,他被她裹进怀里,“这一切都只是个梦,一个有那么点真实的噩梦。”
“可我真的是害怕极了,我动不了,我跑不出去,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你也不在。”他听见梦里的自己拖着稚嫩的长腔,撒娇嘤咛。
“你想醒过来,你想逃出去,是吗?”她抚摸着他的脑袋。
“嗯嗯。”他更深地钻进她的怀里。
“好……那我们就找个盒子,把这些害怕都扔进去。”
于是,他被搀扶着站了起来。
直到那时,汤姆才意识到,梦里的他一直都蜷缩着,跪地不起。
眼前出现了一个盒子,散发盈盈光芒,她把它放进他的手心。
“你做好准备了吗?”她问。
他捧着盒子,感觉不到任何的重量,就像捧着一团发光的空气。
“都扔进去就不会害怕了?”
“是的,都扔进去就行。”她的声音轻柔,似催眠曲,“我会给这个盒子上一把锁,一把永远都打不开的锁。然后,把它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让那些不好的回忆永远都找不到你。”
“真的?”
“你不相信我吗,小花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不,我相信!”梦里的他急于证明自己的忠心。
“那么,”她拍拍他的脑袋,“让我们开始吧……”
“麻吉!汤姆!你怎么不说话了?!”
汤姆回过神,见奈徳的大手正像蒲扇一样在眼前挥舞着。
他把蒲扇按下,“别晃。”
“我等你继续说你的梦呢!”奈徳抽回手,顺道捏了根薯条,“那女孩儿长什么样啊?头发是长是短,眼睛是什么颜色?漂亮吗?……哦,该不会是MJ吧?!”
MJ,米歇尔·琼斯,班级里汤姆倾慕的女孩儿。他喜欢她的自由、睿智、风趣,更不用说,她很漂亮。
“哦呦,如果是MJ,那这个梦需不需要分级?”
眼看奈徳的发散思维愈发走偏,汤姆不得不面红耳赤地喝止:“嘿!奈徳!我没有!我只是想不起她长什么样了。”
他懊恼地搅和着那盘无辜的沙拉。
“我只记得我把盒子给了她,然后她好像对我说了什么……可我想不起来了……”
“你这剧情跳得可有点多,而且,”迅速消灭了一整盒薯条的奈徳把油亮的两手一摊,“直到现在我没有听到一点恐怖元素,感觉是个不太合格的电影。”
看吧,他果然是当作故事在听,汤姆一次次在心里吐槽着确定。可他懒得去和奈徳斗嘴,他还在纠结那些想不起的、关于“她”的信息。
她的模样,她说的话……明明感觉是那么重要的存在,他不应该忘记她,实在不应该。
汤米闭上眼睛,尝试集中精神去回忆。但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个形象仍旧是一团温暖的光,什么都看不清。他越是想要拨开光团去探个究竟,那光就越是变得混沌不清。
直到有一刻,光芒褪尽,一张生动的面孔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是雪莉!
“小花生!”
她大喊着扑过来,子弹穿过她了的头发,飞过耳鬓。
“不!”
他噌得站起来,惊得奈徳差点扔了手里的布丁。
“你怎么了?”奈徳惊魂不定。
“……没什么,”汤姆定了会儿神,又随即端起了餐盘,“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离远点,别过来,懒得理你。
教室里,雪莉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安德鲁,想要搭话更是门都没有……对此,安德鲁表示望眼欲穿,心神不宁。
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很羡慕汤姆。如果他还是个小孩,就可以死皮赖脸地粘在对方身边求得和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强迫自己做个深知社交潜台词的理智成年人,默认对方的拒绝亲近。
戴恩是一位非常敏感的伙伴,安德鲁和雪莉之间就差挂个牌的别扭根本逃不过他的法眼。
“你们这是怎么了?”他问安德鲁,“昨天不还好好的?”
讲义被安德鲁一把撂在桌上,发出哗啦声响。
“发生了点事,惹她生气了。”
“是男人就要勇于说对不起!面子重要还是爱情重要?当然是爱情!”戴恩立刻表明立场,“等下课帮你找个机会,这点我在行。”
于是乎,下课铃一响,戴恩的眼神便立刻向雪莉的方向瞟去。见她要去讲台和教授汇合,他便直拉着安德鲁也冲了过去。等到了近处,戴恩才停下来,在细致地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仪表后,发出点到即可的轻咳。
“嗯哼。”
教授闻声回头,“哦,奥斯本先生,还有帕克先生,你们好。”
“教授您好,”他面带笑容地迎了上去,“真高兴您还记得我们的名字。”
“实际上,昨天中午的交流使我受益匪浅,在今天的课程上收获知识的同时,我又有了不少的疑问……所以,”戴恩循循善诱地切入真题,“请问您今天是否也有闲时,赏光与我共进午餐?就在您昨天提到的那家餐厅……”
耳尖一动,梅森眉开眼笑,“安格斯小牛排?”
“正是。”戴恩点头。
还等什么呢?走走走!这就走。——梅森恨不得当场答应。
可另一边,雪莉不乐意了。
“您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教授?”她还特意加重了称呼的读音,“还有你的脂肪肝……你确定要每天都这么解放天性?”
梅森身形一顿,将眼底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你稍微等我一下。”
他嘱咐戴恩稍等片刻,转回身来面对雪莉。
“教授教授……天天六亲不认,丫头你得叫我爷爷!”
老人家的胡子一吹一动,好似气得不行。
“该告的状我已经告过了,看你活蹦乱跳还爽我约的样子,迈克纯属是瞎操心,我跟你会有什么好说的,等你主动叫爷爷了再谈吧!”
话音刚落,他看向戴恩的同时又变回了慈祥的老学者,和面对雪莉时那个忿忿的小老头简直判如两人。
“我们走吧,奥斯本先生。”
“哦,教授,我还不知道雪莉竟是您的孙女?”戴恩惊讶不已,“可是怎么办,我只定了两人座位,恰好安德鲁今天也有事情,我以为……”
“没关系没关系,臭丫头跟她爹一样不知道尊老爱幼,我们不用管她。”
老梅森干脆反客为主地拉着戴恩行动起来。
“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一向很乐意和学生深入交流……”
“啊,哦,好的,”戴恩赶紧跟上,“那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戴恩用一个眼神同安德鲁完成了使命的交接——兄弟,这边就交给你了。
安德鲁被好友这一连串无懈可击的社交辞令和老教授的翻脸技术震了个心服口服。再看面前气呼呼目送两人离去的雪莉,他打从心底为好友鼓掌——绝,真绝。
眼见老人家被生气对象的好友拐走,雪莉只得窝火地离开。
安德鲁追在她身旁,“雪莉,你愿意和我一起吃午餐吗?”
雪莉头都不回,“不愿意。”
“那我送你回家。”安德鲁再接再厉。
“不劳费心。”她继续向前走着。
眼看女孩儿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安德鲁急了,他抓耳挠腮地跟在雪莉身后。
“雪莉,好姑娘,我知道你很生气,可至少给我个道歉的机会不是?求求你啦!”
这时,雪莉一个急转身直对上他,“你错哪儿了?说吧。”
“嗯?!”
很显然,雪莉这话接得太顺,打了安德鲁一个措手不及。他愣在原地,没料到对方会这样给了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他犹豫着,试图找到一个舒缓的切入口,“你的伤还好吗?还疼吗?”
“就这?”雪莉一皱眉,“告辞。”
“等等!我说!”他赶紧一个跨步把雪莉拦下,“昨天我不该在那么危险场合还跟汤米胡闹,害得你不得不面对那么危险的局面……对于这点我真的很抱歉!”
“这点接受了,”雪莉满意地点头,“还有呢?”
“还有?”他惊讶地反问,并如实交代道,“可我只想到这点……能给点提示吗?”
雪莉细细端详了安德鲁一阵,见对方是真的疑惑,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
“知道了会改吗?”
“一定!”
面对如此积极认错的男孩儿,很难有人不卸下怒火,坦诚相待。在这一点上,雪莉也不例外。
她仰头看着安德鲁,一字一句道:“永远不要把外人排在你亲人之前,永远不要。”
“……为什么这么说?”安德鲁有点不高兴。
“昨天遇到危险时,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去保护弟弟,而是保护我,这让我很诧异。是的,我本应该对你说谢谢,但是我不喜欢这样,安德鲁。”
哦,称呼已经从亲密的安迪变回了普通的安德鲁,可见对方此言非虚。
“我只和你认识了几天,小——汤米却是你实打实的弟弟。”
得,小汤米还是小汤米。
“你不应该把照顾我放在照顾他之前。在我眼里,这几乎是一种对于爱人的背叛。”
出口便识到自己的言辞过于偏激,雪莉下意识地踟蹰了一下,然而,她并没有选择纠正自己的措辞,而是就这么顺着说了下去。
“再也不要这么做了,”她说,“这会让我瞧不起你。”
安德鲁安静地听着。
雪莉的这些话、这个观点,似乎在情理之中,但又有哪里显得特别不合理,令他无法接受、不能共情,可他也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语句,只得尴尬地站着任她讲完这个歪理。
“你是不是已经开始讨厌我了?”
见安德鲁长久不置一词,雪莉对他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膀。
“其实,我并没有表面那么随和,只是社会化的教育让我学会了伪装自己,可真实情况……”她皱着眉头咬了一下嘴唇,“我时常感到愤怒。小到一句话、一个眼神,大到生活中不得已的变化,对于未知的恐惧……这些都会让我产生很多负面情绪。我知道这是错误的、不好的,于是为自己不够积极、正面而愤怒,紧接着,因为愤怒无处排解而变得更加愤怒,后来,我为自己的愤怒伤害了亲爱的他人而愤怒,最后,我因为无止境的贪婪——想保全这个又想留住那个——而愤怒……”
雪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两人的对话发展成她无趣的自言自语。常年的情绪管理要求理性压迫感性,这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东西。所以就连这些自我剖析也显得遮遮掩掩,不直接,不彻底。她能感觉到帕克家的三个男孩都和梅一样,会出于本能的对他人释放善意,可她早已失去了接受善意的资格——得提醒他们。
“所以你看,其实我这个人,只适合和自己呆在一起。”
“雪莉……”
此时此刻,安德鲁的心脏随着对方的自白不停收缩,他抬手按在胸口,试图减缓这种抽痛的感觉,并又一次在舌尖品味了她的名字。
哎,雪莉。
与刚才不同,对于她的讲述、她的感受,他生出无人能及的共鸣,因为,这简直就像在说他自己。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对方刚才那无谓的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那是可能投降,可能是放弃,可能是自我放逐……什么都可以,唯独不会是释怀。
这会儿,就现在,他多么希望站在她面前的是他的兄长托比,而不是笨拙的自己。如果聆听她这些话的人是托比,他一定能说出什么富有哲理的句子,给予她最大程度的宽慰和疼惜,而不是像如今的他这样,除了傻乎乎地愣在原地,别的一概不行。
“首先……”他尝试着,艰难地开口,“谢谢你能这么关爱我的家人。”
“这没什么,”她看他一眼,“我本来就很喜欢……汤米。”
“那你喜欢我吗?”
“你说……什么?”
雪莉僵在原地,突然听不懂英语。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像是蝴蝶的羽翅般轻盈,安德鲁小鹿斑比一样动人的蜜色眸子里只有一个身影。
“你喜欢我吗?”他又问一遍,并不等她回答,“我很喜欢你。”
“我说,你很好,很美,”他欺身向前,“你很美好。”
“像一只轻灵的燕子,值得我所有的爱意。”
亲吻了她的眼睛。
小鹿在雪莉的心脏上蹦跳,蝴蝶在雪莉的眼睑飞舞。雪莉失去了语言,内心茫然又震惊。
所幸,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有人不解风情。
——“你你你你你你对她干了什么,彼得·安德鲁·帕克?!”
彩蛋008:
汤米捧脸尖叫:瞧我这个小可爱发现了什么?!
安迪:……滚。
本周应该就这两章,解封后我出去浪了一下or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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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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