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凝视噩梦的人，噩梦也会吓死你
那枚被称为“真实之眼”的魔法造物自穹顶缓缓降下，如同另一轮冰冷的金色太阳，悬浮在宴会厅中央上空，缓慢旋转着，将深邃而通透的光芒洒向每一个人。它的出现带着一种无声的威压，令所有窃窃私语瞬间消失，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仿佛灵魂都要被那金色的瞳孔吸入。
托尼的声音透过魔法放大，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却如同神祇的宣判，回荡在寂静无声的大厅中：“背叛公国之人，接受审判。”
话音未落，虚空中骤然凝结出数十条闪耀着奥术光辉的魔力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缠绕上部分侍卫和骑士的身体，将他们死死禁锢在原地。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恐慌的骚动。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站在托尼附近的一名青年军官突然暴起发难。他的动作快如鬼魅，手中淬炼的短刀寒光一闪，已然欺身勒住马特的脖颈，利刃紧紧贴在他的咽喉上。
“都不许动！”他厉声喝道，刀锋微微用力，一道细微的血线立刻从马特苍白的皮肤上渗出，血珠缓缓滚落，染红了他一丝不苟的衣领。“公爵阁下，请您，以及所有人，都不要轻举妄动。”
刹那间，在场的众多军方代表和斯塔克公国的军人几乎同时拔出了佩剑或激发了手中的法术徽记，剑锋与魔法光芒齐齐对准了他，呵斥声此起彼伏，命令他立刻放下武器。然而青年军官对此置若罔闻，手臂稳如磐石。
整个大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托尼和马特，却呈现出一种令人费解的平静。
托尼甚至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在回忆什么：“我记得……你是我新上任的监察长？叫什么来着……”
一旁的罗迪面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奥创。”
托尼叹了口气，转向罗迪，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你看，听你们军方的建议，设立这个间谍监察部门，结果就给我弄出这种烂摊子。”随即，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奥创的方向，语气变得轻描淡写：“我准备清场了。在场的，还有谁？”
罗迪一愣：“啊？”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马特也怔了一下，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着空气中无形的涟漪，片刻后，抬手指向军方使者团中一位神色略显僵硬的高官：“这位大人，还有他身后的两位侍从。”
托尼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吧，看来这‘眼睛’的敌我识别模块还得再优化一下。” 他随意地一挥手，空中再次凝结出三条光铸的锁链，精准地缠绕在马特所指的三人身上，将他们牢牢定在原地。
托尼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惯有的、略带讽刺的礼貌微笑，对着满厅的宾客说道：“各位尊贵的来宾，看来夜已深了，今晚的余兴节目恐怕要提前结束。未被‘邀请’留下的各位，请暂且移步休息吧。”
他话音落下，每一位嘉宾胸前佩戴的魔法佩花同时闪烁起柔和的白光。下一秒，整个大厅内的人群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失不见。紧接着，庄园外的广场上传来了阵阵惊讶、茫然且嘈杂的人声——他们已被安全地传送了出去。
此刻，奢华宽敞的大厅顿时变得空旷而死寂。只剩下站在中央的托尼，与被挟持的马特及奥创对峙，另一边是被锁链控制的叛变骑士和由霍根率领、全身戒备、剑拔弩张的忠诚侍卫骑士团。
托尼仿佛对厅外逐渐升腾的喧哗毫不在意，他甚至漫不经心地扯过一把高背椅，姿态闲适地坐了下来，目光投向奥创：“好吧，现在清净了。我们可以谈谈了，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奥创的刀锋又逼近了一分，声音冰冷：“那要看看你觉得你的这位‘情人’，值得你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
马特的声音却异常平静，即使利刃加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律师，”奥创手腕用力，马特颈间的血痕又深了一些，“我知道你巧舌如簧，但我建议你现在闭嘴。”
马特无视了颈间的刺痛和威胁，继续冷静地说道：“你年纪轻轻已身居监察长高位，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光明前途。你并非为了单纯的个人利益。你必然有你的诉求。如果你坚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为什么害怕说出来？”
奥创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挣扎，最终嘶声道：“我是为了从根本上消除战争的隐患！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消灭所有的武装力量！只有绝对的‘无武装’，才能带来绝对的和平！”
托尼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荒谬：“不是……你是认真的？”他转向马特：“——他是认真的？”
马特集中感知力，片刻后低声道：“逻辑不合理……但他的信念是真的。”
托尼揉了揉眉心：“我原本以为会抓到几个帝国间谍，没想到是个理想主义的狂人？”
马特继续感知，补充道：“但他同时也的确是帝国间谍。”
托尼转向奥创，饶有兴致地问：“那么，按照你那‘消灭一切武装’的逻辑，你觉得帝国的武装力量是否也应当被一并解除？”
奥创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帝国的一切，皆遵循至高无上的神的旨意！神意即真理！”
这番言论让在场所有还清醒的人全部一脸震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托尼真心实意地请教道：“那么，假设——我只是假设——如果你们所信奉的那位神祇，本质上是个渴望征服与毁灭的战争狂，他命令帝国发动战争，意图彻底灭亡整个联盟呢？你们也会遵循这样的‘神意’吗？”
奥创毫不犹豫，声音里充满了令人胆寒的笃定：“那么你们就不能抵抗！顺从神的意志，牺牲才能降到最小！”
托尼深深地叹了口气，所有的调侃和试探都从脸上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决断：“明白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看向马特，“……动手吧。”
奥创一愣，没料到对方如此干脆地无视人质威胁：“你！你不要他的命了？！”
托尼甚至没再看奥创，只是对马特快速而清晰地追加了一句：“……别下死手。”
马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似乎在权衡什么，但动作却毫无迟疑。几乎在托尼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他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快如闪电般扣住了奥创持刀的手腕，猛地发力一拗，骨头错位的脆响清晰可闻，短刀应声落地。下一秒，马特一个利落的肘击重重砸在奥创的胸腹之间，将其击退数步，他自己则趁机脱身后退。
“拿下！”霍根大吼一声，忠诚的侍卫骑士团立刻如潮水般涌上，与奥创及其同党战作一团。刀剑碰撞声、法术爆裂声顿时响彻大厅。马特则退到一旁，双手结印，晦涩的音节从他口中溢出，一道道阴影般的黑魔法力量如同触手般从地面涌出，缠绕、阻滞着奥创的动作，让他步履维艰，眼见就要被侍卫团擒住。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凌厉的喝叱，侧面的镶金大门轰然炸开，破碎的魔法屏障如同水晶碎片般四处迸溅，一道身影裹挟着不祥的猩红色能量漩涡悍然闯入。她悬浮离地数寸，长发无风自动，双眼燃烧着灼目的绯红，周身翻滚的混沌魔力让周围的景象都开始扭曲波动。一眼看到被黑魔法禁锢、陷入重围的奥创，她没有丝毫迟疑，双手猛然向前一推——
霎时间，一股庞大、扭曲、近乎实质的猩红魔力洪流，以她为中心向整个大厅疯狂席卷！除了托尼和马特凭借各自特殊的意志与魔法防护未曾动摇之外，所有在场的侍卫骑士——甚至包括身经百战的霍根——都在瞬间身体僵直，如遭雷击，脸上浮现出无法掩饰的极致恐惧，仿佛被拖入了各自内心深处最黑暗的梦魇之中，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
马特几乎在魔力爆发的同一瞬间就精准地感知到了这股强大的心灵控制能量。他立刻集中精神，试图以自己的感知反向侵入施法者的意识核心，却如同迎面撞上了一堵融合了疯狂与偏执的无形之墙，密不透风，难以突破。他当即改变策略，维持着禁锢奥创的阴影魔法，有如实质般的能量触手更加收紧，令其难以挣脱。
来人立刻注意到了这个竟能完全免疫她精神侵袭的男人。她发出一声冰冷的冷哼，双手十指猛地收拢，将更多汹涌的混沌魔力集中压向马特，试图以绝对的力量强行突破，碾压并吞噬他的感官世界。
然而，她严重低估了马特的感知力所承载的恐怖信息洪流，也没想到他体内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魔法能量交织。她的精神进入马特心灵世界的瞬间，那排山倒海般涌来的、混杂着无数低语和景象的感官冲击，以及灼烧他每一根神经的痛苦顺着精神链接倒卷而回，她闷哼一声，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下意识地切断了连接，向后退了半步。
一击受挫，她的目光瞬间锁定托尼。托尼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总是充满睿智与调侃的棕色眼睛瞬间失去了焦距，被一瞬间的空洞与深入骨髓的恐慌取代——冰冷的空间裂缝、无限宇宙的虚无、同伴坠落的身影……他最深的噩梦被粗暴地揭开。
然而，她自己也同样被托尼脑海中那如末日降临般的恐惧景象狠狠冲击了意识，那庞大而复杂的负面情绪洪流让她维持控制的精神力出现了不可避免的刹那涣散。而托尼早已习惯了用绝对的理智对抗心魔，几乎就在下一秒，他猛地甩头，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眼神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锐利，只是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略显急促。
马特立刻感知到托尼骤然过速的心率和那一闪而逝的剧烈惊悸。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毫不犹豫地从礼服内袋抓出一把预先刻画好繁复符文的炼金水晶石，指尖魔力流转，水晶瞬间迸发出危险的强光，眼看就要化作一道封印术阵射向来人——
“马特！”托尼急促地低喊一声，用一个极其快速且隐蔽的手势果断制止了他。
马特的动作为之一顿，但他对托尼的信任最终压过了即刻反击的冲动。他手指一收，炼金水晶上危险的光芒悄然隐没，再次变回冰冷的石头。
趁着这稍纵即逝的间隙，来人一把抓住因魔法反噬而几乎无法行动的奥创，周身的猩红魔力再次疯狂暴涨，形成一个厚实、旋转的保护性力场。她警惕地死死盯着托尼和马特，一步步谨慎地向后飘退，最终挟着奥创，化作一道炫目的红影，瞬间冲破残破的侧门，消失在笼罩庄园的茫茫夜色之中。
